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
第42章 庄武 太初三年十一月十五日辰时, 楚朝开国皇帝窦向东在福宁殿中驾崩。 沉重的丧钟一声一声回荡在应天的角角落落。 几乎所有人都条件反射的看着皇宫的方向。 接连九下钟声后,属于窦向东的时代结束了。 窦向东中风半年,驾崩是早晚的事, 朝堂上早已做好准备, 只不好表现的太从容,故而宫中显的很是混乱。 礼部尚书郑志广上本:拟京官闻丧次日, 素服、乌纱帽、黑角带, 赴内府听遗照。 命妇孝服, 去首饰, 入宫哭灵。 诸王、世子、王妃、郡主、内使、宫人俱斩衰三年, 二十七月除。 楚朝新立,家底不丰,搞不了太奢华的葬礼,不过是对着前朝太。祖的抄。 窦家土匪出身,窦宏朗亦不挑剔。 苍梧有俗语曰,生前不孝死后吹叫叫,骂的便是那亲长死后才装模作样的虚伪小人。 窦宏朗批了礼部的折子,朝廷内外有了谱, 便安心cao办起丧事来。 宫内外因或真或假的哭灵声, 无比嘈杂。 窦宏朗挥退太监们, 独自一人, 两眼通红的坐在灵前,反倒哭不出来。 十一月的天气寒冷,灵堂为了保持尸首不腐, 刻意没放火盆。 刺骨的寒意透过衣料,直渗入了他的心底。 窦宏朗握住窦向东冰冷而僵硬的手,泪水无声的落下。 当咸临住进了兴圣宫的正殿那一刻,他彻底理解了当年窦向东的选择。 讽刺的是,理解归理解,如若时光能够重来,窦元福依然会对他赶尽杀绝。 家主之位尚且如此,何况皇位。 窦元福昔年为嫡长,如若能心胸宽广些,未必会到那个地步。 而怀望与咸临,却是从礼法上便可分庭抗礼。 天下事还未压在肩头,窦宏朗就为将来朝堂上必然分成的两派头痛了。 十一月十六日,内阁与六部九卿联名上书请太子即位。 自汉朝以降,历朝历代莫不重孝道,寻常人家父丧三年,然因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惯例以日代年。 丧事与即位典礼前后脚的办,十一月十八日,百官们脱了素服,换上吉服,参加窦宏朗的即位大典。 管平波开始斋戒,预备三日后的皇后册封大典。 皇家典仪庄重肃穆,册封皇后乃仅次于登基的盛典,与册封太子妃的规格不可同日而语。 百官如同大朝会般在文德店前朝贺。 偏安一隅,窦向东未曾大加封赏,因此朝中暂无文武勋职。 又因虎贲军气势威猛,故孔彰以正一品车骑将军之职,位列武将之首。 然而即便他已站的足够靠前,离皇后依然遥远。 远到以他的目力,也仅仅能看见管平波模糊的面容。 华丽的皇后冠服层层叠叠的罩在管平波身上,使得她宛如上了金身的菩萨,没有半分素日的鲜活。 礼仪冗长,百官参与的不过前半截,皇后母仪天下,后宫才是她的主场。 坤宁殿内,楚王妃练竹再次率众命妇朝贺,一回生二回熟,练竹死灰般的心情,再燃不起任何情绪。 顺着礼官指引,木然的走着流程。 康王妃张明蕙用低垂的姿势掩盖着眼中刻骨的仇恨,恨不能生啖其rou。 愤怒在四肢百骸中游走,五脏六腑间,充斥着报仇的呐喊。 身体剧烈颤抖,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管平波不经意的一瞥,就把张明蕙定在了原地。 张明蕙的脑子瞬间清醒,她不能冲动,她此刻杀不了管平波,她得忍。 在这宫里,恨管平波的人太多了,她有的是机会合纵连横。 窦宏朗从年轻时便喜温柔娴静的女子,她不信他不想废了管平波。 到那时,她再痛打落水狗不迟。 因此,当务之急,是她必须活着,活着才能离间夫妻,才能为窦宏朗出谋划策,才能有将来的反击。 深吸一口气,把眼泪逼回了眼眶,叩首,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为之前的猖狂付出代价! 典礼持续到下午方才结束,管平波正式入主坤宁殿。 未成年的甘临与咸临随母亲居住,进一步奠定了咸临“嫡子”的地位。 朝中暗潮涌动,窦宏朗登基,册封太子便是他们要打的第一场硬仗! 新皇登基,按例要进行一系列的封赏与大赦,以定人心。 窦宏朗依父亲的旧例,以未收复北方为由,不设勋职,只追封了战死的各级将领,并发了些不值钱的荣誉称号。 省的众人耽于享乐,忘却北伐之心。 