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徐晋轻“嗯”了一声，随即对着掌柜的道出了自己的身量尺寸。 掌柜的毕竟是做这一行的，其实纵使徐晋不说，他也看了个七七八八。这边随着徐晋的话落，他几乎都没怎么思量就朝着屋子里的某处走了去。 “客官，你瞧瞧这件，客官身量高，这滚边与针脚，可是我家绣娘最拿手的本事，保管你在宋城找不到第二家这么......” 徐晋只淡淡的扫了一眼，“颜色太艳。” 掌柜的话一噎，随即眼也不眨的又转过了身子，看向另外一侧笑道：“那您看这件，这是青碧......” “太淡。” 有客迎门，殿中又不止一件衣裳，所以被拒绝掌柜的也没多不快，“那这件。” “花哨。” “这件？” “太素。” “我这还......” “掌柜的。”苏木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其实看出来了，掌柜向徐晋推的那些衣裳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若这人是个贵公子或是世家子弟，这些衣裳还真是衬他。但她也知道，这人身份在那里放着，几乎大多时候，这样的衣裳都不大可能穿在他的身上，若不然，引人注意不说，还容易越了规矩。 她心下叹了口气，在掌柜的注视下，苏木指了指一旁西南方向，“那件青色、那件墨色、以及那件，那件，拿过来给他看看。” 苏木所指的方向，是一开始掌柜的就排除了的，因为那边的衣裳颜色都偏暗，而徐晋气质冷清，明显冷亮的颜色更为衬他。 听着这样的要求，掌柜的先是愣了一愣，见余下另一人似是默认，他随即也回过神来，脸上又噙起了大大的笑容，“老夫原想着这处的衣裳款式简单，两位公子或许不会喜欢，所以这才没有一开始向两位客官推荐。” “你看看怎么样？” 徐晋认真的看了过去，随即点了点头。 “可以。” 其实苏木不说，徐晋也打算唤住掌柜，让其直接拿他看中的那几套。而巧的是，他看上的那几套，刚好便是苏木所指的那几套。 没有人知道伴随着苏木话落的时候，徐晋心下是多么的讶异。 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一个人，在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的情况下，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 若非苏木一开始只注意到了掌柜而忽略了一旁的他，徐晋甚至不能保证自己能立马掩饰住自己眼中拿一瞬间的讶异于欣喜。 衣裳已经看好了，徐晋本身便比较中意，还别说这几件衣裳是苏木挑的，是以在苏木询问过后，徐晋连试都没有试，便让掌柜的将其包裹起来。 “客官，您是现在带走，还是一会儿我让我家徒弟亲自送到府上？” 一会儿还要与苏木去其他地方，听着掌柜这么问，徐晋并没有多想，“送府上。” “那敢问客官府邸何处？” “永......”徐晋下意识的想将自己目前落脚的地方道出，可转念想到自己昨晚说过的话，他连忙赶在苏木意识到不对前改口道：“你送到永安巷苏家。” “好叻。”掌柜从小在宋城长大，对宋城内大大小小的街道再熟悉不过，对徐晋的话，他并没有多少疑问。 不过，一旁的苏木听着这话，却是不由得疑惑的看了徐晋一眼。 从进店到离店，徐晋苏木二人前后只花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宋城一向比周边的地区要繁华一些，街道上来往买卖的人虽算不上络绎不绝，可也不在少数。 走在人群之中，回想起之前徐晋说过的话，苏木看了其一眼，“你买衣裳，怎么不让人送到你落脚的地方？” “我的人这会儿不在，掌柜的送过去没人收。” 徐晋这话倒是不假，一来为了不露馅，悦来客栈他已经去盘了屋子，可因为部署的缘故，再加上不想让自己人打扰到他今日的安排，所以他的人几乎全被他安排了出去。 成衣店的人去送，还真不一定会有人在。 “那现在衣裳也买了，你还有什么事没？”一开始出来的时候，苏木还曾想着这人会做什么，不过以其带着她逛成衣店这个举动来说，寻常人会做的事，她还真不能套在他的身上。 带苏木逛成衣店，是想着大多女子都喜爱好看的物什，徐晋本来的打算是苏木届时若是对哪件衣裳多看了一眼，那他便其后让人买下，随后送予对方。可是从进店到出店，这人全程就没把视线在哪一处多逗留一分，这倒是让一时之间犯了难。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沉吟了一下，“我初来此处，想在城中转转。” 苏木听出些味来了，她轻笑了一声，“所以，你找我，便是想让我带你转转？” 徐晋心下被苏木这一笑弄得有些莫名的心虚。 他垂下了眼眸，“抱歉，忘了提前询问你的意思。” “就这么确定我会陪你？” “不是。” 回答的这么局促又这么小心，苏木笑了，她反问道：“那我若是不答应，你待如何？” 徐晋默了默，“我送你回去。” 苏木呵呵笑了两声，“这倒算了吧。” 她转过了身子，自顾自的朝前走了去。 徐晋没弄懂苏木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也就拿不准对方究竟生气了没有。他在原地看着前方的背影愣了愣。 苏木往前走了几步，也不见身后的人追上前来，她的双眉皱了皱，最后索性停了下来，有些不耐的转过了身子看向身后的人道：“你站着不动做什么？” “嗯。”前面的姑娘停了下来，还转过了身子对自己说话，听语气虽然有些没有耐心，但眼中却没有嫌弃之意，这让徐晋的心稍稍的安了安，随即几步走了上前。 今日出门之时，苏木的心情原本还算不错，可从两人见面到现在，这人说的话似乎一双手都数的过来，明明她才是女的，怎么别扭的人反倒成了他了？ 