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宫阑夕还是有些不安,这支银钗很容易让人做文章。 马车里的楚言垂着脑袋,定国公看着她身上的靛蓝色外袍,道:“夏来没有大碍,宋云受伤颇重,失血过多,韩大郎、韩娘子,你的婢女都无事,其他护卫多多少少受了点伤,都不严重。” “那便好。”楚言道。 定国公眼中悲痛,叹声道:“你呀!”却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么叹了一声,饱含无奈疼爱。 楚言愧疚:“当时的情况是我欠缺考虑,让阿翁担心了。我只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测,想知道赵怀瑾为什么这么做,他又知道些什么,此事是否与上清宫观雨亭有关。” 上清宫的观雨亭,楚言前世就是在那里被人杀害的。 定国公摇头道:“不管怎样,我都是希望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无论造成的后果是什么,阿翁都希望你能平安康乐。” 楚言鼻头酸涩,眼中浮现泪水:“我知道,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了,阿翁放心。” 定国公欣慰的笑了一下,又说:“赵二郎还在咱们府里,我想等你们谈过后,再面对大理寺的问话。” 第52章 定国公看到赵怀瑾和韩婉宜时, 惊讶之余更是恼怒,差点踹他。之后以为赵怀瑾会一同来救茜茜,结果他拒绝了, 好似离开了, 韩婉宜就会受到伤害一样,气的他当场给了赵怀瑾一个耳光。 这样也好, 省得还要去找他, 楚言想, 但是他一向藏得住事, 几次她都没有问出过什么, 这次能吗? 到达城门时早已经过了宵禁时分,大理寺卿张京和京兆尹柳第领着本府的人在城门口等候,凌将军上前跟他们交代相关事宜。 定国公没有下马车,掀开帘子说了几句,就表明先回府里,任何事情等明日再说。 张京连连点头,让开路让他们先行,心里嘀咕着天子脚下, 谁这么大胆敢刺杀明河郡主, 上次韩家兄妹来京城的路上发生的事情都让他头疼了好一阵, 查到高公公那里时吓得几天都睡不着, 好在上头也想息事宁人,但这次在京城这么猖狂,圣上又如此重视…… 他暗叹了一声, 再见宫阑夕时也只是慰问了几句,圣上跟前的红人,他也不好现在就查问。 倒是宫阑夕主动走到他身边,跟他说事情的经过,该省去的自然省去。 张京皱了眉,因为宫阑夕说的基本没用,有关刺客的事情他是一概不知。 宫阑夕深感惭愧。 张京呵呵笑了几下,道:“今日是中秋之夜,五郎早些回府报平安。圣上调动了右领军卫去搜查广化寺的劫匪,想必明日会有些眉目。” 右领军卫?宫阑夕暗惊,不仅调动了警戒皇宫安危的右金吾卫寻找楚言,还调动了南衙右领军卫?他往京兆尹那里扫了一眼,此刻柳明府身后的人数不多,怕也是派出城外驻守在广化寺上。 张京跟他又寒暄了几句,往他身上的衣裳瞟了一眼,明显不是他自己的,像是下人的。 到了定国公府门口,定国公先下了车,楚言仍在车里,锦叔让婢女赶紧把准备好的外衫递进去。 楚言脱下宫阑夕的外袍,亲手叠好,让人送到自己的院里,穿好外衫后才下了车。 将定国公和楚言送回府后,凌将军进了宫,发生这种事,圣上只在家宴上说了几句话,顾不得赏月,就陪着韩贵妃等消息,见他进来,韩贵妃顾不得礼规的起身先问道:“茜茜如何?” 凌将军已经派人快马来禀告,他们已经知道楚言平安无恙,但仍是担心。 凌将军道:“回禀陛下、贵妃,明河郡主平安无事,卑职已将郡主送回府邸先做休息。” 韩贵妃终于放了心,坐回原位后,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道:“妾一时心急,圣上莫怪。” 圣上摆摆手:“茜茜是你外甥女,担心是自然的,”然后看向凌将军问,“茜茜情况可还好?先是遇到了刺客,又独自在山里待了那么久,可别被吓坏了。” 