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终于亲自尝到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封达恼怒异常,然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越怒,这症状越是严重,初时还只是浑身发痒,情绪激动几次过后,他已经初现抽搐昏迷的症状,面色乌青,俨然……病入膏肓了。 眼看将军成了这般模样,营中已是人心大乱,短短不到半月,这波叛军逃的逃,病的病,已经没剩多少人了。 留在墨城的鹿十七束手旁观完整个过程,过来跟凌瑧感叹,“徒儿啊,药量你可控制好了?不会造成什么杀孽吧?” 他毕竟是个医者,虽然诊金收的贵了些,但心底里还是悬壶济世的好人,凌瑧笑笑说,“师父放心,我已经斟酌好药量,只要他们离开此处,一个月后症状自然缓解。这是不得已的法子,倘若叫他们闯进来,这里的百姓就不得平安了!更何况,他们是叛军,原本就有违天道,自然人人得而诛之!” 被徒儿晓以大义了一番,鹿十七终于也不担心了,放手任他去做,“得了,为师这辈子就你一个弟子,你看着办去吧!” 凌瑧微微笑了笑,对师傅恭敬说好,想了一下后又吩咐秋迟,“今夜带上几个人,去对方营中探一探,最好把那个领头的给活捉回来。” 秋迟应是,鹿十七有些不解,“这又是何故?” 凌瑧挑了挑眉,“朝廷不是发了圣旨,活捉叛军的,会论功行赏吗?” 鹿十七瞠目结舌,“你堂堂凌家少主,还缺这些钱?” 凌瑧叹息一声,给师父解释,“我自然不缺,别忘了这是在墨城,就算有功,也是记在岳父头上的。”岳父昔日的产业还被那赵颐霸占着,等朝廷解决了叛军,见到岳父立了大功,为齐家平冤动作也能快一些啊! 鹿十七啧啧两声,“一个女婿半个儿,你这样的,顶别人两个儿子了,所以你爹说的对,还是生女儿好啊!” 凌瑧点点头,自己也深以为然。 谈话末了,凌少主还不忘又叮嘱秋迟一句,“今夜的行动,多派几个北翼的人去,他们拿了钱,不干点活怎么行?” 上次云望山的那次夜袭,他还一直没跟北翼这帮杀手们算账呢,虽然现在已经成了自己人,不适合窝里斗,但他一时咽不下这口气,有什么危险系数高的累活,自然得派他们去。 秋迟,“……是。” 鹿十七,“……” 当夜月黑风高,北翼的高手们进到叛军营帐中,将已经毫无反抗能力的封达捉住,还一并又捉了几个头目,带回了城中,次日一早,剩余还在坚守的叛军一瞧,顿时慌乱起来,连头儿们都逃了,自己还傻愣愣的留在这里干啥,于是也都收拾收拾包袱,趁早四散而逃了。 ~~ 京城。 收到墨城的来信,齐景天拆开扫过一眼,笑着长舒一口气,跟女儿道:“墨城的叛军已经解决了。” 齐萱这些天一直在等消息,原本心中忐忑焦急,此时一听,顿时喜出望外,高兴之余赶紧问道:“真的?那凌哥哥还好吗?” 齐景天呵呵笑着点头,“长启很好,城中百姓也安然无恙。” 齐萱便彻底放下心来,笑着连连说,“那就好那就好!” 齐景天喝了一口茶,女儿感叹道,“长启有勇有谋,此番没费多少力气,还护了百姓周全,真是个难得的人才。这门亲事,爹娘给你选对了!” 齐萱抿嘴直笑,使劲点头。 分开以后,她都掰着指头过日子,眼看现在墨城已经平安了,她忽然压抑不住思念,很想立刻见到他,问爹道,“京城这边怎么办呢?朝廷什么时候才能拿下叛军?” 齐景天安抚她:“已经打了二十来天了,放心吧,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很快到底是多快?明天,后天?还是下个月?这一天一天的,简直度日如年。不过眼看墨城能毫发无伤的解决危机,她也终于不再那么担心了,爹叫她放心,她便相信爹,一心期盼着战事早点结束,他们小夫妻能早日团聚。 果不其然,十天之后,黄河之畔传来捷报,叛军溃败不堪,叛臣赵颐被活捉,朝廷大获全胜。 而令人大感意外的是,听闻赵颐此次兵败的重要原因,竟然是兵器上出了问题。 ~~ 养兵几千日,筹谋了许多年,谁能想到,老狐狸赵颐会败在兵器上? 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一时间,无人不在谈论这桩奇闻。 据说朝廷的平叛军与赵颐的叛军在黄河之畔遇上,原本不分伯仲,之后墨城叛军溃败的消息传来,赵颐更是杀红了眼,号令手下一定要攻进京城,叛军的力量陡然变大,朝廷军队原本有些吃力的,不然也不会后续从燕北又调派了两万的人手。 然而没想到,就在战况日益激烈的时候,叛军的所使的兵器忽然出了问题,战场之上拼搏的水深火热之时,那些刀戟居然折的折断的断!