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节
管平波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的身不由己。正是不想一次次被人主宰命运,才拼尽全力走到今天。君臣父子夫妻,层层递进的关系里,只有君不是奴才。人世间,谁也没有绝对的自由。可是在残酷的古代,唯有君王,能有真正的尊严。如果孔彰够狠、够有手段,干掉她登上宝座,那么今日跪地哀求为谭元洲报仇、而被无情拒绝只能痛哭的人,就会变成她。 这条路,她从没有过后悔。哪怕孔彰从此与她离心,也没太多可惜。帝王路,本就该那样孤独。 六月初九日,顺水而下的李恩会抵达了应天,进宫陛见。此时交通不便,君臣二人前次见面,还在潭州。管平波端坐在龙椅上,温和的叫起:“李将军辛苦了。” 李恩会忙道不敢。 管平波又问:“元宵和孩子可好?” 李恩会笑道:“都好,只是惦记着陛下。” “这有什么?”管平波笑道,“改日她过来一趟,正好参加他小师兄的婚礼。” 李恩会应了。先聊了几句家常,才切入正题,向管平波汇报源赫策应与布日古德自杀之事。 管平波其实想把西垂彻底吞下,奈何人口严重不足,不可能迁徙边民向西。但如若那处千里无人烟,又很容易被更西边的民族侵吞。怎么处理莫葫芦与阿伏于两个家族,需得谨慎行事。管平波想了想,决定拿去内阁会议上讨论,于是对李恩会道:“孔彰在东耳殿,你去寻他说话吧。他心里不舒坦,你宽慰宽慰他。” 此话信息量颇大,李恩会没敢多问,跟随着太监往东耳殿走去。东耳殿内,铺着厚厚的地毯,一个一岁多的胖娃娃在地上乱爬。李恩会猜着是小皇子,正欲行礼,从里间出来的孔彰阻了他:“年纪太小,不让他受礼。” 李恩会笑道:“天潢贵胄,理所应当,郡王太小心了些。” 孔彰随意指了指厅中的座位道:“你我二人无需讲那多虚礼,坐。” 李恩会从善如流的坐下,宫女端上茶果点心,而后顺手抱走小皇子,跟着满屋子人退了个干干净净。李恩会也是混过权贵圈的人,还没见过这等行事,有些摸不着头脑。 二人自幼相识,默契十足。孔彰看李恩会的表情便知他在疑惑什么,解释道:“你来寻我,自是有话要说。范元良精的跟鬼似的,站在里头伺候怕我们不自在,索性出去了。” 李恩会:“……” 孔彰自嘲道:“他们如此费尽心机讨好我,可见陛下着实是很宠我的。” 这话听着不对味,李恩会试探着问:“吵架了?” 孔彰没回答,而是问道:“阏氏怎样了?” “还行。不过源赫为了表忠心,把皇子们都砍了,皇孙们剩的也不多。”李恩会叹道,“我再晚去点,只怕就随便留个人,送进京称臣便是了。好在阏氏反应快,立刻提到你,源赫对你颇为忌惮,不情不愿的逼着手下把宗女吐了出来,都叫我带上了船。现按规矩送去监牢了,按我们虎贲军军纪,理应无甚大事。” 孔彰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唐春荣。炎朝刚入京城时,宗女被掳掠一空,留京的宗室子长的清秀的,也没逃出魔掌,玩腻了随手送人。唐春荣撑到了虎贲军的解救,而她的兄弟姐妹,早不知下落。或是死了,或是依旧在哪处苟延残喘,横竖是天宫落到了地狱,再难翻身。陈朝皇室骄奢yin逸,当年看到唐春荣的下场,他不是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而今落到自家人头上,只剩满身的冷汗与后怕。果真是屁股决定脑袋,谁都不能免俗。 李恩会见孔彰情绪低落,补充道:“男丁不好说,小郡主们总有活路。我们尽力而为、无愧于心便是了。” 孔彰交出兵权的事都干了,的确是无能为力了。扯了扯嘴角道:“陛下待女眷素来和气,我看能不能把她们放在宫里,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寻个人家,嫁出去吧。男孩子……不梗着脖子顽抗的话,陛下大概也会给个面子。阿娘提出想见我的目的,大抵为此了。” 