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节
如果是往常的任何时候，沈达耀听到这句话都会感到开心，虽然他不能告诉沈烨真相，但是沈烨终于愿意认清现实，不再偏执的等待韩绪，是令他非常开心的事。 可是这一刻……沈达耀却觉得心底发冷。 沈烨早不提，晚不提，偏偏现在提。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突然想通了？ 沈达耀定定看着沈烨的眼睛，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慢慢道：“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尽管沈达耀的表情变化很细微，但还是落入了沈烨的眼中，令他眼底的痛苦之色更甚，他捏了捏手指，却忍住想要质问的痛苦之心，而是垂眸说：“我只是觉得……如果他没死，怎么会不回来呢……” 沈达耀看着沈烨眼底深深的悲哀痛苦之色，听着他的话语，当真是怒其不争，竟为了这么一个背叛伤害他的人，作出这般伤情之态！ 刚才大概是他想多了，也许沈烨只是单纯的受刺激了。 他冷哼一声：“我看死的好！” 沈烨看着沈达耀眼中的冷色，再没有丝毫侥幸心理，心底都是自嘲的情绪，事到如今，他还该如何欺骗自己，如何继续逃避？ 所有的真相都已经摆在眼前，调查的结果也出来了，他的父亲……一直在欺骗他，隐瞒他，他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哪怕直到此刻，他依然在骗他。 沈烨觉得很冷，仿佛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沁入心脏，冻僵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您先回去吧，我去看看陶绪。”沈烨的表情慢慢的恢复平静，唯独眼神似乎变的漠然，无波无澜，一片沉寂，他甚至笑了一下，“虽然是他先动手的，也不能就这样不管对不对？有什么事，还是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说完沈烨就转过身，从这里离开了。 他一步步的往前走，其实他没有信心叶洺能醒过来，他已经做好了接受噩耗的准备，但是他心中知道……他必须要给叶洺一个公道，他不能眼睁睁的，再看他这样无力的死去一次。 他已经不能够了。 沈达耀看着沈烨离开的背影，他想伸手去抓，却不知为何迈不开脚步，他第一次有种感觉，自己要失去这个儿子了。 尽管当年因为韩绪的事，沈烨便多次和他发生争执，甚至有些疏远，但是他知道这个儿子还是他的，他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虽然放不下韩绪，但是他同样是恨着韩绪的…… 他只是还没能走出去罢了。 需要的可能只是时间。 可是这一次，沈达耀却觉得沈烨在恨他，尽管他看起来很平静……但是他每走远一步。 都在和他决裂一般。 当年韩绪的背叛离开，韩绪的死亡没能让沈烨同他决裂，而十年后的今天，一个替身却令他的儿子离开了他！ …………………… 沈烨回到手术室外，一直坐在那里不曾离开。 时间慢慢流逝，十几个小时之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到沈烨还等在外面有些意外，但还是道：“病人已经抢救过来了，只不过还没有醒过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沈烨听到这句话，眼神有一瞬的恍惚，似乎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以至于突然得到这般令人惊喜的消息，有些无法承受一般。 他嘴唇颤抖了一下：“谢谢你……” 医生笑着说了声不客气，他倒是有些意外，也不知道里面的那人和沈烨是什么关系，能让他这么担心，看来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沈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微微摇晃了一下，然后终于起身。 叶洺已经被转移到病房里了，他的头上包裹着白色纱布，双目紧闭，但是还有着微弱的呼吸，昭示着他还活着…… 沈烨想要靠近他，又忽然有些胆怯，不敢靠近。 他以为自己很坚强，可以面对任何困难，他曾面临过自己最爱的人的背叛……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事情可以将他击垮了，但是他低估了这一切。 高估了自己。 这个世界的残酷冷酷，世事无常远超他的想象。 终于，沈烨还是走了过去，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叶洺的脸颊，眷恋的吻了吻他的唇，手掌轻轻覆盖在他的手上，叶洺的手指有些凉，沈烨想要帮他温暖一下。 他想如果等叶洺醒过来了，大概就不愿意让他碰触他了，他该多恨他啊…… “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现在才知道这一切……”沈烨双眸中满是痛苦悲哀之色，声音暗哑，“我知道的这么晚……”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而我本应该好好保护你的。 【叮，沈烨黑化值5，当前黑化值10】 沈烨没有回家，就这样伏在叶洺的身边睡了过去，最后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打电话过来的是他的助理，告诉他韩绪的尸体已经找到了，请示他如何处理。 沈烨看了看病床上的叶洺，又看了看手机，最后站了起来，温柔的看着沉睡的叶洺，说：“我要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你别担心……我会办好的。” 说着起身离开了医院。 ……………… 沈烨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来到了另一个城市，最后来到了一个村子里。 