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节
他声音淡淡温柔的告诉她:“阿裙,我知道你会回来。” 他知道她静敛的眉眼下任性的无情, 知道她终有一日会将寒刃对准他们,所以他一直在等。 那雨丝打湿男人束冠,斜发横入眉目,更显的孤寒。 玉撵不紧不慢地走着, 青石阶上流水潺潺。 琉璃玉瓦与巍峨宫墙还是原来的样子, 这里似乎一点儿也没变。 吴裙侧着身静静地看着。 那是往太熹宫的小路, 她不知已走了有多少回。 她想到这儿微微弯了弯唇角。 眸光温柔让帘外人心中柔软。 玉撵已停了下来。 那原本就尊荣的殿中又换了一披人。 “你叫什么名字?” 青缎美人轻声问。 着宫服的女官微微伏身:“奴婢唤蒹葭。” 她并非是蒹葭,她只是唤作蒹葭罢了。 当年所有人都已被杀了干净,吴裙索然无味地叹了口气。 “我已经到了,你回去吧。” 她对宇文化及道。 她并未回过头来,只是垂眸立在一旁,云鬓散在肩头,温柔的动人。 宇文化及眸光沉了沉,却是道:“好。” 直到那朱红袖袍隔了雨幕,吴裙才往殿内走。 这太熹宫中的陈设还和原来一般,雪绒白毯,瓷雕镂花。 连袅袅燃着的沉香亦是如此。 吴裙坐在铜镜前,微微蹙了蹙眉。 “公主可是头疼?” 蒹葭轻声问。 她们连说的话也是一样的。 青缎美人摇了摇头:“你们都下去吧。” 她声音很温柔却无人敢违背。 蒹葭指尖微顿,带着众人缓缓退下。 殿内空寂寂的。 吴裙看着镜中美人如幻容颜忽然唤了声:“二哥。” 她声音轻软,柔柔地简直甜到了人心上。 可这殿中却没有人回应。 吴裙幽幽垂下眼来,纤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这殿内昏沉阴暗,只余沉香袅袅燃着。 露着缝隙的窗外雨滴缠绵,那些旧日的桃花啊一片片被打落在湿泥中。 她静静地趴在铜镜前,云鬓散在青色的缎衣上。 她少时不语,如今也忧愁安静,可那样孱弱无助的姿态,总是叫男人看着心揪。 炀帝叹了口气,掌心血迹斑斑。 “阿裙。” 他沉声温柔道。 吴裙依旧趴在铜镜前,纤长的睫羽轻轻颤了颤:“你为何不出来?” 她声音有些委屈,软的化人。 杨广那时想,这个受了欺负的小姑娘可怜起来便是在要他的命。 她是他一手捧着的雀儿,谁都不能叫她如此。 可现在那个让她受委屈的人是他。 男人隐在暗处自嘲道:“我怕会吓到你。” 那个癫狂温柔,肆意张扬的晋王,如今生杀予夺的姿态与从前的隋帝越来越像。 他恨父亲那样对她,最终又成了与他一样的人。 杨广想起洛阳大火那日,那个深沉雍贵的帝王对他说的话来,目光微暗。 吴裙轻轻回过头来。 她转身的姿态很美,像婉转温柔的水莲,袅娜的让人心折。 她看着那暗处的屏风很久,忽然道:“你还没有好好看过我呢。” 她长开了,已成为这隋宫最美的花儿,可从前那个肆意的男人却不敢看她。 吴裙等了很久。 最终轻轻自镜前起身,走到了屏风前。 “你看见我了吗?” 她道。 炀帝掌心滴着血,却沉声温柔道:“瘦了。” 他们都说她很美,只有他告诉她:瘦了。 吴裙眼睛酸酸地,却微微撇过头去。 直到被人拥入怀中。 那人怀里有她喜欢的沉香味,清冽雍容。 “哭吧。” 温柔的指尖轻轻替她拆下散乱的云鬓,将她抱在怀中,像小孩子一般摇来摇去。 她生在隋宫锦衣玉食,几乎未受过委屈。 可一遇到那人便无端有些难过。 大抵是他对她很好,委屈时便告诉她哭出来然后带着她去报仇。 杨广轻抚着那鸦羽似的发丝,目光温柔。 天已渐渐暗了下来,雨意昏沉。 那人衣襟也湿了一片。 吴裙轻靠在男人怀中,半身才轻声道:“你不必怕吓到我,我也很坏。” 她确实很坏,那些对她很好的人啊,却都被她害死了。 杨广轻笑了声,肆意道:“你还可以更坏些。” 他弑母杀兄,是天下人人得而诸之的昏君。 可这些都不关她的事。 所有的不好都是他的,她只需要告诉他喜欢或不喜欢。 吴裙弯了弯眸子:“好。” 九公主回宫了。 这消息飞速传遍洛阳大街小巷。 早市面摊上,寇仲与徐子陵互看了一眼。 “二位少侠要什么?” 老板娘擦着桌子笑问。 隋朝民风开放,江湖与百姓之间并无界限。 寇仲笑着扔了两块碎银:“两碗阳春面就好。” 这面摊上坐着的有江湖人,也有普通人。 可这样一个再平凡不过的面摊,却因一个人而不平凡起来。 那是一个拿着刀的男人,江湖上的刀客很多,可像岳山一样的刀客却很少。 他只坐在那儿,便感觉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面好了。” 老板娘将面放在桌上,笑着又回了炉灶前。 寇仲磨着牙箸微微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很隐晦,却始终盯着前面的男人。 徐子陵吸了口面,轻轻在桌下踢了他一下。寇仲这才惊觉那个男人已回过头来。 他看向了面摊上的两个年轻人。 寇仲与徐子陵屏住呼吸,手中虽仍然拿着牙箸,紧绷的身体却随时准备暴起。 那人的气势太强了,凌厉的刀锋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可寇徐二人已不是初出江湖的扬州小混混了,此刻倒也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