李恩会点了点头,路上他与图门宝音有几次交谈,家族零落到了如今的地步,除了保命,别无他求。不过,李恩会有些纠结的道:“当时源赫的人为了赏钱,一顿乱砍。活下来都是命大的,其中……有绍布的幼子,呃……”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谭元洲那是管平波的逆鳞,只怕孔彰未必保的住。“但我跟他们窜了口供,单于子孙那么多,外人分不清。给扣你三哥头上了,横竖他长的挺像姑姑的……说是绍布的,人家还未必信。” 孔彰僵了僵:“哪个姑姑?” “小姑姑……” “像迦南啊……” “嘘!”李恩会悄声道,“别提了,你真是的,不怕她吃醋。” 孔彰笑笑:“她又不是端悫那等无知妇人,从不乱吃飞醋。” 李恩会鄙视:“你太不了解女人了。” 孔彰更鄙视:“你拿她当寻常女人?” 李恩会:“……”我错了…… “罢了,”孔彰站起身来,“跟我走一趟。” 李恩会疑惑的道:“去哪?” “劝降!” 第353章 联姻8月25日第一更 第150章 150联姻 伊德尔依旧拒绝了投降, 并且, 他料定以孔彰的性格,不会对图门宝音祖孙撒手不管, 当夜便吞金自杀, 傲然离世。管平波简直不忍心对孔彰说, 伊德尔压根就没把他当儿子, 不待这么坑人的。这要是性别倒过来, 都够的上废后了。 图门宝音不敢继续激怒管平波,老老实实的带着孙子们投降, 并献上了传国玉玺。管平波惊愕了, 还真有传国玉玺啊!?怎么总感觉是造假的?然朝廷内外一片恭贺声, 管平波也只好当真的收着。顺手借着玉玺的由头,“高兴”的赦免了图门宝音,塞进了座不大不小的宅子里。比起孔家,这是正经的外戚,只要图门宝音不冒头, 想必没谁敢不长眼的去招惹。 处理完传国玉玺,管平波又接见了源赫。经内阁商议, 赐源赫侯爵, 居于京中, 负责对西贸易。如此,莫葫芦家族被一分为二,源赫相当于留于京中的质子。而阿伏于家族合作不深,随便扔了几个不值钱也不发俸禄的爵位出去, 打发他回姜戎旧地,协助莫葫芦家理事便是。 源赫自然有些不爽,应天的确繁华,然谁被当质子心里都不好受,加之他看丘敦氏颇不顺眼,连带与孔彰不大对付,顺手就给管平波出了个主意,上本道:丘敦毕竟统治草原多年,若想让其心服口服,最好联姻。陛下后宫空虚,丘敦氏子孙繁茂且长相端正,正可充盈后宫,两全其美。 接到折子的管平波吓的汗毛直立,这是要被打死的节奏啊,尼玛源赫跟她多大仇。赶紧点了把火,将折子毁尸灭迹。正回事的白莲看的肝疼:“你敢更怂点吗?” 管平波道:“我擦,你在巴州给我找个不怂的出来?” 白莲呵呵,别欺负窦向东死人不会说话好么?不便当面揭皇帝的短,转回话题道:“源赫说的很有道理啊,你后宫的确空,那么大院子,啧啧,多浪费。” 管平波抽抽嘴角:“我说你后院那一群,是怎么做到不打起来的!?” 白莲对管平波抛个媚眼:“好达达,皇后给我做,我替你统领六宫。” 管平波露出迷之微笑:“孔彰不剁了你,算我输!” 白莲立刻闭嘴,尼玛惹不起……孔彰没把她当过女人,那还不打的她飞起。 “不过源赫说的好像有点道理。”管平波道,“联姻,能让边民更加安心。” 白莲看热闹不嫌事大:“联姻好,挑个最好看的!” 管平波没好气的道:“跟我差辈了!” 白莲撇嘴:“孔郡王又不是伊德尔生的,差个毛的辈。” 管平波摸摸下巴:“塞给甘临好了。” 白莲目瞪口呆,还有这种cao作!? 于是接到旨意的甘临眼前一黑,特么的拐阁臣的独生子本就很有难度了,莫名多了个男人,那不得鸡飞蛋打啊!哭丧着脸去寻管平波,开门见山的道:“mama,那是仇人的孙子呐!万一趁我睡着掐死我怎么办?我打不过啊!” 管平波很没节cao的道:“多挑几个互相牵制不就行了?” 不!多挑几个更完蛋!甘临豁出去了,直接道,“您不能坑我,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吃醋怎么办?” 管平波怔住:“谁?” “方墨。” 管平波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方墨是很好,但他是独生子好么?