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水声停止的那一瞬间,南望腿一软,下沉的身体很快就被近在咫尺的那人架着胳膊扶了起来,等到她站稳,很快又离开。 南望抬手捋了捋不太服帖的长卷发朝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勉强扯出了一个敷衍的笑容,眼神有点不知所措的躲闪,看得出她在努力地叫自己平静下来,但收效甚微,额头和鼻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上的那层薄薄的汗珠暴露了她想要避开这个话题的心思,“真、真巧啊,我也是北华毕业的。你是哪一届的?” 程修谨没有在意她的询问,漆黑的眸子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心却有些失重一般的下沉。她不愿意提起北华中学,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男人很快就在心中做出了权衡,抬手将南望推离了洗菜池边,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本来就借了你的厨房,怎么好意思叫你帮忙做,不是还病着吗?脸色这么不好,先过去休息一下吧。” 南望被他按着肩膀推出了厨房,在吧台边坐下,深吸了几口气,才觉得不断飙升的心跳渐渐平息了下来,抬手从纸巾盒里抽出了两张纸擦了擦额头,也笑了,“你的这个决定是明智的。” 她也就能帮到这儿,再帮下去,厨房可能就要炸了。 说话的时候程修谨手上正端着洗好的菜往一旁走,黑眸抬起看了看她,没说话。 不得不说,程修谨是一点都没有吹嘘自己的手艺。南望支着下巴看着他在偌大的厨房里跳舞一样转来转去,只觉得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看得她眼花缭乱,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刷刷刷就炒好了三盘菜,很快就从厨房中端了出来。 南望眼巴巴地看着,又瞧了瞧一旁早早煲起来的粥还亮着红灯,顿时叹了一口气。 程修谨回身去厨房盛了一碗米饭,拿着筷子在吧台对面坐了下来,“你的粥要再等一会儿,要不要等你一起吃?” 南望摇摇头,“不用不用,你吃你吃。” 男人认真地看了看她诚恳的眼神,“嗯”了一声,果断地拿起了碗筷。 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在因为生病而暴瘦到下巴尖尖的小脸上显得格外楚楚可怜。程修谨余光扫到默默咽了一下口水的某人,筷子一顿。 “你怎么不吃了?”南望抿了一下嘴唇,瞄了一眼一旁煲着粥的锅,很快又将视线转到了程修谨和他面前那三盘菜上。全都是素菜,绿油油香喷喷的,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程修谨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看了看南望,“你一直在看我。” 她知道啊,她知道她现在眼巴巴地看着一个好看男人咽口水的样子不仅仅是花痴,简直就是恐怖,但她真的就算控制得住自己的眼睛,但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胃啊。她可怜的胃已经一、二、三……第四天没有吃过粥以外的东西了…… 四天过去了,她终于知道饿得感觉了…… “程修谨,”南望试着转移自己也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做菜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男人好像在一瞬间恍然大悟了过来,回头看了看还在冒热气的锅,抬起手看了一眼表,“再等五分钟吧,五分钟以后你就可以吃了。” “哦。”毫无热情的回应。 程修谨轻笑了一声,“可以分给你一点菜吃。” 本来恹恹的表情瞬间变得鲜活了起来,南望的眼睛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重新亮了起来,咬了一下嘴唇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谢谢!” “但不能吃太多,你的胃……” “已经吃了四天流食了,大夫说三天流食就可以了。”南望抢着说道。 其实大夫才没说,只是叫她量力而行,但南望觉得她已经很量力而行了。 两个人很快就吃完了饭。不知道是不是南望一连吃了清汤寡水没什么味道的粥的缘故,她觉着程修谨的手艺出了奇的对她的胃口,虽然说在程修谨的注视下也没敢多吃,但仍然可以算得上大饱口福,从精神上深深地得到了满足。 “南望,我今天有点事情没处理完,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网络?”吃完饭程修谨也没急着走,和南望一起坐在沙发上聊了一会儿天,忽然面有难色地问道。 正所谓是吃人家嘴短,南望刚吃了人家做的饭,自己在家闲着也没事做,没考虑到服务如此贴心的公寓怎么会在客户入住快一周了还没有给开通网络的事情,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报了一下自己家的wifi密码,等程修谨回去拿笔记本,便自顾自把刚才丢下的书重新捞了起来。 程修谨再回来的时候南望正坐在窗前的榻榻米上看书,原本披着略显慵懒的长卷发松松地扎在脑后,白色衬衫浅蓝色牛仔裤,看的正认真。 男人在沙发前停顿了半分钟,拒绝了南望提出的去吧台那边办公的好建议,在沙发上坐下把笔记本放在腿上开了机。 因为程修谨说要处理事情,大约是公务,南望自然不好打扰他。又因为e.t和u 本就是有合作往来的,程修谨打开电脑以后南望也就没有动,看了一会儿书就有点懒,遂靠在榻榻米上打起了盹。 怎么说呢,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不知道为什么,南望总有一种两个人已经十分相熟的感觉,也不知不觉在心中放下了基本的戒备。不知道是因为程修谨温文尔雅的行事风格还是因为她正在生病的脆弱期的缘故。大概一个人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生理上脆弱的时候,都比往常更加容易接纳别人一些吧。 程修谨从笔记本屏幕上抬起眼睛的时候,南望已经半天没有翻动一页纸了,等他定睛去看她,才发现后者的书扣在一旁,整个人都歪在榻榻米上,枕着一个可能是狗的大型毛绒玩具,呼吸十分平稳。 好像是睡着了。 这是南望生病以来第二次在他面前睡着了。第一次是在他的车里,第二次是在她的家中。不知道是她没什么安危意识,还是吃的药有嗜睡的副作用。 男人抬手关掉了笔记本电脑放在眼前的茶几上,起身走到榻榻米前站定,叫了几声南望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蹙了蹙眉,终于弯下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很轻,也很软,抱在怀里就好像抱着一团云彩,有种失真的错觉,还提心吊胆地怕她醒来,就像云彩一样飘散了。 程修谨抱着她在窗前环视了一下四周,发觉出和隔壁自己的房间布局几乎一样之后,抬腿朝楼梯走去。 那人穿着白衬衫,平常看不出什么不妥,这会儿被打横抱在怀里,领口的两颗扣子却不知道怎么的给扯开了,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来。 程修谨走到楼梯转角处停下脚步,漆黑的眸子从眼前那片春/色上掠过,吸了一口气,尝试着腾出一只手失败后,将怀里的人搂得更近些,抬起了视线。 只求南望平时不要也像现在这么不拘小节随随便便就在男人面前睡着。他不确定这个世界上能做到像他一样有绅士风度的君子能有几个。 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在睡梦里还蹙着眉。程修谨尽量放轻了动作将她放下,扯过被子帮她盖好,犹豫了一下,在床边半跪了下来,凝视片刻,低头在她搭在枕头上柔弱无骨的纤长手指上轻轻吻了一下。 男人在她床前站了片刻,转身下楼掏出了手机。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黑色的双眸闪了闪,那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隋小姐你好,我是程修谨。” 梦里。 那是什么时候呢? 大约是在中学三年级吧,那时候保送的名额已经定了下来,打算出国的同学材料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自主招生通过的同学也得到了消息。那个时候几个重点班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节目彩排,打算把最后一个艺术节当做是另类的毕业典礼。 她记得那个舞台剧的名字是《孔雀东南飞》。 少年站在舞台上,穿着雪白的戏服,平日里凛冽非常的清隽眉眼被舞台的灯光蒙上了一层温柔的色彩。那根柱子就那么毫无防备地从天花板上砸了下来,在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很快将白衣染成了鲜红的一片。 再也没有其他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