这和她想象中的情况相差着实有些远。 若这人得她戳一下，他才动一下，那她是不是还得时刻想一想，该起个什么话题，又或是问些什么话？ 苏木在朝前方快速的走着，小脸似乎也崩了起来，徐晋见此，未免又有些忐忑起来。 他小心的看了对方一眼，“你可是生气了？” 苏木实在是被徐晋的一系列举动气笑了，“我气如何，不气又如何？” 能这么说，至少这人是真不开心了。徐晋抿了抿唇，担心说的不对让苏木越发不快，他只能顿了一顿。 姑娘生气了该怎么哄？ 买些有趣的小玩意儿赔罪？买些其喜欢的零嘴？ 然而，这些念头一起，徐晋很快却是又否定了去。 不，她和那些寻常姑娘不同，这些东西对寻常姑娘或许管用，却绝不适用在她的身上。 眼看着身旁的姑娘脸色越发的黑了起来，徐晋心下一急，“苏木！” 苏木眉头一锁，“还有什么事？” “......”喊人的时候，倒是因为着急想也没想便道了出来，但真被对方注视着，常年冷静惯了的徐晋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他能照顾赵逸这么些年，若是没点处变不惊的本事，那定然是假的，可他这样的本事，在苏木身上，却是输的一败涂地，就好像是个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似的。 又不说话了。 苏木扯了扯自己的嘴角，顺带磨了磨自己的后牙槽。 “我......” “你跟我来。”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且只有四个字，但苏木却硬是说出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徐晋对苏木的态度原本就拿捏不定，这会儿听着对方的语气，他心下不由得一颤。 苏木并不是扭捏之人，相反，她这人十分的讨厌麻烦。 对徐晋，她能感受到他对她的特别关注和举动，说实话，除了一开始的讶异之外，到现在为止，她并没有多少反感的情绪在里面。 她来到古代，第一时间便认清了这里的社会现实——男尊女卑，皇权社会。现代的男女平等在这里根本不存在。这便注定她在这个地方，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 而对于爱情，有了从小父母离异的经历，苏木从未憧憬过这种莫须有的东西，在现代一夫一妻制下的男子都不一定能有那个自制力可以洁身自好，还别说在这三妻四妾合法化的古代能够做到从一而终。 她可没那个自信，能够调教出这样一个男人。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耗费时间在这种飘渺的东西上呢？ 是以，打从一开始，苏木便对自己的未来有了规划。 她可以允许自己接近带着“儿子”“女扮男装”独自讨生活的“阿铭爹爹”，但绝不会主动去接触一个身份成谜夹带危险的陌生男子。 若徐晋一开始不是她误以为的那样，苏木可以肯定，她躲都来不及，又怎会往前凑。 然而，命运偏偏就是那般弄人。两者前后顺序颠倒，她先认识了他，也花了时间去了解一个人，两人关系或许算不上有多亲密，但对于一个自己曾经真心对过的人，苏木再是冷心冷情，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所以，她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出了手插了进去，连带着的，她还杀了人。 说起来，这个代价，还真是有些大。不过，苏木做了的事，哪怕结果再糟，她也没有后悔这一说法。 但，为了苏林的安全，为了姐弟二人安稳的生活，苏木依旧十分理智的选择与徐晋划清界限。她帮他，是还他的人情，从小河村分别之后，两人便不再有任何关系，哪怕他是这么些年以来，第一个阴差阳错让她曾经试图了解的“男人”。 随后，他们搬到了宋城，这半年来，若是他没有出现，她几乎都以为，她当真已经忘了他。 然而，事实上的结果却证明，她似乎是有些自欺欺人呢......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不过，一个意外是意外，可诸多意外合在一起，苏木却不得不承认，她对徐晋，到底还是有一些“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对她来说，目前还没有多少排斥，可哪怕仅仅只是不排斥，对一向冷心冷情惯了的她也足以让她讶异不已。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苏木原本在等徐晋开口，可从昨晚到现在，这人所表现的，比她这个姑娘还姑娘，也不知到底在怕些什么。 既如此，那她索性也就不等了。 不说是吧？ 好，那她来说！ 苏木想要谈话，可两人目前在大街上，四下都是人，无疑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去处。但是，她来宋城这么些日子，说起来真去过的地方也不过是常去的那几处，是以在稍作思忖之后，苏木很快便选定了一个目标，随即自己独自走在了前面。 徐晋跟在苏木的后面，没有说话。 他其实隐约猜出了苏木为何会不快的原因。 说实话，这两日他前后加起来反常的举动，他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踌躇犹豫，吞吞吐吐，惴惴不安的人，当真是他？ 明明在小河村时，他都不是这样，怎么不过是分别半年的光景，他便在她的面前成了如此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