你拐走方墨,相当于方家绝嗣,方坚还不疯了去。 甘临低声道:“我们青梅竹马……” 管平波崩溃的道:“方阁老知道么!?独生子不能拐你知道么!?” 甘临摇头。 管平波仰天长叹,儿女都是债啊! 甘临道:“所以我不能随便有男人。” 管平波扶额道:“那就是个政治联姻,走个过场,你往院里一塞就完了。睡不睡还不是你说了算。这都不是重点,我现怕福宁宫被方阁老的眼泪给淹了。你就不能换个人喜欢?” 甘临低头不语,换个人没阁老爹啊! 管平波郁闷的半死,人方坚好容易爬到了阁老,要爵位有爵位,要家资有家资,结果独生子跟当朝太子勾搭上了,换她也要吐血。那什么,现在纳妾生子还来得及么? 甘临硬着头皮道:“那个……纳妾的事……一定要么?” 管平波道:“不是一定,是这么做能利益最大化。” 甘临叹口气:“我先去跟方墨说一声。”太子的责任是要尽的。她母亲素来给功臣面子,孔彰有战功,更多的考虑他的心情与脸面理所应当。相比之下,方墨于功勋上就差了许多。从能力上来讲,醉心医学,再有天赋,也不可能真的成为肱股之臣。果真有治国之才,她便不好下手了,那可真的是要被摁死。 管平波哀嚎了一声,准备迎接方坚的撒泼打滚。 甘临惴惴不安的走到方家,谁料方墨十分淡定:“殿下有三宫六院,不是很正常的么?” 甘临:“……” 方墨冷冷清清的道:“任何研究都要花钱,殿下打算给臣多少钱?” 甘临:“……” “殿下数次求婚。”方墨道,“半点不谈实际,臣心不安。” 甘临惊讶道:“你答应了?” “嗯。”方墨道:“那夜殿下说的话,我细想了想。正五品,太低了。若不答应,翌日殿下生育,我都不敢踏入产房。我是阁老家的公子,有身份有地位,有太多顾忌。有时候真的不服。军医一样训练,一样上战场,论功行赏的时候,却排在了后头。军医院长的封爵,远远低于将领们。我没有怨望,我知道陛下非常重视各类人才。然则此般局势,愿学医的能有多少呢?”方墨笑笑,“殿下不愧是殿下,比我看的透的多。如果殿下能许孩子有个学医的,我便无甚怨言了。” 甘临道:“那得我生的出那么多才行……” 方墨轻笑:“女子吃亏,孩子不行,孙子总行了吧?” 甘临无所谓的道:“宗室学医没什么不好。不单医学,mama说的各类自然科学,都值得投入。只是,有些委屈你了。” 方墨摇头:“没什么委屈。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而已。” 甘临叹道:“方阁老那处……” “我去说吧。”方墨道,“虽你是太子,但毕竟我是男人,让女人冲在前头,太没种。” 甘临担忧的道:“方阁老不会动家法吧?” 方墨垂下眼:“我幼时任性,不许他续弦,才至今日之尴尬。错皆在我,他若恼的要打死我,殿下便另择人吧。” “别介!”甘临忙拦道,“还是我上得了,省的你们父子生出龃龉,岂非不孝?” 方墨在甘临额头上弹了个镚儿:“越大越有心机,小时候多好。放心,我是独生子,叫他打一顿,他舍不得丢下我不管。本来也是你杞人忧天,你十二岁上战场,谁还能漫过你去?陛下……陛下不是个被私情左右的人。” 甘临捂着额头:“你以下犯上!” 方墨没好气的道:“有本事你一世都只在上头。” 甘临指着方墨,震惊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学医是天坑啊!当年羞涩端方的小公子,现荤段子随口就来啊!甘临觉得自己不找回场子,八成将来要怂。唉我去,巴州的风水不对!靠! 方墨把甘临推出家门,嘱咐道:“你别乱嚷嚷,仔细我爹告状,陛下收拾你。” 甘临道:“我妈知道了。” 方墨瞪着甘临:“太子好胆色!公然肖想阁老之子。” 甘临道:“我们青梅竹马,我姑娘可喜欢你了。”换个人,打死不敢好么。 方墨服气,果然是陛下亲生,于是道:“行了,走吧。” 甘临一步三回头的道:“有事使人来宫里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