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言下之意,被骗了还能长长见识。 白易想想也是,自动略过佟夏被喷得红头肿脸的场景,爬到学长的床上盘腿坐着。 城郊校区的宿舍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只有学生们自己带来的电热风扇,但是晚上还是会断电,所以白易在佟夏的床上看见了一个花花绿绿的热水袋。他低头在缪子奇的床上爬来爬去,最后在枕头底下摸出一袋暖宝宝,看上去只是随手放的,根本没有用的意思。 “学长。” “怎么了?”缪子奇抬头看他。 白易晃了晃手里的暖宝宝:“你晚上睡觉不冷吗?” “还好。”缪子奇的视线在暖宝宝上停留了一瞬,“这就是佟夏之前买来在宿舍里卖的暖宝宝。” 想到这是佟夏学长用来赚外快的玩意,白易珍重地将之塞进口袋,私吞了。 “学长,学长。”他再次趴在床边往下看。 “嗯?” “最后一学期课多吗?” 缪子奇摇头,白易问什么就耐心地答什么:“不多,所以和你住在家里没关系。” “学长,学长,学长!” “嗯?”alpha的声音含了笑意,知道他在捣乱也不生气,反而愈发温柔,“又怎么了?” “接着我。” 缪子奇还来不及回答,就本能地接住了从床上跳下来的白易。omega在学长的怀里笑得直喘,他的手勾着缪子奇的脖子,感受到微微的颤栗,诧异道:“学长,你竟然在害怕?” “怕接不住你。”缪子奇责备地瞪他,“跳什么跳,摔伤了怎么办?” 白易管不了那么多,一个劲儿地眯着眼睛撒娇:“不会的,学长肯定会接住我的。”说话时,手探进缪子奇的衣摆,暧昧地摸了一把alpha精壮的腰,小拇指点在突起的伤疤上,若即若离地磨蹭。 缪子奇的呼吸急促了些,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白易摸完伤疤,又去摸学长的腰窝,缪子奇的后腰特别性感,估计是时常锻炼的缘故,肌rou线条流畅,摸上去有种难以言喻的手感,他摸着摸着控制不住了,手指像是五条灵活的小鱼,刷地就往下面去了。 巧的是睡得迷迷糊糊的崇海忽然踹开了门:“缪子奇,有没有吹风机?”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白易瞬间炸了毛,崇海刹那间清醒:“卧槽,缪子奇,你让小o摸你屁股,不要脸!” 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整个宿舍都震了震。 缪子奇的神情逐渐扭曲,连白易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抱着学长的腰哼哼。 “乖,松手。”alpha温柔地抚摸着他的手背,说出口的话却没那么温柔,“让我打死他。” 白易爱莫能助地看了一眼还没清醒的崇海,乖乖松开手,目睹学长把对方团吧团吧丢到窗外的雪堆里,还顺手把崇海的外套给扒了。 所以说有的时候作死是真的会死的,可惜佟夏和崇海都不太明白这个道理。 收拾完莫名其妙闯进来的倒霉蛋,缪子奇拉着白易的手走出宿舍。学生时期的爱情挺简单的,没什么烦恼也没太多的坎坷,约会也很寻常,尤其是对白易和缪子奇而言,除去平时上课,剩余时间不多,就够回家稍微放松一会儿,连看场电影都抽不出空,打开电视在放的永远是相声。 不过简单也好,白易踢踢脚边的雪团子,动动手指和缪子奇十指相扣:“学长,你之前提过的那个追求过你的omega毕业了吗?” 缪子奇脚步微顿,不明白他为何要提这件事。 “随便问问。”白易笑出一口白牙,“因为学长不会主动告诉我什么事,我只能自己问呀。” 他说得坦然,语气里也没有醋味,缪子奇听了只觉得满心柔软,觉得应该把白易抱在怀里亲亲才好,可他终究不是过于情绪外放的人,所以只是伸手捏了捏小o的脸颊。 白易被捏得眉头紧皱,对着学长龇牙。 有点凶呢。 回家以后他俩毫无悬念地洗了个荤的澡,白易换完衣服瘫在沙发上休息,颈窝里多了几颗红草莓,耳根后也有牙印。他翻了个身,再翻了个身,在即将掉下沙发的档口稳稳停下:“学长,你介意我问几个问题吗?” 缪子奇在炒菜,滋啦啦的油烟声遮去了大部分声音:“什么?” 他扯着嗓子喊:“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问吧。”缪子奇不疑有他。 白易的眼睛转了转,心想直接问学长关于家庭的事情不太礼貌,但是不问他的心总是被担忧萦绕,人的第六感有的时候很准,他总觉得现在不问,以后会后悔。 最后白易选择了相对迂回的方式:“学长,你会带我去见父母吗?” 嗡嗡的抽油烟机声吞没了缪子奇的话,白易半晌都没等到回应。 他等不及,一瘸一拐地跑进去:“学长?” 穿着围裙的缪子奇盯着锅发呆,白易好像闻到了糊味:“学长!” “白……白易?”