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可她却不敢这样问,怕答案太令人难过。 “不是。”这回,慕泽倒答得干脆。 卿姒又问:“我此前问你,可不可以忘了她,可不可以喜欢我?你说好,你说你愿意喜欢我……”她看着慕泽,眸中有他看不懂的东西,“可是,我如今才反应过来,你当时只答应了你愿意喜欢我,却没有答应,你愿意忘了她。” 慕泽眉尖微动,想伸手去摸她的脸,却被她偏头躲过了。 二人沉默了半晌,卿姒终于道:“现在,你愿意忘了她吗?” 慕泽张了张嘴,声音却像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卡得人难受。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他愿意忘了她这种话。 有些时候,人就是如此别扭,即使平时再老练圆滑,在某些事上,也无法违心。 卿姒垂下眸子,收回手,笑道:“我此前疑惑过,为何你只见了我一面,便愿意助我修行,可是我想不到答案,我不喜欢刨根问底,不喜欢自找烦恼,是以,便未纠结太多。后来,你确实待我很好,送了我很多东西,带我去了很多地方,还救了我的命,我很感激你,后来我发觉,我喜欢上了你,你说你愿意喜欢我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开心,我从小没有亲人,很希望能有一个关心我、在乎我的人,五师兄待我很好,可他也只是师兄,而你,却是不同的。” 话毕,她站了起来,慕泽面有凄然,连忙抓住她的手。 卿姒低头看了看,又问了一遍:“你愿意忘了她吗?” 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收地愈来愈紧,可他的主人却始终不发一语。 卿姒挣开他,朝门外走去。 袖袍在莹润的指尖滑过,如流泻的水,握不住的沙,慕泽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慌乱之色,他失声叫道:“卿卿!” 卿姒脚步一滞,道:“我表面看起来没心没肺,但我不信你不知我的心意,我那么不容易才把一颗真心完完全全地交给另一个人,你可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又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话毕,她径直走出了寝殿,身后无人再拦她,只有那双意欲挽留却无力垂下的手。 若说上次回玉京山还有些赌气的成分在,这回却是真真正正的干脆果决,毫无杂念了。 如灵蔻所言,她可能真的不会再回来了,虽明知此正中灵蔻下怀,可她却不得不这样做,她要的,是一份纯粹的情感,容不下一粒沙子。 即使,那人独一无二,两相情深。 第59章 四面楚歌 天蒙蒙亮, 一片金光自天际延伸而来, 划破了冷寂的夜空。 玉京山的小童子打着呵欠, 提着扫帚,推开了非亦殿的大门。 他从里到晚打扫了一遍,绕过屏风, 行至床前,见一头乌黑长发从纱幔中溢出,懒散地垂至地面, 顿时将扫帚一扔, 失声尖叫道:“鬼啊!!!” 卿姒惊疑不定地坐起上半身,一脸迷茫却又掩不住兴奋地看着他道:“鬼在哪儿?在哪儿?” 小童子停住了尖叫, 愣愣道:“是你啊!卿姒师姐。” 卿姒翻了个白眼, 她算是明白了, 这小童子把她当成鬼了,枉她白高兴一场,还以为能抓个鬼, 痛打一顿,放松放松心情。 小童子摸摸鼻子,接着道:“卿姒师姐, 你回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啊?” 卿姒眯起眼睛, 看着他,幽幽开口道:“大师兄不是吩咐过你, 每日都要来打扫非亦殿的吗?我都在床上躺三天了, 才见着你来。” 小童子面上显过慌乱之色, 急忙开口:“师姐你可千万别告诉大师兄啊!”他狡辩道,“我们都以为你不回来了,这三天打扫一次和一天打扫一次,没差嘛,嘿嘿。” 卿姒应和着他假笑了两声,这才道:“去给我拿点儿吃的过来。” 小童子面有难色:“师姐,还未到早膳时间呢。” 卿姒倒床,轻叹一声,朝他挥了挥手:“出去吧出去吧。” 小童子这一去,果然便不复返了,只不过,他这一去,却引来了三个人。 蓟云一如上回那般,出口不饶人:“师妹,你又被赶回来了啊?” 卿姒睨他一眼,任他自行体会。 沧笛一如既往的兴奋,偷偷塞给她一个牛rou包子,卿姒捧着包子,几欲热泪盈眶。 落九央耐心地等她吃下包子后,才问道:“阿姒,你此次回来是有何事吗?何时离开?不若多留几日?” 卿姒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包子,面无波澜地道:“我不走了。” 沧笛面有喜色:“真的吗?师姐!” 卿姒微微颔首,落九央观察她面色,略感异样,正欲开口询问,忽闻她道:“五师兄,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落九央敛眉,面有愧色,“阿姒,难为你了。” 卿姒轻笑一声:“师兄你这是干甚?我们俩还用说这些?” 他还欲再言,卿姒以手掩唇,虚打了一个呵欠,道:“我困了,你们要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蓟云挑眉:“你这都睡了三天了,还困?” 卿姒笑着道:“你都下了几万年的棋了,还如此痴迷?” 蓟云咽了一下,小说嘀咕道:“这能一样吗。” 落九元微微蹙眉,却还是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扰你了。” 话毕,拉着另外二人出了非亦殿。 卿姒直直地坐于床沿,双目无神地看着空荡荡的大殿,一时之间有些后悔,不该打发他们离去。 太安静了,安静地让她害怕,让她胡思乱想,唯有沉睡才能获得暂时的安宁,不,沉睡也不能。 