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秦老爷见状,主动道:“既然咱们难得在这里遇上,那就一起吃个饭吧,正好我也有点事情要和你们说。” 说话间,秦老爷让旁边的掌柜的去安排。 这会儿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李牧没有推辞,见李牧不推辞,那年轻的大夫自然也不可能走,他还想着要报复呢! 风景别致阳光恰好的后院中,秦老爷做了东,置办了菜色,三个人领了两壶好酒,围坐在湖边。 “我如今已经在这边定居,以后大概也鲜少回那镇子了,如果你要能凑够钱,那两座山我转卖于你如何?”秦老爷喝着酒,笑嘻嘻地看着李牧。 转卖那两座山的事情他早有计划,如今李牧又是这样的身份,身旁又有着一个仲修远,他再做这些,不过就是借花献佛将计就计。 就算撇去仲修远不说,李牧这人他还是欣赏的。 而且那两座山这样的年代下真的没什么用处,至于战后? 就算大宁真的能在这两年稳定下来,要等经济恢复过来,等那两座山升值,那也还得好几十年。 他现在的家业,与其去肖想这些,还不如抓紧手头的机会。 这消息对于李牧来说自然是好的,他衡量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之后,便把这事情应了下来。 这两座山在山里头虽然还算不错,但是比不上城里的房价,又是如今这样贬值的年代,因此秦老爷给的价钱也不高。 李牧暗暗记下那数字,决定攒钱把这山买下。 这边两人才说完,那边那年轻大夫却已经抬手给李牧添了酒,“咱们难得在这里遇上,喝。” 说完他立刻把自己杯中的酒仰头而尽,李牧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杯子,没作声。 那大夫见李牧如此不给面子,脸色有几分难看,正要发作,秦老爷却在旁边做了和事佬,“你的那件事情我也已经帮你打听过了,依旧没什么头绪。” 听到秦老爷说这话,年轻的大夫放下了怒气,转头看向那秦老爷,面上竟然流露出了几分悲哀。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秦老爷见状,忍不住宽慰几句,“你也不要着急,如今这样的情况之下想要大海捞针般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那年轻大夫抿嘴轻笑,却并不是开心,而是自嘲。 他已经找人几年,几年的时间他找遍了整个大宁,谈何容易?谈何容易。 秦老爷又道:“你放宽心,即使这条线索找不到人,我也会谴了其他的人帮你注意,一有线索立刻通知你。” 年轻大夫第三杯酒下肚,没有说话。 他与这秦老爷做之前那些事情,就是以此换那秦老爷帮他找人,可是他与秦老爷合作的时间也已超过一年…… 他走遍大宁,费尽心思,结果却只得到了这么大概的一个方向,再详细的,他花了几年却依旧毫无进展。 李牧静静地在旁边看着那年轻的大夫把酒一杯杯的往肚子里灌,原本无视这大夫的他,此刻被勾起了几分好奇。 但他并不是多事的人,因此多看了两眼之后便不再看。 现如今家人朋友流离失所失去音讯也是常有的事情,四处找人的并不只有他们两个。 “喝!”那年轻大夫收起脸上的阴霾与悲戚,又举杯。 秦老爷照顾他如今的心情,也跟着举了杯。 两人都举了杯后,两人都把视线望向了李牧。 李牧放下筷子,拿了杯子,他手中动作着,眼角视线却偏向那年轻大夫,见那年轻大夫两只眼睛跟随着他手中的酒杯直转,就知道这酒肯定有诈。 李牧手转了半圈,又把杯子放下,自己从旁边拿了个干净的杯子,重新倒了一杯酒。 “你这家伙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见自己报复不成,那年轻大夫脸又胀得通红。 李牧却是与他二人碰了杯之后,仰头而尽。 饭桌子上,那大夫想方设法的要给李牧下套,然而一顿饭吃下来,他菜没吃上多少,倒是气吃了一肚子。 酒足饭饱,秦老爷让人把桌上的东西撤去。 李牧起身与秦老爷告辞,离开秦府,他出了门正往之前的那花鸟市场走去,才拐过弯,旁边就传来一阵风声。 李牧反射性的往旁边一躲,见躲在背后用东西偷袭他的那人往前走了一步,他立刻拽住那人的手腕,便是一拧! 下一刻偷袭他的人被他摔了个过肩摔,同时也听到一声熟悉的哀嚎,“哎哟!我的屁股……” 那年轻大夫捂着手臂却叫着着地的屁股疼,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更痛。 李牧看了他一眼,手上又用力,硬生生把人给拎了起来。 这人虽然偷袭他,但从他的速度力道来看,估计就是想教训教训他也没想打伤人,因此李牧下手也轻了许多。 “你在这里干吗?”李牧问道。 多次想要报复李牧,却都自己吃了亏的年轻大夫一张脸憋得青红,他捂着自己的手有半天,才不甘不愿的憋出一句,“你不是要回去,我想着和你一路。” 来回的途中这一路之上都没什么客栈,一个人走十分的无聊。 “我明后天才走得了。”李牧领着人往花鸟市场那边走去。 这年轻大夫其实心不坏,就是爱闹腾。 “行,那我跟你一起回去。”那年轻大夫嘴上这么说着,在李牧开始走之后,脚下却突然一动,竟然要勾住李牧的脚。 他原本是计划着趁着李牧走路的功夫,把他脚勾住让他摔个狗吃屎,想着让李牧难堪一回解解气,但他这一下下去李牧并没有摔跤,他不动如山,而那年轻大夫却在见到李牧脚下的步伐之后,瞬间白了脸。 “你这是哪里学来的!”那年轻大夫顾不上其它,连忙上前拽住李牧的衣领。 李牧走路的时候突然被绊,习惯性的便想站稳,如今他是两脚分开,如同拆开的‘丁’字形一般站着。 李牧收了力道重新站好,而在他面前的那大夫因为没有得到李牧的答案,此刻脸色更加的难看,“我在问你话!” 