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好听,背后却悲哀。 她又在问:“他是你的助理吗?我听到你之前称呼他‘丁助理’。” 他没说话,脑袋抵着门侧了个角度,看地板。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那个,我记得……”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题层出不穷,“就那,海·洛因,是被监管得最严的毒·品之一,他怎么会,你……” 话断在这里,沉默占领了空间,反而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氛围。 好似心照不宣,更似昭然若揭。 张修将她的一切心理活动听在耳里,但却懒得费力气说话。 饶束皱了眉,用拇指指甲掐自己的食指指腹,动动唇,小声问:“是你把那个毒……藏在他身上的?” “不,”他用一种逗小孩的语气说,“是警察叔叔藏的。” “……” 饶束也用一种小孩子看陌生人的目光,站在玄关处重新打量他。 少年长身玉立,靠着门的姿态却偏偏透出某种颓废的气质。 仿佛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毁掉自己。 这种姿态,饶束再熟悉不过了。可有朝一日恍然在旁人身上看见,却又多了几分心惊rou跳的滋味。 三岁张修的世界她不太懂。复杂,黑暗,危险,伪装,变幻莫测,这样的世界,此前她从未接触过。 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是不是总在某些瞬间产生苗头的?比如这个瞬间。 曾有人说过,饶束特别懂得如何侵占人心。虽然,被她侵占过的那些心脏,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重则碎,轻则伤。 可是竟然也有这么一次,她想要小心翼翼地……开始一段开始。 一段,不那么轻易破碎的开始。 “你,”饶束往他那边走了两步,低下头清了清嗓子,“我在想啊……” “在想我是个坏人?”张修打断她的话,唇角弧度凉薄。 “没有啊。”大概是被他的反问句给问懵了,她睁着单眼皮的大眼睛眨了眨,看着有点呆,有点可爱。 歪了歪脑袋,换成左边的额角抵在门上,这个角度就能看到她。但他的身体却一动不动,仍旧懒懒地靠着门。 “为什么会那样猜?难道我看起来就是那种专门做坏事的人?”他问。 这是默认了?饶束仰着头看他,内心在短时间内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海啸山崩。 但最终也只是往前再走了一小步,笑着说:“其实我倒觉得,你现在看起来像个病人。” “哦。这样吗?”他轻声笑了一下。 “是啊,你的脸色好差,”饶束追问,“你是哪里生病了呀?” 张修依然没回答她这个问题,直起身,离开了玄关,往楼梯口走去。 “一楼有浴室,常用品都在里面,”他边上楼边说,“客卧在浴室对面,没锁,自己找找。” “好,”饶束边听边点头,“可是那个,衣服有没有?” “常用品难道不包括衣服?”他的身影消失在二楼入口。 “好吧……” 一直到洗完澡,饶束还是没想明白,衣服真的可以归类到常用品那里去吗? 还有一件令她感到惊悚的事情:为什么,他竟然知道她的衣服尺码,内内外外的都准确无误…… 2 提交了一份数模报告,关掉电脑后,屏幕上一片漆黑,倒映出他的脸庞。 那么地不真实,近乎四分五裂。 他实在不喜欢这偌大的空间,到处充斥着无法言说的不安。 但,如同陀思妥耶夫斯基所言,「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 只要他想,就没什么无法忍受的。 受着受着,便是时候学会掌控它们了。 不管是对待偌大的空间这么一件小事,还是对待其他的事。 打开另一台电脑,屈腿坐在地板上,他背靠着床沿,双手握着黑色游戏手柄,面无表情地在电竞游戏里游走。 3 一道不容忽略的响声。 饶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被吵醒了。 原本她就翻来覆去滚了很久才昏昏沉沉地合上眼,没睡多久,硬生生被这声音吓醒。 黑暗中万物沉寂,那个声音在她心中久久回荡。 