第20节
“你笑什么?”允焉不知怎的被她惊到了,面色一僵。 “你心虚什么?”楚望悠悠反问。 “三meimei好好的不下楼吃饭,站在楼道里听墙根,我自然被你吓到了。”允焉面色如常的说道。 “哦。”楚望躬身拍了拍拖鞋底,刚好与楼梯下面的允焉平视,“二jiejie的诗社好厉害的手段,作诗竟作到港大去了。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我倒是想学一学。” 允焉心虚至极,反倒笑了:“怎么如今我在影院让叶文屿搭了一回话,三meimei和真真meimei突然都变得如此关心我来?” 楚望看着她的眼睛,无辜的说道:“因为二jiejie觉得我们都偷偷仰慕着你的追求者呀。什么唱诗班也去凑热闹,看电影也去凑热闹。欸?我们在唱诗班的时候,二jiejie在哪里,在做什么呀?” 那边沙发里的薛真真大受鼓舞,对楚望刮目相看,不由得笑了一声:“还不是她诗社那个裴珍妮,三天两头托她在港大的哥哥往叶文屿抽屉里塞诗社的诗笺呗。” 允焉脸色一变,忿忿道:“是裴珍妮自己搞的鬼,我可不喜欢那个新加坡人!” 真真摊手:“谁刚刚说他只是想学作诗,没有追求你来着?” 楚望笑了,在楼梯上给薛真真鼓掌助威。 允焉看了一眼薛真真,又看了一眼林楚望,突然喊了一声:“大姑妈——” 楚望冲薛真真吐吐舌,趁被乔太太抓个现形之前,蹬蹬蹬跑上楼去。 —— 不过当叶文屿真正对允焉展开追求的时候,女孩子们却都没那么开心了。他也不知哪里来的耐心,每一天早晨女孩们来上课之前,总会看到允焉桌上各式鲜花、巧克力与早点。 得到了男人垂青的允焉,自然也得到了女人的尊重。向来自恃清高、不同流合污的允焉,在有了叶文屿的追求之后,言谈举止间显得更加高人一等了。女孩子们自然气不过,便有人在课间讥诮她:“有未婚夫的人,怎么还接受别的追求?” 允焉则淡淡一笑:“我并不大喜欢我那位未婚夫。” 另一人听说过郑亦民在日本留学,便更起劲了:“叶文屿是华侨,郑亦民却在日本留学,林小姐两相权衡,自然是要择优一下了。” 这个时代,去欧美留学,光一张三等船票都要五十块,每年学费更高昂。而去日本留学,船票只要不足十块,学费生活费比国内还要低。所以去欧美的要么成绩拔尖到出奇,要么家底殷实;去日本的往往都是稍俱钱财的小康之家。因此欧美留学生素来看不起日本留学生,更遑论华侨。 允焉不咸不淡看那人一眼,又说道:“我也不喜欢叶文屿。” 那人就笑道:“那你还接受别人的追求?” 允焉答曰:“我并没有接受他的追求。他追求我是他的事,我只当他是一位朋友。” 因为这么一段对话,允焉惹得群情激愤的同时,却也获得了更多带着妒忌的尊敬。 二月又放了十天的春节假。春节期间,林梓桐和林俞忙里抽闲,来香港过了两日的年。林俞在政界风生水起的混了两年,越发的油光粉面了——大约也是上了些年纪。林梓桐这两年却益发挺拔倨傲,沉默寡言。这两天里,他只就林楚望与允焉两人课业成绩品评了一番:三女成绩中上游,虽不算大好,如此小小年纪能做到这般水平,已是不易。 说到允焉成绩时,他只叹了口气,说:二女英文有长足进步,值得鼓励。 他之后又提及要将绍兴学校迁至上海,与斯应上海的大学合并起来。很快将会在公共租界买一所公馆,与斯家毗邻,大约待两个女孩中学毕业,便接回上海——这是今年允焉听到的最开心的消息。 楚望总觉得他们父子三人有别的体己话要讲,年夜饭便早早说困了,给他们多留点私人空间。林俞却破天荒得了留她多说了会儿话,问道:“你斯叔叔听言桑从德国写来的信说,你私下自学了不少德语与法语,程度已相当不错了。” 允焉立马惊异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楚望哦了一声,说:“学了几句,就随意同言桑炫耀了一下,他便当真下了狠劲夸奖我。” 林俞颇为赞赏的点点头:“年轻时,多学些东西总没有什么错。” 得了空子,她赶紧自己溜回房间,内心无比庆幸窃喜:还好今年没有以“春”为题的作诗大赛。 不过她也意识到,大约国务总理辞职,父亲从中窥探到了些什么门径,要将往后的工作重心从政治转而为办学。那么应该也意味着,大姑妈可能自此不会在她们两姐妹身上cao更多心。她有更多cao心的事:毕竟那位姨太太肚子比较争气,给乔老爷生了个男孩。即使不大像纯正的中国人,仍然也是个可以子承父业的。 情节人过后的周三开始回学校上学,一大早便见叶文屿捧着大大一束花等在楼下,所有经过的女孩子都带着窃笑从他身边经过。楚望一般都踩着点到课堂,经过他身边时,没忍住嘴贱的说了句:“你这么闲你们徐教授知道吗,叫他给你们多布置点作业吧。” 叶文屿却特别激动的将她拦住,“你……你是那个谁的meimei!” 林楚望看了他一眼:“我是,我要迟到了,有话快说。” 他突然将一束黄百合递给林楚望,吓得林楚望连连后退三步,“我可不帮你送花!” 叶文屿笑道:“这不是我要送的,是我小叔要送,说是让你转交给你一位叫林致的jiejie。你们家有几位姐妹啊?” 林楚望挑挑眉,“为啥送花给……给她?” 叶文屿说:“大概是说新年新气象,希望病情早日康复,多出门走走之类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时叶文屿又从背后摸出一盒巧克力塞给林楚望就跑,边跑边说:“这盒是我给你允焉jiejie的,记得帮我转交,谢谢楚望meimei!” 楚望强忍着想骂人的冲动,拿着那两样东西气急败坏往教室走,越走越觉得生气:这都是些什么事!