缪子奇如梦方醒,飞速把锅里的菜盛出来,免去它焦糊的命运,“抱歉,我走神了。” 白易靠在墙边,余光里窗外正在飘雪,这个冬季不知为何异常粘稠漫长,仿佛总也没有尽头似的,看不到春的意向。 草草清理完厨房,缪子奇转身将围裙解下,关掉抽油烟机的同时,说:“抱歉,我还没准备好坦白,但是你问的话,我不会隐瞒。” 得到承诺,白易也不打算忍,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迟早要面对的,与其拖到最后,不如快刀斩乱麻,将烦心事尽快解决才符合他的性格。 “学长,我听佟夏说,当初你的父母并不同意你上警校?” “嗯。”缪子奇的回答很轻,仿佛一个字就耗尽了大半力气,眉宇间涌起深深的疲倦,“我的家庭与你的家庭不同,虽然我不知道你爸妈具体的职业,但想来他们是支持你考警校的,就算是反恐学院,也没有阻止你来。但我的父母不同,他们从小为我规划的人生里,根本没有考警校这一条道路。” 白易不由好奇:“他们希望你做什么?” “做生意,从事金融行业,只要不是警察,什么都好。”缪子奇想要耸肩,但是不知为何耸了一半又xiele气,双手撑在案板边,背对着白易,将脸上的情绪完全隐藏了起来,“我是背着他们偷偷填的志愿。” “为什么?”白易不解,“如果……我是说大部分情况下,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是很大的,如果他们从小就对你灌输了类似的思想,一般情况下,你是不会想到要报考首都警校的。” 这话并不是无凭无据,就拿白易自己来说,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以及父母的耳濡目染,促使他考进警校,并成为反恐学院第一个omega,但是换个环境,他说不准会成为画家、老师……总之白易不相信缪子奇是心血来潮想当警察,然后吵了一架和父母决裂的人。 又不是三岁小孩,张口闭口愿望是拯救世界,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说那些虚的没用。 缪子奇沉默了片刻,忽而笑起来:“你还真是敏锐。” 白易凑过去,踮起脚尖费力地亲吻alpha的后颈:“你是我的a啊,如果连情绪变化我都察觉不到,那我这个omega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也是。”缪子奇的语气轻松了不少,冷不丁转身吻住他的唇。 两个人亲了几分钟才重新切入正题。 “我报考警校的确有别的原因。”缪子奇说,“但这个原因不是我的父母,而是因为我的祖父。” “小时候我和祖父祖母生活在一起,爸妈工作太忙,一直到上高中,我每年也只有在过年期间才会见到他们。” “如果说你以前是大院一霸,那我可就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了。”缪子奇把白易抱紧了些,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的颈窝里,黏糊糊的,腻歪极了,“毕竟父母不在身边,家里的老人又过于年迈,身边的孩子经常嘲笑我,因为他们知道没人会为我讨回公道。” “后来我的祖父意外发现了这些事,他很愤怒,带着我挨家挨户地找那些孩子,要求他们向我道歉,像个英雄……”缪子奇忽然笑了一下,“对于童年时的我来说,他真的是个英雄……现在也是。” “可惜好景不长,我的祖母因病去世,祖父的身体也渐渐不好起来,大概是年纪到了的缘故,他不太记得我的名字,也不记得我的长相,有时甚至不记得我是谁,可当有人试图伤害我的时候,他依旧选择了挡在我的面前。”缪子奇闭上了双眼,触及到内心深处最黑暗的回忆,不免浑身发抖。 白易明白这代表着学长之后说的话才是重点,连忙拍了拍alpha的肩膀:“我在呢。” 缪子奇勉强笑了一下。 那是个粘稠的雨季,屋檐上时时刻刻落着雨,霉味在房间里挥之不去,无论打开窗户吹多久的冷风都没大的用处。 小缪子奇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防盗门开了一条缝隙,这很不寻常,但祖父年事已高,经常丢三落四,他不是第一次帮忙将挂在门上忘记拔的钥匙取下,所以见到未关的门时并没在意。 缪子奇推开了门,然后见到了自己长达十多年的噩梦的根源——他的祖父倒在血泊里,猩红色的液体从他熟悉的亲人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仿佛是血色的蛇,吐着沾满毒液的红信子,而强盗似乎也没想到随便闯入的一户人家还有半大的孩子。 他们同时怔住。 