如此一来,战场上兵器不顶用了,叛军简直犹如赤手空拳,逃跑还来不及,还哪里能敌得过朝廷的兵士们呢?是以不过前后几天的时间,就被尽数歼灭了。 不过四五十天的功夫,赵颐发动的叛乱,就以失败告终。 众人无不纷纷咂舌,按说胆敢举兵造反,并且一路夺了几个城,赵颐也算有几分本事的,可谁能想到竟然会败在兵器上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难道他不懂吗? 当然这些都是传言,众人的感慨也都是放在心里的,毕竟赵颐叛乱乃大逆不道,苍天也要灭之!明面上来说,朝堂之上有明君坐镇,才是此次顺利平叛的主因。 十五岁的少帝头一次自己做主发了回圣旨,就取得了巨大成功,赵驰本人非常痛快,不仅仅是因为除去了叛臣,最重要的——有了这一件事做支撑,他便有足够的地气同太后据理力争,去争取自己亲政的机会。 其实几位先帝重臣也有担忧,无论如何,太后是女流,倘若长期由她把持朝政,也是不太妥当的,如今既然已经除了赵颐这个大患,也该考虑叫少帝亲政了。 这件事倒不是很难,总之没费多少功夫,少帝赵驰便如愿以偿了。 而他亲政后办了一件大事,就是亲自办了七年前乱臣赵颐谋财害命的案子,责令将齐家的家产尽数归还给齐景天。 隐姓埋名,卧薪尝胆,七年之后,齐景天终于抱了血海深仇,圣旨传到时,他往东南家乡的方向深深跪拜,多种情绪一齐涌上心痛,竟让人无语凝噎。 齐萱在旁看得不忍,想安慰一下爹,所不知如何说起。倒是齐景天先跟她开口,激动道,“闺女啊,咱们祖宗传下来的家业,差一点就要毁在我手上啊!” 齐萱泪流满面,“不是的,这不能怪你……爹今日应该高兴的,朝廷此次能顺利平叛,很大一部分都是爹的功劳。现在坏人已经伏法了,咱们可以回家了!” 齐景天点头,“回家,这就回去!” 第七十四章 一进齐州境内, 齐景天就叫马车慢行下来。 虽然墨城与齐州相距不远, 然再度踏上故土,却隔了七年。 短短七年,恍如隔世, 当撩起车帘, 再度打量故乡之时,他心间的情绪难以言表。他齐景天,终于以齐家家主的身份,回来了。 马车在齐家旧宅前停下, 齐景天与齐萱一前一后的下了车。 战事刚刚结束,这里是赵颐的老巢,为清点叛军余党, 因此戒严了好多天,今日才刚刚恢复正常。 也因为战事的原因,府邸还没来得及好好收整,可不管有多凌乱, 这是曾经的家, 父女二人是一定要回来的。 齐萱年前已经来过一次,但当时有赵汐跟着, 她没能仔细的看,如今贼人已除,云开雾散,父女二人在家中自由自在,不必防着任何人。 父女二人走过在厅堂与花园间走过, 未免彼此伤感,都尽量用轻松的语气来谈论今后的布置。齐萱道:“爹,上次我来看过的,记得花园里许多树都没了,如今既然要重修,不如好好规划一下,把园子弄得更好看一些!” 齐景天笑着应下,“好好,回头我叫人专门来问你的意见,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嗯。”齐萱点点头,还想说什么,却隐隐觉得不太对,抬眼看看爹,见他满脸笑意凝在脸上,目光只去往一个方向。 她顺着爹的目光看去,心间也觉得一疼,几树玉兰掩映之下,是爹娘从前居住的院子。 齐景天缓声道:“爹进去看看。” 齐萱点头说好,看着爹走进去,自己却留在原地。 她知道,爹跟娘夫妻情深,无论在她面前表现的坚强,可等会儿睹物思人,爹该需要一个独处空间的。 齐景天推开院门,走到房中,环顾一圈后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们还算有点良心,这里的场景维持的如从前那样。 一切还算规整,只是历经这些年的时光后,有些陈旧了。或许因为这场战乱,下人们无心打扫,家具器皿上落了一层灰,他轻轻走过,驻足在梳妆台前。 凝神望向铜镜中,一瞬间恍惚,还能看见婉柔对镜梳妆的模样。 她是个美人,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屋里都照她喜爱的样子来布置,庭院里也是小桥流水,处处花开,她总将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当然也爱装扮自己,从不允许身上有一丝凌乱。从前,每每都要在镜前将自己收整妥帖,才愿意见他…… “婉柔,我跟萱萱回来了。”他轻声说。 可又叹了一口气。 纵使相逢应不识,镜中映出他的面容,神色哀戚,两鬓微霜,这般苍老的模样,怎么能配得上那样美丽的她? 