凌将军愣了一下,送信的人没有说宫阑夕也在? 他道:“郡主承袭楚公名将风范,并未有惊惧之意,且当时宫经使也在,宫经使为保护郡主,还击毙了一名刺客。” 宫阑夕也在? 圣上、韩贵妃具是一愣,圣上道:“他怎么在那里?” “宫经使说他是去广化寺取经书的,听到动乱之后,便去找郡主,”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山夜寒冷,郡主身披宫经使外赏取暖。” 圣上面色不善的问道:“赵怀瑾呢?不是说他也在吗?” 凌将军吞了口口水道:“赵御史先护韩小娘子下山了,还是他告知柳明府山上的事,柳明府急忙进宫禀告陛下,陛下方调派卑职进山搜寻。” 圣上这才反应过来,赵怀瑾居然舍弃了楚言,保护韩婉宜先下了山。 韩贵妃也变了脸色,想不到赵怀瑾居然做了这样的选择,不是她偏心,而是、而是……她搞不清这位青郎想的究竟是什么。 殿里沉默一瞬,圣上面色冷寒,道:“朕命你全力协助张卿缉拿刺客,彻查此事,让柳明府仔细搜查广化寺,是否跟刺客有勾结。” “微臣领命。”凌将军应道。 圣上又道:“去把赵二郎叫来,朕有话问他。” 凌将军心里一惊,领命而去。 赵怀瑾一直在国公府的大堂里站着,看到楚言走进院子里,便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他的左脸颊有些肿,明显是被人打了,楚言吃了一惊,看向定国公,定国公面色冷淡,道:“你们先聊。”然后就去了后堂。 锦叔对赵怀瑾也多有怨言,看了看两人,吩咐冬来端了茶过来,然后也去了后堂,把地方让出来。 定国公正拿着一件靛蓝色的衣裳,是男子的款式,绣花精美,锦叔疑惑的瞅着,发现衣裳袖口的花纹有些眼熟。 “这是……”他脱口而问。 定国公睇他一眼:“你也觉得熟悉吗?” 锦叔愣了一会儿才道:“太公的手帕上,也是这种花纹。” 确切的说,是一方珍视多年的手帕,上面奇怪的花纹让人一眼难忘,定国公并不用它,只会看着手帕发呆,尤其是这几年,时常会在书房里一看就是一下午,连连叹气。 “一模一样呐!”定国公放下了衣裳,面上五味陈杂,“没想到这么多年,竟然有了与她相关的东西。” 锦叔暗惊,他是第一次听到太公提起“她”,这个女子是谁,无可得知。 “明日派人去鲁县走一遭,查一下淮陵侯续弦云氏的身世。”定国公道。 淮陵侯?锦叔愕然,与宫阑夕的生母有关? *** 大堂里灯火通明,桌上还摆着中秋赏月用的糕点水果,楚言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对面的人主动解释,便先道:“坐下吧!” 赵怀瑾看了楚言许久,确定她没有大碍,眼中浮现欣慰愧疚,艰涩道:“对不起。” 楚言没有多大反应,只道:“说说原因吧!你为何去扬州,为何知道阿婉会受伤害,特来保护她,到底是谁要劫持阿婉?” 赵怀瑾却抿紧了嘴,手指轻轻颤了一下。 楚言不急,捧着茶碗暖手,等他回答。 许久,他平声道:“月余前,我的随从从扬州回来时告诉我,当地的富商白家心悦韩小娘子,便欲求婚,韩使君不同意,白家有高公公的亲家吕家做靠山,一向横行霸道,我听了以后,便让人注意此事,以防不测。” 韩贵妃与高公公,圣上在上次韩婉宜进京被劫一事,偏向了高公公,并未深究,高公公警告了吕家和白家,这事便算结束了。 所以,他若一开始就察觉出圣上的心思,有此举动,不算特别。 “如果黑衣人不是几次都往阿婉那里去,如果不是我披上阿婉的外衫引走了他们,你这么说我当然就信了。”楚言紧盯着他,淡道。 赵怀瑾严重眼中一闪而逝的悲悯,嘴角的笑苦涩难看,似有苦衷无法言明,过了许久才说:“对不起,我不能说。” “你若说了,我便省去许多麻烦,不说,阿翁与我自会去查,”楚言语气微冷,面前这人一向守口如瓶,前世她就领教过了,“你所谓的苦衷,我一直猜不到,也许是我给你找的借口,好安慰我自己,这一安慰便是多年,我也可笑了那么多年。” 她面无表情道:“赵怀瑾,不是你有苦衷,你就可以自以为是,以为一切都是为了别人好,你的‘苦衷’有可能会害死别人。” 