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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沉默的内侍为大将军推开殿门,放他一个人进殿。 与那日一样,雕画精美的窗棂都被厚厚的帘子挡住,靡靡的熏香味道厚重而沉郁,到处垂落的纱帐随着不知由哪儿来的轻风微微波动,荡漾飘逸得仿若仙境。 模糊的话语声从大殿正中央传来。 “怎么,不合口味?“ “……“ “……这般胆小呢……跑出来的时候,倒没想那么多。“ “我……“ “得了。“ 夏挚的声音忽而一顿,接着轻笑起来:“瞧,还是你有本事,朕的猫儿这便来了。“ 陆阖手指一颤,拨开最后一道纱帐,深深地跪服下身去:“陛下,臣……“ “爱卿免礼,“坐在小桌边上,正用一块色泽鲜艳的糕点逗弄全身僵硬的傅辰桓的皇帝懒洋洋地抬了抬下颌,”饿不饿?来,司膳刚送来的玉露糕。“ 旁边坐立不安的傅辰桓睁大了眼睛,他从没想过,皇上跟陆阖之间竟是这种诡异的相处方式……更没想到,陆阖竟然真的为他来了。 他不相信陆阖是当然的,当时情绪崩溃,一半是历经两世生死,要再一次直面亲人们走向那惨烈的结局,确实需要发泄,另一半其实只是想让陆阖放松戒心,好寻机从威远侯府逃出来。 前世的经历早已教过他,这世上此时能依靠的只是自己,其他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 当时傅辰桓绝没有想到,自己能那么容易取信陆阖,紧接着又那么容易直接被皇帝的人抓住。 明明前世出逃很是顺利……如今怎么连城都出不得了? 难道,前世也有人暗中帮自己?那个人…… 荒谬却似乎合乎常理的猜测让傅辰桓悚然一惊,他拼命想要否认陆阖可能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可一切都那么严丝合缝,那个人的身影逐渐在心中浮上来,由不得他不正视。 尤其是后来,皇上将他带到紫极殿,看上去竟像是要以他为饵,诱陆阖入宫。 而盏茶的工夫,陆阖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毫不反抗。 一切似乎已经非常明了,虽然还是忘不掉前世时那个闯进自己家里,冷面无情的杀神,还有最后战场上的那一箭,但傅辰桓不得不承认,短短半天时间里,陆阖在他心中的印象,已经完全与之前不同了。 毕竟他如今这样一个小角色,以威远侯甚至天子的尊贵之身,完全不用专门演戏给他看。 傅辰桓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陆阖却没有看他,姿容艳丽却憔悴的大将军仍跪着,抬眼看向坐没坐相的天子,开门见山:“罪臣不敢。“ 夏挚挑眉莫测地笑了笑,将糕点扔回盘子里,刻意缓慢地拍掉手上的渣滓,淡道:“爱卿何罪之有啊,你近日为了姓傅的一家对朕步步紧逼,朕还寻思着,自己才是爱卿眼中的罪人呢。“ 傅辰桓猛然抬头,目光灼灼看向陆阖,另外两个人却仍是理所当然地将他忽略了。 陆阖闭了闭眼:“臣……知错了,陛下,这孩子……“ 夏挚歪了歪头,轻佻地捏起旁边傅辰桓的下巴,小孩儿正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下的威远侯,一时竟忘了躲开:“你说这傅家孽种?怎么,还想给他求情?“ “……陛下,您怕是弄错了,“陆阖轻轻开口,”臣请罪,是为前日僭越,至于这孩子,是……臣此次在边关所收义子,不过是与那傅家小少爷貌有相似,请陛下明察。“ 旁边桌案上烛台“啪“的一声轻响,跳跃的烛火映在夏挚阴晴不定的脸上,在静谧幽暗的室内显得有些吓人。 陆阖丝毫不惧地直视着夏挚隐隐冒火的眼睛,掌心里却已经渗出了汗。 他是兵行险着——此刻若承认了傅辰桓的身份,不管是碍于面子,还是因为什么他不知道的理由,皇上都绝对不可能放过傅辰桓,可若一口咬死了他不是傅家子孙,那事情就多少还有些转圜的余地。 无非是要付出些代价,为了保住老师这唯一的血脉,他也没什么不能失去的了。 只是边关军情尚且紧急,还希望夏挚能分清楚轻重缓急,暂且别夺他的兵权。 陆阖脑子里乱哄哄的,一路上考虑的各种得失却愈发清晰起来,他顿了顿,抢在夏挚发火之前道:“至于那傅家幼子——皇上,不过是个总角之龄的孩子,跑了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若是表现得太在意,穷追不舍赶尽杀绝,未免……有失仁——“ “砰!“ 夏挚霍然起身,袍袖一甩扫落了桌上所有的杯盘摆件,犹不解气,又一脚踹翻了桌子,上前两步,竟伸手拽上了陆阖的领子。 “闭——嘴!“ 门外守着的李守德听到异响,急急高声问道:“陛下——“ “滚——!“ “轰隆“一声,片刻之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猛然一声雷响,紧接着仿佛天空被撕开一条裂缝,倾盆大雨稀里哗啦地从缝里漏出来,如铁鞭箭矢般抽打在大地上,蒸腾的暑气与雨雾哗一下浮到半空,天地之间顿时一片白雾,迷迷茫茫的看不分明。 陆阖被提得抬起头来,夏挚光洁细腻的脸与他挨得极近,两人鼻尖对着鼻尖,甚至能感到皇帝愤怒而灼热的鼻息,他不由一个战栗,腹部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半晌,陆阖先主动垂下眼睛,避过那双深黑中带了些幽蓝的眼眸,平平道:“臣出言无状,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