助理带着沈烨去了一个民房，他见沈烨的模样，总觉得沈烨是不是承受了什么很大的打击，一想到待会沈烨要看到的场面，犹豫了片刻，说：“沈总，其实你可以不必亲自来的，需要怎么处理吩咐一声就可以了。” 沈烨摇摇头，这件事他必须亲自面对，而且……他不能继续逃避了。 如果一定要有人来作出一个抉择，来承担这个痛苦的话，他希望是自己，由自己来作出这个决定……而不是再懦弱的选择逃避。 沈烨走进民房，里面有一个黑色的袋子，袋子里似乎装着什么。 走过去掀开，就露出了袋子里的尸体……不，严格说只是一堆满是泥土的白骨罢了，根本看不出是谁……旁边还有没有完全腐烂的衣服和其他物品。 光看着这些……谁能知道这是谁的尸体？ 可是沈烨知道……这就是他苦苦追寻等待了十年的人。 他恨着他怨着他，被盲目的仇恨支配，对真相一无所知，却不知道他所恨着的这个人……已经是这般模样，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的满腔恨意，都成了一个笑话。 而此刻，那个他心心念念的死而复生的人，再一次生死未卜，还躺在医院未曾醒过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父亲。 沈烨痛苦的闭上眼睛，过了很久很久，再睁开的时候，眸底只剩一片漠然决绝之色，又仿佛一片荒芜之地，没有丝毫生机。 他一字字说：“把这具尸骨，和刘平德，一起交给警方。” 助理终于大惊失色：“沈总！你不能这么做！” 这个十年前的案子，如果没有人说，没有人找出来，根本不会有人继续查下去的，也算死无对证了，但如果把人证物证都交给警方，就相当于把沈达耀交了出去，这是要背叛他的父亲啊！ 而且真要出了这件事，万一把一切都牵扯出来，就是整个公司都会受到莫大的打击。 沈烨这是疯了吗？正常人不都该急着毁尸灭迹吗？ 沈烨转过眼睛，平静冷漠的视线注视着他：“我可以。” 之前他是未曾作出抉择，他觉得这个选择太痛苦太艰难，所以宁可自己去死，都不愿意去亲手作出这个选择。可是他已经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哪怕叶洺恨着他，哪怕叶洺根本不稀罕…… 自己也不能再视而不见，做一个帮凶。 沉默，何尝不是另一种助纣为孽。 助理焦急的团团转，他跟了沈烨好些年了，一直在为沈家做事，但今天这件事他真的不敢做，这也是他第一次没有立刻听从沈烨的命令。 沈烨却淡淡道：“去吧，这是我让你做的，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你在公司多年……我不会亏待你的。” 助理见沈烨这般态度，怕不是已经下定决心，终于深深叹了口气。 ……………… 沈烨吩咐完，就回到了医院。 叶洺依旧昏迷着，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只要没有醒过来，还是有可能出现意外，而且医生坦言并不知道叶洺何时能够醒过来，毕竟头部中枪，虽然抢救及时，又侥幸救回了一条命，但伤的是大脑……就是再醒不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沈烨似乎接受的很平静，再没有露出那般惊慌失措，失魂落魄的模样，而是逐渐恢复往日的沉稳干练。 他每天就住在医院，除了必须要办的事情，几乎不会离开。 这天沈烨照例坐在叶洺的床上，说：“早点醒过来，好不好？你的仇还没报，一定不会甘心吧……” 他说着眼神温柔又眷恋，痛苦又悲伤，“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因为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不会醒过来了。 我每日夜里都无法入睡，想到的是那副腐烂的白骨，总觉得我现在经历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只不过是因为我太想要你回来了，所以幻想着你回来了…… 但其实你根本没回来，你早就死了，这具身体了的人也不是你，只是我的主观臆想罢了…… 沈烨弯下腰，用额头碰了碰叶洺的脸，闭上了眼睛。 你快醒过来，告诉我不是在做梦，你是真的回来了……你还要找我们报仇，不是吗？我终于明白你有多恨我了，恨不得我去死，又不想我死的太便宜了。 可是我，依然还爱着你。 沈烨紧紧抓着叶洺的手，似乎唯有这种方式，才可以确认这个人还存在着，盼望着他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他，哪怕是憎恨的目光，至少他可以知道，这个他深爱的灵魂还在……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沈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他衣服没有换，脸也没有洗，次日醒过来的时候，刚要准备梳洗一下，忽然有警察来到了医院。 年轻的警官对沈烨说：“沈总，我们在检查死者遗体和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东西，觉得你应该了解一下。” 沈烨没有问，而是非常配合的和警察去了警局。 自从他决定将这一切交给警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无论什么事他都会配合的。 警察对沈烨说：“经过我们的检查化验，已经确定了死者的身份，正是十年前对你行凶后又失踪的韩绪。他身上的物品也证明了这些。” 沈烨沙哑开口：“我知道了。” 警察沉默片刻，又说：“不过，我们在检查证物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件事。” 沈烨问：“什么？” 警察道：“我们通过技术手段恢复了死者手机的部分信息，发现就在他死前不到半个小时，也就是当年离开你和他相约酒店之后，他拨出过一通电话，是打给110的，时间和当初打电话报警急救你的人完全吻合。” 沈烨的表情终于有了一道裂缝，嘴唇颤抖了一下，“你说什么？” 警察拿出塑料袋装着的手机，对沈烨说：“他应该就是当年拨打报警电话抢救你的人，但是这个有些说不通，既然他要杀你，又为什么要打电话救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