但是饶束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声音。她踩着家居拖鞋走出客房。 4 2016年6月23日,中国夏至刚过。 独栋宅院静若地狱,张修抱着膝盖坐在卧室地板上,抬眼看着远处的广州小蛮腰。 他的下巴藏在臂弯长袖衣服之间,桃花眼不动也不走神,黑夜像凝滞了一样。 悄悄摸上二楼的饶束找了一圈,把耳朵在每道房门上贴几秒,终于贴到他这个卧室门前了。 明明,这个房间与其他房间一样安静且漆黑,她却独独在这里伸手扭转了门把。 卧室门被无声推开,两个人的气息在同一个空间里交融。 她看不见他,但他看见了她。 饶束摸到灯的开关,一片亮堂,她也看见他了。 少年抬手用衣袖遮住双眼,轻声说:“关灯。” 她眨眨眼,第一次没听他的话,没关灯。 “你再忍一下,很快就会习惯,眼睛就不痛了。” 他没说话,也没放下手臂。 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她看到了他颤抖的长指,无法自控的那种颤抖。 落地窗前有一个被砸碎了的游戏手柄。 饶束踌躇了两秒,才把家居拖鞋从门外挪了进去。 第15章 1 往里面走了两步, 她停在一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抓耳挠腮好一会儿, 才纠结出一句话。 “……你也失眠了吗?” “没。” 他换了个姿势,伸直了一双长腿, 贴在地板上;遮在眼睛处的手臂也放下了, 两手松松地撑在身侧的地板上,低着头,没看她。 “那你是,还没睡呀?”饶束发挥着自己人生中最大的智慧和勇气。 “嗯。” 她觉得自己站着而他却坐着这一种方位不太好,有一种她在居高临下俯视少年的错觉, 于是她索性也蹲了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 托着腮问:“你总是这么晚睡的吗?” 眼角余光看到她变化的影子,从一道狭长单薄的身影, 变成一团短短胖胖的毛球,张修知道她坐下来了, 或者蹲下来了。 桃花眼轻眨, 他抬起头, 看着落地窗里两人的倒影,半开玩笑说:“我总是不睡的。” “这样啊……”饶束试图偏头去看他的眼睛, “难怪你这么瘦。” “你也没胖到哪里去。” “啊?”她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幼稚的气味。 在这个人人比瘦的时代, 他却在跟她比胖。 饶束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颊两侧, 借机歪到他面前, 煞有其事地说:“我是娃娃脸哎, 看过我的脸,你竟然还会觉得我不胖。你对我们女生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是吗?”张修侧转头看向她,“那其他异性对你有怎样的要求?” 他以这种侧脸四十五度的角度看她,眼尾弧度略微上扬,透出一点尖锐、一点诱惑、一点性感,以及,对她的一点似有似无的感兴趣。 饶束被他这么一看,下意识往后仰,一仰就他妈给跌下去了。 “哎?”她双手撑地,怔怔地跟他对视了几秒,有点尴尬,赶紧扯了个借口,“蹲久了,我腿好麻哦。” 张修不想告诉她:从她进来到现在,仅仅过去四分钟。这就腿麻了?那是泡沫定制的腿么? 饶束清了清嗓子,在尴尬之际,只好默默地环顾了一圈他的卧室,带着极大的兴趣,边观察边记下。 色调是冷淡的;构造还是欧风;三面墙壁上什么装饰都没有,一片空荡;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开在两边;很宽的长桌,放着几本书和三台电脑,只有一台电脑开着,页面停留在游戏结束的那一幕;被放置在中央的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饶束被他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目瞪口呆,愣愣地坐在地上瞪着他。 “怎么?”张修屈起左腿,左手支在膝盖上,撑着脑袋,偏头看她,“这问题很难回答?” 她摇头,“不是……我只是那个,被你吓到了。” “那现在缓过来了?” “应该吧……” “可以回答我了?” “哈?”饶束腾出手摸了摸额头,“就……问题是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