赵怀瑾浑身一颤,猛地抬头看她,但她早已不是那个喜怒形于色的少女,她也学会了掩饰自己的内心,此刻面色不喜不愤。 他心如刀割,闭了会儿眼才将痛苦压下,却仍是说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弥补过去,有些事不能再发生了。” 楚言微蹙了眉,她刚刚说的话按理,赵怀瑾应该觉得莫名其妙才是,怎么会是接受了?有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逝,快的抓不住,她只得问:“你想弥补什么?你亏欠了阿婉?” 闻言,赵怀瑾嘴角勾起一抹惨笑,看着她的眼神蓦然温柔:“茜茜,我——” 门口忽的一阵sao动,凌将军走进来,笑道:“郡主安康,微臣奉圣上口谕,宣赵御史进宫面圣。” 赵怀瑾已经料到,并不惊讶,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楚言亦然,随之立刻礼貌的对赵怀瑾笑道:“这次是我自作主张,担心连累青郎和阿婉,让青郎受委屈了,你可要向圣上仔细解释一番。” 赵怀瑾明白她的意思,劫匪是冲着韩婉宜而来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郡主巾帼之姿,微臣由衷钦佩,但微臣思虑不周,欠妥之处定向圣上禀明,郡主不必担心。”赵怀瑾拱手道,然后与凌将军一同出了府。 他们走后,定国公和锦叔才出来,恰看到赵怀瑾身形笔直如竹,在月光下不卑不亢,飒飒而行。 怎么也想不通,做了这个对不起郡主的决定,这人还能这么问心无愧的。锦叔纳闷。 定国公让楚言先去梳洗,本来就是想让孙女先休息的,但有个碍眼的人,只能先委屈茜茜了。 楚言看定国公怄气的样子,偷笑着去了耳房,里面洗漱用具一应俱全,收拾好后,大堂里已经摆好了衣着饭菜。 “团圆饭还是要吃的。”定国公笑道。 楚言一阵心酸,她扬起笑容,也不提方才的事,道:“好,茜茜等这个团圆的日子好久了。” 定国公明白她的意思,笑容满面,脸上的皱纹也加深了不少:“待会儿还要饮酒赏月,你可不要像以前一样,赏到一般就溜了。” 楚言撇撇嘴,她会溜还不是她这翁翁每次都在喝的半醉时,非得灌她酒,真是让人头疼。 这顿饭只有爷孙二人,韩仲安和韩婉宜兄妹推辞没有去,在院里沉默的坐着。 月光清冷,秋风微寒,韩婉宜道:“哥哥,咱们搬出国公府吧!” 第53章 出了这样的事, 韩婉宜羞于再在国公府里住下去,现在想回扬州也不可能,别说太公和楚言, 就是圣上和韩贵妃也一定不允许。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韩仲安问, 他被僧人扶到暗处后,最担心的就是在危险的情况下, 夏来会舍弃阿婉, 谁知却是赵怀瑾带着阿婉平安的下了山, 且赵怀瑾还没有再跟随定国公去寻找楚言。 韩婉宜抿了嘴, 赵怀瑾让她暂时隐瞒其间经过, 犹豫片刻,她只说了一句:“阿姊让赵御史带我先走。”别的就不肯再说了。 韩仲安等了一会儿,看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知她难办,也不好再逼问,道:“若有苦衷我便不再问你,但太公和阿楚问的话,你要如实回答。” 韩婉宜点头。 “我想在家里时, 你的病就并非偶然, 而赵御史可能得到了什么消息, 所以特地来救你。”韩仲安沉声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韩婉宜说,从山上下来后,她心里很乱, 但也想了很多。哪能那么巧的事,短短两天功夫青郎就找来了神医给她治好了病,进京路上的舍命相救,明显就知道会有贼人来袭,只是他也很顾虑的样子。 “至于搬出去的事,现在不宜,”韩仲安皱了眉,“我进城的时候,坊间已有流言,现在搬出去,于国公府、于你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