寒意瞬间遍布缪子奇的四肢百骸,多日来阴雨挤压的冷意一下子涌进了他瘦弱的身躯,世界褪去了原本的颜色,他的祖父,短短人生前十几载唯一认定的“英雄”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苍白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死气沉沉的青灰。 罪犯迅速回神,并没有把一个瘦小的孩子当回事,尤其是吓傻的孩子。他吹着口哨,充满恶意地当着缪子奇的面将刀从他祖父的胸口拔出,而他盯着发黑的血迹,愤怒吞噬了理智。当一个人愤怒到极致时,行为会失控。缪子奇觉得自己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之上,冷漠地看着“缪子奇”突然发难,在强盗转身的刹那将其推到,继而毫不犹豫地抢过滴血的刀,对着男人的脖颈捅了下去。 缪子奇动手时,内心深处平静得吓人。 颈动脉破裂,四到五分钟人就会死亡。 腥甜的血液喷涌而来,小缪子奇直到身下的身躯停止挣扎才猝然回神,他的灵魂从半空跌落,狼狈地砸在战栗的躯体里。 几分钟以后,冲进门的警察所看见的,是一个浑身沾满鲜血,目光呆滞,仍旧将刀不断扎进歹徒脖颈的少年。 “我属于正当防卫,那个罪犯身上背着不止一条人命,再加上我的父母在暗中走动,整个案子判得很快,连小区内的住户都不太知道详情。”缪子奇一口气说到这里,抱着红了眼眶的白易去客厅喝水,“他们带我去看心理医生,送我去各种各样的恢复中心,生怕我留下阴影。” “学长。”白易心疼得抱住alpha的脖子,“你……” “我没事。”缪子奇拍拍他的脑袋,俯身亲吻小o的耳垂,“可是在我爸妈眼中,我并不是个正常的孩子。” 悲伤慢慢爬上缪子奇的脊背,让alpha看起来格外疲惫:“白易你明白吗?他们并不在乎我到底学了什么专业,他们忍了那么多年,疯了一样带我去看医生,不是他们真的觉得我心理上有病……” “而是他们觉得我是个杀人犯。”缪子奇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这儿了(。现在的糖吃一口少一口啦。 第59章 “学长,我想你睡我!” 白易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他慌张地按住缪子奇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他们难道要你站在那里等着被歹徒杀死吗?!” “白易、白易。”看着比自己还恼火的omega,缪子奇的心里涌进来一股暖流,它们滋润着他早已干涸的心田,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拥住学弟,“看着我。” 白易吸了吸鼻子,不想让缪子奇看见自己哭唧唧的丢人模样。 但后来还是忍不住去看了。 “不怪他们。”缪子奇反倒没一开始那么悲伤了,“换了谁,看见自己的儿子浑身是血,手里的刀插在别人的脖子里,即使是正当防卫,也会受到打击,更何况我的父母只是普通人,他们试图去接受我,甚至给予了我更多的爱,不断地带我去见心理医生,只是……” 只是他们失败了,到最后仍旧无法接受儿子曾经杀过人的事实。 “我不知道是不是报考警校的决定让他们崩溃。”缪子奇沉思的时候,眉头微微蹙起,像是个小小的结,白易总也忍不住要去伸手抚平,“或许在他们看来,一个曾经杀过人的孩子是没有资格去当警察的。” “也可能是这么多年来,恐惧埋藏在他们心底,当录取通知书寄到家的时候,刚好点燃了引线。”缪子奇的语气并不确定,毕竟这些事困扰了他多年,“我妈撕烂了通知书,疯了一样骂我是杀人犯。” “然后我就搬了出来,这栋房子是祖母生前留给我的,说是希望我能考到帝都,好好报效祖国。”alpha勾起唇角,“老一辈的愿望总是这样,报效祖国、保卫国家什么的,可真要面对什么危险,又死活拦着你不要你去了。” “不过我住得少,一来住校方便,二来……一个人太过冷清,只有在同学们挤着蹭暖气时才会留宿,直到遇到你。”缪子奇的目光逐渐燃烧起来,像是有两点深红色的火苗,自幽暗的深渊升腾起来,“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大学的头两年我曾非常怨恨父母用那样的话伤害我,后来慢慢想通,他们只是恐惧,那么多年我与心理咨询师交流,却从来没想过和父母谈论这件事。” “这是我们共同的过错,而且一想到那么多年他们为我付出的努力,恨意完全持续不了多久,但和好……大概是不行了。” 回忆到这儿,彻底接近了尾声,白易窝在学长怀里,怎么想怎么憋屈,道理都懂,可他恨不能代替缪子奇去喊冤,去质问,于是他仰起头拼命咬学长的颈窝,把alpha的脖子咬得到处都是牙印,然后垂下头,啪嗒啪嗒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