李牧见这人这么激动,微讶,他想要往后退去,这人抓住他衣领的手却已经青筋暴跳。 “跟谁学的,那个人呢?!”那年轻大夫暴吼。 两人此刻已经站在街上,如今又是这样的模样,立刻引起四周不少人的注意。 李牧此刻也顾不上其它,他打量着面前的大夫,心中竟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大夫也是不让人知晓姓名的人,他那小队当中老黑也是喜欢故作神秘神神叨叨…… “老黑。”李牧爆出那人姓名,见面前的人一张激动的脸,因为他报出的名字而逐渐恢复冷静与冒出失望,他又赶紧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叫什么他从来不与外人说。” 以为又是竹篮打水的那年轻大夫瞬间瞪大了眼,他一张脸胀得通红不说,两只唇瓣更是微微的颤抖起来。 他放开了李牧的衣领,退后一步,有些踉跄,靠着墙壁才站稳。 又是片刻之后,他才用几乎微不可闻却又颤抖不堪的声音说:“他在什么地方?带我去找他。” 李牧没有说话。 他其实最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情况。 之前的白桂花是,之前的苏家那三母子也是。 每当如此,每当说出那一句死讯,他总是不可避免的会回想起当时的事情,他虽然一直告诫自己死讯对于这些人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可面对这些人,他总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刽子手。 他总能在白桂花还有这些人的眼中看到愤怒看到悲伤,然后是嫉妒与不甘心…… 知道死讯,最初的震惊与悲伤之后,那些人都不禁望着他愤愤的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而是她们的男人? 李牧其实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 活着的人是杨铁,是老黑,或者苏大勇都可以,可为什么活着的人却是他? 他本来才是最不可能活下来,也最不应该活下来的那一个。 “李牧!”李牧的沉默让那年轻大夫不喜。 他眼神微微闪动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又拒绝自己这样想。 “他死了。”李牧看着那年轻大夫的眼,嘴巴张合。 他最先在那大夫的脸上看到了震惊,然后便是莫大的悲哀与愤怒,紧接着他以为他会看见嫉妒与不甘,可是没有。 那大夫像是被这消息吓傻了一般,起初的震惊与悲愤之后,他眼中一片空白,随即他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死了,哈哈哈……”他哈哈的笑声,让这条街的人都不禁侧目。 李牧没有动,他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笑得都快站不稳的人。 疯狂的大笑后,那年轻的大夫再一次抬起头来时,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已泪流满面。 他眼神苍白地看着李牧,李牧也看着他。 “……尸体呢?” “没找到,那时候兵荒马乱,我回去的时候已经……”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 那大夫神情冷冷地站在原地望着天,任由眼泪无声的流,李牧没说话,便陪着他站在旁边。 太阳西落街上的光晕逐渐暗淡,那大夫才像回过神来似得,神情呆滞地走了。 李牧跟在他的身后,直看着他进了客栈,他才转身离去。 回到客栈之后,李牧彻夜无眠,这一夜里他脑中尽是之前战场上的那些噩梦。 第二天,他还是去了之前的那店里买了些树苗。 因为树苗有些多,所以他又去找了车夫租了马车,花了一天的时间,把所有的东西都装上车之后,李牧才去找了那大夫告诉他要回去了。 回程的路上,那大夫一直十分的安静,既没有最开始的愤怒,也没有了之后的悲伤,整个人仿佛没有了灵魂一般空荡荡的。 他静静地坐在马车的后面,背靠在货车上,静静地望着蓝天白云,仿佛在回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每个人悲伤的方式都有不同,有的人或许会选择大哭,有的人或许会选择大闹,可像他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却更是让人有些害怕。 李牧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许他应该出言安慰,或许他应该说说老黑之前的事情,但他说不出口,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 一路回去,路上足足十来天的时间,他没有听这人说过一句话发过一个声。 装载着树苗的马车在镇上他那医馆的门前停下,他下车时,才用沙哑的声音背对着李牧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师傅叫左仁。” 李牧站在原地,看着那紧闭的医馆大门,许久后才走开。 马车上不了山,李牧是用扁担,一扁担一扁担的把树苗往山上担担上去的。 原本听了秦老爷的那一些话,他不应该再买这么些树苗回来,但或许是因为老黑的事情的影响,一夜未睡之后,第二天他便买了这么些树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