我脸上写着爱神两个字吗? 在众人的瞩目下颇为高调的走进教室,她将巧克力放在允焉桌上,掉头将那束黄百合立在窗头。允焉坐在她左边,狠狠看着她,说:“我不要他的巧克力。” “管你要不要,扔了都行,我只负责带到。” 被噎得不行,允焉却没有真的扔巧克力,反倒眼神往她旁边窗台上的花束飘来。 楚望看了她一眼,说:“这不是你的。” 允焉反问道:“那会是谁的?” “送给大姑妈的!”林楚望没好气的说:“这种醋你也要吃?”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允焉看薛真真,是因为,她认为薛真真是个劲敌,而林楚望她根本不放眼里。也正因如此,与斯家婚事她倍感不公。 另:林楚望心里自有一番逻辑推理,没有发作只是因为不屑于她争辩。为什么突然林楚望协战真真....就不多解释了!!各位小可爱有自己的理解,解释多了太煞风景。。。很怕被喷 今天按理说该到家了。 几个月前订的航班,结果那家航空公司中途竟然破产,这是个什么人品?? 停了一堆航班,希望能顺利到家,不要滞留,不要滞留,不要滞留 t t 手机戳了堆字,来不及回复,到家慢慢看评论,群么么 ☆、〇二九 唱诗班与审稿人之六 林楚望总结了一下那天早晨突然脾气暴躁的原因,就是,徐少谦同志的魔爪居然伸到学校里来了! 这使她觉得十分不安。 她这么卖命的干活,兜里四十五个银镚还没捂热呢,不想就这么快丢掉饭碗。 不过她的担心是不无多余的。 隔了两周的周三,上完网球课回来,就看见楼下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白衬衫灰外套的男人。辨别出那个身形后,她正想掉头就跑,徐少谦却不偏不倚的回头看了一眼,笑着招招手:“正好,来,同你说两句话。” 她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人站在这里,实在扎眼得很,好几个高年级的女孩都从窗户探头往下看。 林楚望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徐少谦便靠坐在花坛上,笑问道,“你jiejie有说什么吗?” “关于什么,帮忙,还是鲜花?” 徐少谦眯着眼睛想了会儿,说,“两个问题,一起。” “关于帮忙:我jiejie说,让我替她谢谢徐教授。但是这件事别人帮不了,她有她自己的打算。” “能听听详情吗?” “她说她也没什么很好的打算,就走一步是一步。” “嗯,”徐少谦点点头,倒也没什么不开心,“那花怎么说?” “她说:谢谢。” “就这样?” “就这样。”还能咋样? “下课之后去哪里?”徐少谦突然问。 “回家呀。”莫名其妙。 “油麻地?” “是啊。” “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和同学一起坐电车过去,谢谢徐教授。还有啊,就是……” “什么?” “下次找我请换个地方好吗?”林楚望抬头看着那群学姐的虎视眈眈,“我压力很大。” 徐少谦失笑:“你才几岁?” “即使两岁小屁孩儿也是有尊严的。” “真是辛苦你了,”徐少谦被逗乐了,无奈妥协道:“好的,下次换个地方。替我问候你jiejie,然后,好好用功。” 林楚望微笑着同他摆摆手,心里想着:最好别再见! 又隔了一周,她在油麻地收到一封港大出版社的来信,里面厚厚一沓论文,都是天文物理方面的。她翻看了一下,论文题目是《关于罗伯特·哈金斯·戈达德lt到达超高空方法gt中假设上的几点质疑》(query on the hypothesis of a method of reag extreme altitudes published by robert hutgs goddard in 1919)作者那一栏全写着徐来的名字拼音和姓氏缩写:lai, x. 要求:译作中文。 格式:上海天文物理期刊论文发表格式。 薪酬:每5页一银元。 时限;2周。 林楚望拿到资料时眼里都是放光的:一百页,整整二十银元呐! 自己的著作自己译不是会更容易且贴合原文一些吗?这位徐教授真是吃饱了撑的。 楚望还是为二十银元折腰了。整整两周没日没夜的,上课打瞌睡,下课浑浑噩噩。直至交稿截止日那天,林楚望半条命都要没了,总觉得自己要像上一世一样,再度过劳死。 一早起来去出版社信箱投了稿件,坐在前往学校的电车上,她几乎困死在那里。来这个世界后,生活规律了近两年,这两周又再度破功,还不是为了钱这个万恶之源。从前赶论文熬了夜,第二天便能翘课翘班昏睡一整天。现在倒好,翘个课姑妈恐怕就要写信给她爹,她爹恐怕会让她写一封冗长的文言文回信作检讨。 权衡再三,她决定熬过今天的课再回家睡大觉。 无奈威尔逊神父的男低音着实十分催眠,好容易她精神振作起来了,他念了两段圣经旧约,林楚望脑袋便一点点垂下去做起起梦来,梦里全是英文和中文。一会儿这一行用语不够学术,一会儿那一行一不小心写成了简体字。突然便听到谢弥雅小声提醒:“快醒醒”。 她一个激灵坐直起来,迷茫的往近在咫尺的威尔逊神父看去。神父正|念道“……下了整整四十个日夜的雨……”一边冲她怒目而视。林楚望无力回瞪过去,双眼皮也塌成了单眼皮,低头在桌上乱翻了一气,才终于将那本被她睡得皱巴巴的旧约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