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节
杜振熙觉得余公公的名号略耳熟,偏开脑袋歪头一想,恍然道,“是京中内衙采办局的那位余公公?” 杜记瓷窑做足两任皇商,没少和由南往北的各地关卡打交道,余公公管着皇商竞标的事,不至于亲自和各家皇商直接交际,但赫赫大名没少出现在瓷窑的账本上。 杜府每年,都要给余公公送节礼和孝敬。 杜振熙皱眉不解,“他怎么亲自来了?” “这人是皇上身边从小服侍的大伴,情分地位非普通内监能比拟。”陆念稚温声解释一句,握了握杜振熙有些凉的手,示意杜振熙先回霜晓榭,“他能当上这份南下的肥差,说不得是皇上钦点的。若是只为皇商竞标一事而来,倒也好打发。就怕他不单是为财,他要来的事,我得仔细盘算盘算,还得和定南王爷通一声气。” 这就不是让小厮带个口信那么简单了,少不得回庐隐居仔细考量一番,写封全须全尾的信件呈送给定南王爷。 此时此刻,陆念稚也分不出心再逗弄杜振熙,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 他替杜振熙抻了抻衣襟,抚了抚杜振熙转瞬就不再泛红的小脸,轻声笑道,“别在风口站着了。等我等到现在,今天又发生了那么多事,累不累?快回霜晓榭好好歇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嗯?” 今天确实发生了很多事。 尤其是在马车里。 杜振熙记挂正事的心坍塌一角,暂时压下的心事又冒了头,听出陆念稚语气里的戏谑假做不知,应下一声抬脚送陆念稚,目送着陆念稚的身影消失在庐隐居的院门后,才转身离开。 回的却不是霜晓榭,而是径直进了后院,一路往清和院去。 江mama一见杜振熙就嘘寒问暖,引着杜振熙往后园子去,递过茶吊子道,“这样冷的天,老太太还囔着要在后园子散步消食。哪个也劝不动,七少且去陪着老太太,热茶热水的喝上两口,别回头吃多了冷风闹风寒。” 她拿主子当老小孩似的无奈,杜振熙闻言亦是无奈,转进后园子晃了晃茶吊子,“曾祖母?我给您送热茶来了。” 正围着小菜地打转的江氏回过头,打量着杜振熙的神色,顿时乐了,“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送热茶是假,有事想请教我才是真的。怎么,又想和我打个比方了?” 她老眼弥辣,一看杜振熙披着月光灯火的小脸明明暗暗,一见她就露出毫不掩饰的烦扰和恍惚来,就猜到是有事想请教。 一想到之前杜振熙打的那个比方,就随口笑话了一句。 殊不知歪打正着,杜振熙还真是想再打个比方,闻言顺势接过话茬,依旧拿那个不存在的朋友说事,“曾祖母,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还是我那朋友的事,不过这回和他那位孤女meimei无关,和我那朋友本人有关。” 江氏兴致盎然,边分茶边追问,“这是怎么说的?” “我那朋友有个将要说亲的姑娘,两家私下已有默契,那位姑娘对我那朋友也算有情有意。”杜振熙面色略古怪,暗暗代入唐加佳,求解道,“哪想那位姑娘转头就换了心上人,竟弃我那朋友于不顾,又想着要嫁别人了!” 她实在不懂,唐加佳怎么变心变得这么快。 如果小儿女天性如此,那么她呢? 她心底里乍然冒头的那一定点异样,是不是也只是一时的,将来也会像唐加佳似的,转头就能忘,转头就能换? 杜振熙真心不解。 江氏见状一愣,呵呵笑起来。 第150章 有打击才有觉悟 “这算什么新鲜事儿,也值得你犯这个难cao这个心?”江氏笑得不以为然,抿着茶水老神在在的细品过一回,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谆谆教导道,“姑娘家的好年华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哪个姑娘家一辈子没喜欢过几个人,动过几回心的? 尤其是情窦初开时,小儿女家的心思最做不得准。你说的那位姑娘,转头就想嫁给别人,这其中必然另有缘由,只是你那朋友没发现过端倪罢了。 空xue不来风,要么是你那位朋友不够好,要么是那位姑娘另外想嫁的人太好。货比货得扔,依我看,那位姑娘既然决意变心,定然是认定她想嫁的那一位才是对的人。你那位朋友被比了下去,原本对的,如今也成了错的人了。” 一番话虽对事不对人,但不无应景,细想一遍还真对得上唐加佳的心境和选择的变化。 如今在唐加佳眼里,她可不就是个错得不能再错的人。 杜振熙心下骇笑,面上一脸震惊:这也行! “怎么不行?男未婚女未嫁,照着你说的,两家亲事既然还没坐定,哪一方想反悔都挑不出理。”江氏喝完一杯热茶,动手动脚的活动筋骨,嘿然笑道,“不过,那位姑娘既然露出另嫁他人的意思,你那位朋友怕是翻盘无望了。 姑娘家的心思虽难捉摸,但肯冒着闺誉受损的风险透出二心来,那就是打定了主意不回头了。那位姑娘移过这一回情,再无可能移回你那位朋友身上。你只将这话告诉你那朋友,现在不明白不要紧,等自己也遇上对的人,就明白了。” 陆念稚,算是对的人吗? 杜振熙捧着五味杂陈的小心肝,继续虚心请教,“曾祖母,其实我那位朋友对那位姑娘,原来并不怎么上心。是偶然瞧见那位姑娘和想嫁之人有来有往,相处得极好,才发觉不仅看得刺眼,心头也有以前没有过的憋闷感觉……” “这是受了打击,才幡然觉悟了?”江氏听着这类小儿女情爱就好笑,张口下结论,“以前不放在心上,现在吃醋也晚咯。你赶紧劝你那朋友放手吧,到底是和他有过交情的姑娘家,别纠缠着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吃、吃醋! 萦绕心尖不散的酸涩果然是吃醋么! 杜振熙心头大震,平生不知醋味,才知醋味苦更胜于酸,再无心接着乱打比方,只嗫糯着应了一声。 “我们小七也开窍了?”江氏见状面露慈爱和感叹,摸了摸杜振熙的小脑袋怅然道,“恩然我是不用cao心了,只有你。本该是花团锦簇的年纪,却还得顶着’七少’的身份。只盼着将来能为你好好择一门亲事,给你选个对的人。” 杜振熙心中苦意更盛,半个字都接不上,只得含糊的岔开话题,和江氏闲聊半晌服侍江氏就寝,深一脚浅一脚的飘回霜晓榭。 桂开迎上前道,“才刚明忠来传过话,四爷让您明天一早去庐隐居找他。” 杜振熙嗯了一声,又有沦落为三等小厮的竹开忙里忙外,担起粗使的活计伺候杜振熙沐浴洗漱。 杜振熙不理竹开的殷勤,挥退二人后转进内室,熟门熟路的拆开裹胸布,一如往常赤着身子钻进被窝,掖着被角拉到眼前,遮去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帐顶,愣愣发呆。 江氏说得对,有打击才有觉悟。 她从未对唐加佳上心过,在今天以前,也不曾对陆念稚的所说所为上心过,一心只想着熬过这两年逼退陆念稚,甚至还想过利用陆念稚对她的心意,拿捏算计陆念稚。 眼看唐加佳贴上陆念稚,陆念稚温言细语的不做推拒,她知道不能怪不知内情的陆念稚,她也以为她只是对唐加佳要她帮的忙摇摆不定,听过江氏一番话,才醒悟,她对陆念稚的亲情,也许潜移默化间已经不再纯粹。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