此外便是后宫中,胡三娘册封惠妃,赐居仁明殿;珊瑚册封昭仪,赐居慈元殿侧殿;陆观颐册封为景福长公主,居受厘殿;窦怀望晋昭王,窦咸临晋宁王,甘临晋永平公主。 以及黄雪兰为贵太妃,移居慈明殿。 另,怜窦高明遗孀肖慧琴独女病故,特择族中孤女过继其膝下,聊解荒凉。 此令一出,众人便知长房一脉大抵是没有追封,亦无嗣子承袭香火了。 窦元福当年办的事极不得人心,其母族妻族又不曾在窦向东称帝的道路上有所作为,连个出头的人都没有,凭张明蕙婆媳三人如何苦闷,都无计可施。 窦向东在位不久,皇陵连影都没有,再则窦向东早先便说想葬去北边,看着窦家一统天下,只得暂停棺椁于奉先殿,待将来修好了皇陵再下葬。 大行皇帝驾崩在年底,紧接着便要改元。 礼部照例拟出了众多年号,让窦宏朗挑选。 窦宏朗拿着折子去到后宫,请了管平波一起参详。 年号多代表着皇帝对执政期间的期望,管平波对别人的年号没有兴趣,装作谦虚的道:“我通没好生读过几日书,圣上还是请教朝中博学之士吧。” 窦宏朗笑道:“我们自家的年号,当然要自家做主。” 说着瞥过列表,微微顿了顿,故意指着其中一个道,“你看这个如何?” 管平波顺着窦宏朗的手指看去,竟是“绥和”二字,不禁囧了。 她在文史上半文盲,窦宏朗居然敢彻底文盲。 绥和二字倒也不是不好,其本意为“安和”,做皇帝希望九州安和是应有之意。 然而作为第二代偏安一隅的皇帝,就显得太没有魄力了些。 何况绥和曾是汉成帝的年号。 管平波的历史学的很是凑活,可盖不住汉成帝他老人家太有名啊!赵飞燕姐妹的老公,最后于绥德二年死在皇后赵合德怀中。 这谁夹进来的词?不能看着窦宏朗先前的封号是绥王,就胡乱凑数吧? 很显然窦宏朗的历史连门外汉都不是,他满脸诚挚的道:“娘娘于江山社稷有大功,年号带上你的字,甚妙。” 管平波:“……”同情的看了窦宏朗一眼,你真的不知道我这个皇后也很想弄死你吗?说来还是第二任大老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有木有! 窦宏朗笑眯眯的,年号从汉武帝开始,直到陈朝建立,历代皇帝都是经常改动的。 陈朝虽形成传统,但他将来亦可以更传统。 此时他拿来安抚军权在握的管平波,再合适不过。 作为一个的确想剁了丈夫的皇后来说,皇帝坚持要用绥和这等倒霉催的词,她真是犯不着阻拦,笑眯眯的同意了。 顺便深深感到,朝堂的站队开始了。 管平波预料的没错,议定好年号之后,紧接着便是定窦向东的庙号与谥号。 庙号自不必提,开国皇帝,无可争议的太。祖。 到了谥号,朝中气氛便有些微妙。 原本新皇的年号就该在大行皇帝的庙号与谥号后再提,倒过来了已是不敬,礼部尚书郑志广竟是在此时公然提议谥号为“庄武”。 林望舒听的嘴角直抽,谁家太。祖都是打出来的,谥号有武字不足为奇,但庄字着实有些让人一言难尽。 武而不遂谓之庄……窦向东的确被贺赖乌孤打的挺狼狈,若非管平波驰援,只怕应天都保不住,因此用庄字不能说不对,却是多少带着点讽刺。 武而不遂的是太。祖,那武而遂的又是谁呢?这马屁拍的太过明显,林望舒眼神闪烁,他嫁了孙女给窦怀望,郑家没了指望,便开始讨好皇后,站在了窦咸临那头了么? 文人笔如刀,窦宏朗查了查谥号的规则,果然被“庄”字梗的险些省了顿饭。 窦向东征战一生,中风前还在城墙上观战,作为儿子,哪怕因偏心之事再多不满,内心对父亲都是极佩服的。 然则“庄”字恰到好处的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窦宏朗想改都不知怎生下手。 林望舒等人自是有颠倒黑白的本事,可他们心里明镜似的,郑志广公然对窦向东的嘲讽,是交给管平波的投名状。 林望舒这等老油条,局势未明之前,他不可能为了人死茶凉的窦向东据理力争。 何况这个字确实很难挑理。 管平波收到朝中传来的消息,轻笑出声。 伟人曰过,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既然分了派系,上位者好坐收渔利了。 做完窦向东三七的法事,管平波便在坤宁殿道:“圣上后宫空虚,该择些佳秀入宫了。” 窦宏朗没什么兴致,懒懒的道:“你看上谁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