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李家。 霍令仪正在剪着临窗的一枝梅花,时候虽然未到,可幽香却已在… 她想起近些日子李怀瑾时常皱起的眉心,却是想着把这抹梅香置于屋中。等把梅花插进了那美人花瓶中,杜若便把原先捧于手中的帕子奉了过来,霍令仪把剪子置于托盘上,而后是接过帕子问道:“戚氏进府了?” 杜若闻言是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才又柔声说道:“昨儿个已被抬进府中了,倒是把那外头的一众人都看傻眼了…”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未加掩饰的笑意,跟着是又一句:“原本他们还以为凭着那位的脾气,这位戚氏却是怎么也进不了府的。” 霍令仪握着那方帕子拭着手,面上却也未有多余的神色,闻言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周承棠这人把自己看得太重,如今柳予安在朝中根基已深,难不成她以为凭借她的一字一句还当真能掀起什么波澜不成?” “不过——” 她说到这倒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这回未央宫的那位竟然什么都没有表示,倒是让我有些意外。”想来当日东宫之事,还当真是让这位皇后娘娘头疼了。 杜若闻言却只是轻轻笑了笑,她重新替人续了一盏茶,跟着是又说道一句:“她不管那是好事,这位安平公主这些年仗着身份做了多少混账事,也是该让她吃吃这些苦楚了…”等这话说完,她便又跟着一句:“何况没了天家的庇护,戚氏在府中倒也容易些。” 霍令仪听得这话倒也未曾再说道什么,她只是把手中的帕子置于托盘上,等接过杜若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才说道一句:“日后便不必再去寻戚氏了…” 她和戚氏之间本来就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如今戚氏既然已进了柳家,日后倒也没有必要再见了。 杜若听得这话却是一怔,她还以为夫人留着戚氏日后还有大用,不过既然夫人已发了话,她自然也不会说道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道了一声“知晓了”。 等到杜若退下—— 霍令仪手握茶盏,却是拧头朝院中看去…棋局已开盘,她想要的也已经得到了,至于日后戚氏会如何,那就要看她自己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继续双更,另一更老时间晚上八点。 第86章 日子进入十一月, 这天也变得越发寒峭起来, 府中上下皆已换上了冬衣,这屋子里头也都摆起了炭火…今儿个难得开晴,如松斋中坐了满满一堂人,就连近来事务繁忙的李怀瑾今日也未曾上朝。 程老夫人穿着一身崭新的袄子端坐在椅子上,一双眼却时不时朝那锦缎布帘瞧去,口中也跟着一句:“这都什么时辰了, 怎么还没到?” 平儿听得这话却是轻轻笑了笑,她一面是替人又重新续了一盏热茶,一面是柔声说道:“您别急, 前头李四不是说大爷已经至城外了吗?估摸着用不着多久, 就该到了。” 她这话一落—— 郑宜和等人自是也跟着说道了几句,却是让人不要着急的意思。 程老夫人听得她们一字一句, 心下倒也跟着平缓了许多,她重新端起一侧的茶盏饮用了一口,等到那口茶刚刚压进喉间,外头便有人兴冲冲得过来禀道:“老夫人, 大爷回来了…”没一会功夫, 那锦缎布帘便被人打了起来。 外头的光漏进屋中, 众人皆循声看去, 眼瞧着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身披灰鼠毛斗篷的男子。男子约莫四十余岁, 生得一张端正国字脸,眉目深邃,薄唇紧抿, 瞧着便让人觉得沉默端肃… 正是定国公府的现任国公爷,李怀信。 李怀信的步子迈得极大,等走到程老夫人跟前,便朝人直直磕了三个头,口中紧跟着一句:“不孝儿请母亲大安。” “快,快起来…” 程老夫人思儿心切,这会见人终于回来,哪里舍得让他这般跪着?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起身朝人伸出手却是想去扶人一把… 李怀信见此自是忙起了身,他伸手握着程老夫人的手,等把人重新扶到位置坐好才又温声问道:“这些年,母亲在家中可一切安好?” “都好,倒是你,在那苦寒之地一待就是三年…”程老夫人这话说完,眼眶便又红了几分,她握着李怀信的手细细瞧了一回,眼瞧着人较起往先越发消瘦了几分的面容,便又叹了口气:“瞧你,都瘦了一大圈。” 等说到这—— 程老夫人倒也止了那话中的哽咽,却是又握着李怀信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跟着才又一句:“这回陛下召你回京,可是打算把你留在京中?” “陛下虽未明说,可儿子瞧他是有这个打算…”李怀信也只是这样说了一句。 程老夫人心中明白,如今天子之意还未明确,他们做臣下的自然也不可妄加揣测…她想到这便也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又与人说了几句家常话,眼瞧着他眉宇之间是一路舟车劳顿后的疲惫,她的心下便又泛起了几分疼惜:“好了,你这一路赶来也累了,快去坐下吧。” “是…” 李怀信是又朝人打了一礼,而后才朝右首那个位置坐下。