这几日,她总是反反复复地做着一个梦,梦中的她身处一个又一个硝烟散尽后的战场,那些战后余生的人无一不是浑身鲜血,伤痕遍体,可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却很和善,甚至可以说敬仰。 那么多人里,有一袭蓝衣身影,立如苍松,身形挺拔,虽身处血海,衣袍却依旧纤尘不染,雅致脱俗,周身气势凛然逼人,让人不敢亵渎。 卿姒总是看不清他的脸,每每想凑近之时,可突如其来的白雾却遮挡了她的道路,画面一转,又是另一片战场,唯一相同的,依旧是那道熟悉的修长身影。 这三天里,她想了很多事,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许是白日里睡足了,她在床上坐了整整一日依旧了无睡意。 或许,她该去外面走走,这样一个人待着并非妙计。 无意识地又翻出那件大氅,她一路无声地行至天阶处,上了无望涯。 她走过去将大氅随意扔于地上,垫着坐下,双手支颚,愣愣地看着前方,任由冷风袭过,吹涨衣袍。 耳畔风声猎猎,神思愈发清明,她有些明白,为何十三师兄喜欢站于此处了。 左尘知她来了,却无什么反应,眼见着亥时已过,不得不回去就寝,这才关怀了她一声:“你还不回去吗?” 卿姒微动了动腿,道:“十三师兄,若是出现一个与你妻子长得一般无二的人……你会喜欢上她吗?”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值得深思,左尘很快便答道:“不会。”语调平缓淡然,却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卿姒默默扯了扯一侧嘴角,再未开口。 她一连又睡了四五天,惹得众师兄弟皆以为她患了嗜睡症,其中又以落九央为尤,总是不嫌麻烦地早晚各敲一次她的门,非得看她安好了,才能放心离去。 一日,敲门声略显急促,门外的小童子急道:“卿姒师姐,九重天来人了!” 卿姒心下一颤,漠然道:“不见。” 小童子更急了:“是天帝陛下派来的仙官。” 卿姒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提一口气,天帝派来的仙官?与她有何干系? 遂又道了一声:“不见。” 小童子都要哭了,还是落九央亲自来请,她这才不得不抹了一把脸,跟着他到了正殿。 原来,是为了天族中人频频失头事件。 自她回玉京山,已过了接近十日,这些时日里,天族中又有不少仙人遭祸,一时之间,搞得整个天界皆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天帝派人勘查无果,不得已又去叨扰了慕泽、夜覃二位上神,结果却令九天震惊,天族大乱。 二位上神探寻多日,终于判定异象出自幻生湖,幻生湖何地?乃是封印上古魔神刑天之地。 天界近日来的种种横祸,若与刑天联系在一处,那便说得通了。一来,当年他被黄帝砍了头,怀恨在心,如今行此报复之法也非事出无因。二来,整个三界,能有如此诡异术法及祸乱之心的人,除他之外,再找不出第二人。 可若真是刑天,事态反而更为凶险棘手,天帝这几日以来皆是不眠不休,夙夜忧虑,派了数万仙将在幻生湖旁驻守,一旦刑天有何动作,及时防范。 可他也知道,这些仙将之于刑天不过是螳螂挡车罢了,为今之计,唯有召集各大仙派神族,共议大计。 这些仙派神族之中,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玉京山,且不说元始天尊的威慑力,其门下弟子大多是出自仙门望族,身怀异禀,修为高深,理应为天族安危献上一份力。 且天帝得知,数月前降服饕餮的神女出自玉京山,自然是要指名道姓地请她前来。 卿姒本不欲前去,但那仙官硬是放下身段对着她连连作揖,言天帝之命,无论如何也要将她请去。再加上又有大师兄在一旁协调说请,卿姒这才勉强应下。 这次玉京山共去了四人,除去大师兄与她外,同行的还有蓟云与落九央。他们自以为,去这么多人,已经很给天帝面子了。 然而,到了灵霄宝殿才知,他们真真是太不给天帝面子了! 整个大殿,皆是密密麻麻的人,摩肩擦踵,移动困难,全是天族排得上名号的各个大将,以及各大仙派神族叫得出名字的高手。 天帝坐于高台之上,满面忧虑。 门口肃立的仙侍高声宣报着:“慕泽上神到!夜覃上神到!” 卿姒垂下眸子,不去看声源处,可却真实地感受到有一道目光落于自己身上,炙热异常。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来,卿姒趁机退到最后,这才发现,原来殿上是设了案几的,只是来人太多,谁坐都不是,索性都不坐了。 她执起案上的一壶酒,密语传音给落九央,随即挤出了大殿。 行至一处碧树花林之间,她寻了一棵看上去结实粗壮的大树,翻身躺于树枝之上,握着酒壶送至唇边。 果然不该来,徒增烦恼。 她一口口地喝着酒,神思愈发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平稳从容的足音,她觉得很是熟悉,可却集中不了注意力去回忆,遂问道:“五师兄,要回去了吗?” 脚步声顿了片刻,并未回复。 她疑惑着,正欲回首一探究竟,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却陡然伸出,轻轻握住了她执着酒壶的那只柔荑。 卿姒顺着那双好看的手望上去,见到那人微微上扬的眉尾,挺拔的鼻梁,略薄的唇。 只是,他面色有些许苍白,眼波也不似平常那般淡然,蕴了些难以看懂的东西。 卿姒手一抖,酒壶掉落在地,应声而碎,她顺势将手快速地抽回。 慕泽看着自己握空的手,缓缓地收拢,再收回,一套动作做得极不自然。 卿姒跳下树枝,理了理衣袍,转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