对了,仇报了,他又把一切重新握在了手中,女儿也失而复得,自己也重新能站立行走,一切都好好的,他得变得更好! 他得重新振作,婉柔才不会嫌弃他! 他不是女儿家,随身没备着帕子,便用衣袖将那铜镜仔细擦拭一遍,看了又看,终于走了出来。 齐萱悄悄觑了觑爹的脸,见爹精神还好,终于放了心。 齐家也不比临安的凌家小,如若仔细逛,恐怕一天也逛不完,因此父女俩只能大致看看,如今大仇报完,天气又暖,他们便不着急了,先命人将府中好好休整一下,等住进去后,有的是时间好好看。 等看完出来,齐萱站在门口问爹,“凌哥哥在齐州也有别院,一直有下人看家,听说收整的还不错,爹,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我们先过去歇一歇吧,总归要比客栈强!” 齐景天缓声道:“爹还不太累,趁着天早,我先去见见几个人。” 家主归位,百废待兴,的确有许多要紧的事要等着做呢。 齐萱倒也理解,看看爹这段时间身体不错,精神也好,便应了下来,没再劝阻。 倒是齐景天又叮嘱她,“好孩子,陪爹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也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长启前几天不是发了信么,墨城那边没什么大事了,预计他这一两天也会过来,你趁他来之前先把别院料理一下,等他来了也好少cao些心。这段时间他也辛苦,你见着他,务必替我道声谢。” 提到凌瑧,齐萱满心都是想念,好在马上就能见面了,她满满的期待,点头笑着说,“女儿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看看,爹如果有空,晌午过来用饭吧!” 女儿就是小太阳,一笑万里晴朗,见她高兴,齐景天先前心中的阴霾消散不少,也笑着点头应道:“如果有空我就过去。不过今日要见的人多,如果爹没空,你记着自己按时吃饭就好。” 齐萱说了声好,父女俩便简单道了个别,登上马车,往各自的方向去了。 ~~ 齐州的凌家别院位于历山之下,景色很不错,唯一的不足,大约就是离齐家的宅邸没那么近,马车约行半个时辰才好。 其实这别院还是当初两家定亲之后,凌濯命人买下的,是为了方便将来儿子儿媳回来省亲用的。 齐萱还是头一次来这里。 没有凌瑧作伴,她一个人,头一次来,既新鲜又稍稍有些紧张。其实除过凌瑧年前来住过几天,这里一直空着,多少年了,下人们眼巴巴的盼着主子,眼下得知新过门的少夫人要来,倒是都很振奋,提前在门外列队恭迎,等她一下车,便整整齐齐的问好,叫人颇有好感。 这次跟在她左右的依然是清鹤,齐萱叫清鹤给大伙儿发了些赏钱,便进了房歇息去了。 从京城到齐州,虽然不似去临安那么远,但好歹也是许多天的路程,尤其父女俩归心似箭,路上几乎没怎么停顿,现在终于到了,她直觉浑身疲累。 下人们很细心,提前为她备好了热水,她舒舒服服的跑了个澡,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等肚子饿了,再起来用饭。 满府的人都知道,少夫人原本就是齐州人士,因此饭桌上有好多道本地名菜,好久没吃到家乡味了,齐萱痛快的大快朵颐了一番,本来还挂念着爹,想叫人给爹送饭来着,但转念想想,这是在老家,遍地都是自家的铺子,爹还能饿着不成?便又打消了念头。 酒足饭饱,不适宜立刻午休,她心情不错,索性在别院里赏起景来。 北方的四月天,是一年里最美好的时节,别院又建在历山脚下,揽尽了自然风光。深吸一口气,肺腑里都是和暖的花香,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她走了几步,忽然不想动了。 别院景色这样好,应该留着等他来,一起赏才是。 信上说他这几日就会到,她忽然很是迫不及待,真想马上就能见到他。 眼看相见在即,竟然一时一刻都这样难熬起来,整个下午,她心神恍惚,精力全放在了耳朵上,仿佛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听见他进门,生怕错过。只可惜一直等到入夜,还是不见他回来。 爹派人来给她传话,说今晚就在旧宅里过了,叫她别担心,她也能理解爹的心情,宅子再旧,也是家的所在,况且爹还是一家之主,左右爹身边有人伺候,不至于差到哪儿去的,便也不再多cao心了。 她洗漱一番,带着一丝失望和期盼入了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