他是家中长子,这一坐下,屋中一众人自是皆起身朝他一一问起安来…等轮到李怀瑾和霍令仪的时候,程老夫人手中仍旧握着一方帕子拭着眼角还未曾擦拭干净的眼泪,口中却是笑说一句:“这就是你三弟妹,今年七月进的门。” 当日李怀瑾成亲,虽说是给李怀信递了信,只是彼时李怀信还在外处公干,无诏自然也不好回京。 因此这回还是霍令仪重生后,头回见到李怀信,其实对于这位现任的定国公爷,即便是前世,霍令仪也只是在那家宴上见过几回却也算不得熟悉…这会等到李怀瑾朝人问过安,霍令仪便也按着规矩朝人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大哥。” 李怀信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受了她这个礼。 只是眼瞧着李怀瑾扶着霍令仪重新回到了位置,看着他面上那一副珍之又重的模样,李怀信的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几分讶色…当日他接到母亲的信,知晓景行要成亲,他虽然觉得惊讶倒也并无什么感觉。 景行这个年纪也是该娶一门妻子了。 可如今瞧着这幅画面,他倒是真得惊怔了一回,他有多久未在景行的脸上瞧见过这样的神色了?这样的小心翼翼、珍之又重,好似手中扶着的那人是这世间最珍重的瑰宝一般…看来这桩婚事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 也是,倘若不是景行喜欢,只怕就算是母亲也奈何不得他。 这样也好… 他这弟弟冷心冷情惯了,有这样一个人陪着,总归不至于太过寂寥。 程老夫人眼瞧着这一屋子人,心下欢喜,面上自然也跟着浮现了几分笑意…年纪大了,最喜欢得便是家人团聚,只是想着远在外处的安和,她这眉宇之间却是又浮现了几分怅然,也不知道安和现在是到哪了。 平儿自幼就跟着她,自是知晓她心中所想,这会便笑着与她说道:“老夫人,这会大爷也到了,外头的宴席也摆得差不多了,可要这会就去用膳?” 程老夫人听得这话,倒是也敛了那份愁意,她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是与众人说道:“好了,这会时辰也差不多了,先出去用膳吧。” 她这话一落,众人自然一一应了“是”,等到程老夫人由平儿扶着往外头走去,其余人等便也跟着一道朝外走去…自打李安和离开家中后,程老夫人也许久未曾有这样的好兴致了,一餐晚宴却是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歇。 等用完晚膳—— 霍令仪等人便陪着程老夫人继续回到里头说话,而李怀瑾兄弟三人却是又另择了个地方继续吃起酒、叙起旧来。 … 如松斋。 程老夫人眼瞧着霍令仪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下思绪一转便明白过来。她的面上仍旧挂着素日的慈和笑意,手中握着一瓣平儿递来的福橘,口中是跟着一句:“你别担心,他们兄弟三人许久不见面吃回酒也是正常的…”等这话一落,她便又继续笑说道:“何况景行为人最是克制,不会多用的。” 霍令仪听得这话,又见姚淑卿和郑宜和一道朝她看来,面上的红晕便又扩散了几分:“媳妇哪有担心…” 她这话说得极轻,倒是惹得屋中众人又跟着笑了一回。 屋中一片欢声笑语,约莫是又过了两刻,姚淑卿便起身朝程老夫人说道:“媳妇晚上还要见几个管事,就先告退了。” 程老夫人听得这话,握着茶盏的手却是一顿。她眼瞧着姚淑卿,红唇一张一合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临来到头却还是什么也不曾说…等把手中的茶盏重新搁在茶案上,她才与人柔声说了一句:“你既有事就先回去吧,只是如今夜深,你也切莫太过cao劳,有些事明儿个再做也不迟。” 她说到这听人应了声,却是又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说道:“今儿个定淮回来,你们夫妻也许久未曾见面了。” 姚淑卿听着后话,素来自持的面上却有一瞬得僵硬,不过也就这片刻功夫,她便又恢复如常…她是朝程老夫人又打了一礼,口中是又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才往外退去。 因着姚淑卿这一走,屋中却是静谧了有一会功夫,到后头还是郑宜和换了话题把屋中的气氛重新热络了起来… 霍令仪瞧着屋中重新恢复起来的热闹,心下却还是有几分奇怪,她手中握着茶盏微微低垂着眉眼,却是想着先前大嫂面上那一闪而过的僵硬。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大哥和大嫂之间太过疏远了些。 前世她未怎么理会李家事,倒也未曾觉得,可先前那副模样,她却是明明白白察觉到…大哥和大嫂两人之间一点都不似寻常夫妻。 今儿个大哥回来,无论是底下的奴仆还是其余李家的主子都是一副掩不住的高兴,可只有大嫂依旧是往日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半点也窥见不出欢喜。 而两人之间的这份异样,好似母亲和二嫂都知晓,或者说家中其余人也都知晓… 霍令仪心中虽然有疑,不过她素来也没有多少好奇心,因此也只是在心下转过一回心思便也未再多想了。 … 花厅。 烛火通明。 夜色已深,李怀信眼看着已醉得不省人事的李怀彦,唇边却是泛开几分笑意:“还是和以前一样,沾酒就醉,也不知他早年的风流名声是怎么传出去的。”等这话一落,他是又倒了一盏酒,而后才又朝李怀瑾看去,他面上的笑意仍旧未消,口中是又跟着一句:“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娶妻。” 李怀瑾闻言,面上也未有什么多余的神色。他的手中仍旧握着一盏薄酒,烛火打在那酒盏中,倒是映衬得那盏中的酒水也有几分潋滟:“我也没想到…”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却是难得的柔和,连带着那双眉眼也跟着泛开几分笑意,他的薄唇轻轻掀起,口中是继续说道:“原本也只是觉得小丫头有趣,只是帮了一回又一回,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后来想着,既然舍不得,索性就娶了她吧…” 李怀瑾这话说完,便握着手中的酒盏一饮而尽,等到那酒香四溢开来,他才又朝李怀信看去…酒盏被他握在手中把玩着,而他的面容也逐渐恢复了旧日的神色,却是又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问道:“陕西那处如何?” 李怀信听他说及此事,面上的神色也开始变得端肃起来…他把酒盏置于案上,口中是道:“你猜得没错,袁怀早已私下投靠了太子。” “陕西的兵力在我大梁境内最是强劲,袁怀的实力也不可小觑…”李怀瑾一面说着话,指腹却仍旧漫不经心地磨着酒盏上头的纹路,待又过了一瞬,他才又说道:“只是袁怀此人向来居功自傲,又鲜少服人,周承宇能收服他倒也不容易。” 李怀信听得这话,面色也有几分暗沉。 他是又倒了一盏酒,跟着是开了口:“我在袁怀身边已安置了内应,倘若他日后有什么动静,我们也能提前知晓,只是…”他说到这却是一顿,而后才掀了眼帘朝人看去,口中是又跟着一句:“我记得你并不喜欢那个位置,景行,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往日不管他怎么说,景行却也从未有过什么表示,而今…难不成是与那位三弟妹有关? “我的确不喜欢…” 夜色幽深,李怀瑾眼看着廊下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曳,而他缓缓说道:“可这天下不该由他周承宇来坐,此人心胸狭窄、手段又最是阴险,若是让他坐上那个位置,于我们而言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李怀信闻言倒也未再说道什么,他只是伸手拍了拍李怀瑾的肩膀,跟着是又一句:“你既然已想好便放手去做吧,无论结果如何,李家上下皆在你的身后。” 李怀瑾循声朝人看去,眼瞧着李怀信面上的那副端肃,他的面上倒是又化开了几分笑意…以往他的确不想去争这些,甚至还想过远走他乡,可如今他却明白了,有些事不是一味避让就可以解决的。 他的身份和存在就注定这场喧嚣已不能这样简单的结束…既如此,那就一战吧,为了此生想守护的这些人,这一战,避无可避。 夜色清幽,有风拂过布帘打进屋中,散了一室酒香… 李怀彦依旧呼呼而睡。 李怀瑾手握酒盏,却是又过了一会,才看着李怀信说道:“我听人说,大哥今次带来了一个女人,如今正置在外头…” 等这话一落—— 李怀瑾是又一顿,跟着才又淡淡问道:“大哥打算怎么处置?” 李怀信闻言,握着酒盏的手一顿,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盏中轻晃的酒水缓缓说道:“你不知道,她和淑德太像了,在陕西刚见到她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回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放得很轻,却是又过了一会才又跟着很轻一句:“我知道斯人已逝,别人再像终归也不可能是她,可人的执念,有时候就是这样。” 李怀瑾听得这话,一时却也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他紧抿着薄唇,等饮下手中这一盏酒才又说道:“大哥屋中的事,我原本不该管,可大嫂为李家辛劳多年,你这样难免寒了她的心。”等这话说完,他便放下了酒盏站起身,而后是又朝人一礼,跟着是一句:“我让人来带二哥回去,至于这桩事,大哥还是再好好想想吧。” 李怀信看着李怀瑾离去的身影也未曾说话,他只是握着手中酒盏轻轻晃着,眼瞧着那酒波轻晃,而他的叹息声在这夜色中缓缓散开。 却是又坐了两刻—— 他才起身朝东院走去,院中侍立着的丫鬟眼瞧着他回来自是忙迎了过来,却是要扶他…李怀信见此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他掀了眼帘朝正屋看去,那处还留着烛火,只是还不等他迈出步子,那屋中的烛火便被人吹灭了。 丫鬟瞧着这幅模样,面色一白,跟着是轻轻说道:“夫人自打知道您回来后,便日日高兴得睡不着,这会估摸着是等得累了…”她这话说完便又小心翼翼跟着一句:“奴这就去同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