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突然，电光石火间，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崩溃的向上攀爬的动作骤然停住了。

    她拿着手机，照了照四周，寻找着什么东西，灯光从后面的地道扫过的时候，已经能够看到那个男人以一种扭曲可怖的姿态爬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李今念蹲下身，放下了手机，捡起了一块砖头，站起身，在男人的头钻出来的瞬间，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砰！砰！……”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李今念想，黑暗中自己的脸一定狰狞得很可怕，她举着那块砖头，狠狠地砸着一颗脑袋，一下一下又一下，有什么腥臭的东西溅了她一脸，她猜要么是血要么是脑浆，但是她没有停下来，她依然一下一下又一下地砸着。

    第5章 活着（五）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今念不知道自己砸了多少下，总之直到她的胳膊再也抬不起来的时候，她才终于停了下来。她剧烈喘息着。

    砖头从她的手中落下，她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胸口像堵着一大团棉花，她想大哭一场，却发现情绪被堵在了胸腔，以至于只有压抑的哽咽声从咽喉和鼻腔内发出，断断续续的，显得那么艰难痛苦。

    刚刚那是什么？那个男人是正常人吗？还是疯子？她刚刚是不是杀人了？天啊，她到底是怎么了？她经历的这些都是什么？是噩梦吗？她不禁不知道多少次的确认这个问题，她是不是在做噩梦？否则为什么她会遇见这种可怕的事情？她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可能有时候会有点小气，有点小自私，但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

    李今念多么希望这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哪怕醒来自己面对的还是茫然的平凡不知所措的人生，哪怕自己依然为自己的怀才不遇人生无知己而痛苦。

    然而，事情从来不按照她所期望的发展，往往她越期望的，总会落空，哪怕双手握住在胸口拼命祈祷，也没有过一次如愿以偿。所以这不是噩梦，她抱头坐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睁开眼，看到的还是让人绝望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气中还是腥臭的味道，她手上粘糊糊的脑浆和血都干了。

    她脸上的泪和脏东西也都干了。

    李今念摸到手机，按亮屏幕，14号，凌晨两点。等等！

    李今念倏然激动，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猛然把这只苹果手机凑近眼前，左上角的状态栏上，出现了两根竖杠！信号！是信号！！！！

    李今念激动万分，眼泪都掉了两颗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心跳剧烈，她的双手颤抖，按下home键，点击了紧急情况，出现了键盘，她颤抖着输入了mama的手机号码，然而刚拨出去，左上角的两条竖杠就不见了。

    “别……别……信号，信号……”李今念连忙扶着墙站起身，抓着手机伸长了手希望能再接收到信号，眼睛急切的期盼地紧紧盯着状态栏不敢眨一下眼睛。然后，第一次，她的期望没有落空，证明刚刚不是她的错觉，她再次连上了信号，虽然只有一根竖杠，虽然它一下子又消失，并且她怎么四处换方位，连那具被她把脑袋砸开花的尸体上都尝试过，也没有再出现。

    但是这证明她没有看错，这给了她希望，如果这里能接收到一点微弱的信号，是不是证明她离地面不远了，她离出去不远了。

    方才的绝望和崩溃又不见了，内心又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人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得再坚持再努力一下，也许出口只距离自己只有十米远，离开地下后，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李今念抽噎了两下，站起身，手机光线扫过另一端的地道，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她从地上找了几块砖头叠在一起，右脚踩上去，费劲地爬上去，她继续往前爬了起来，一边爬一边留意着手机屏幕左上角的状态栏。

    她爬了一会儿，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实在没力气了，只能停下来休息。她躺在地上，左脚脚踝依然一阵一阵的痛着，只是痛中带着点麻麻的感觉，她想这只脚可能废掉了，出去后大概需要截肢，她虽然没有多少医学常识，也知道拖了那么多天，根本治不好，但是无所谓。

    李今念都震惊了，她曾经幻想过，如果自己眼睛瞎了，手断了，脚废了，以后该怎么生活下去，想来想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失去任何一样她都会崩溃。而现在，为了活下去，舍弃一只脚竟是完全可以的。

    人的求生本能原来真的强到这种地步，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恐怖电影，被锁住脚的男主角如果要活下去只能锯掉自己的脚，而凶手给他的是一把生锈的锯子，最后男主角为了活下去，真的用那把锯子将自己的脚生生锯掉了。当时看到男主锯脚的那幕只觉得太可怕了，如果是她根本下不去手，宁愿饿死在那里。然而李今念突然发现，现在的她也完全做得到，如果锯掉自己的一条腿真的可以活下去的话，她也锯得下去。

    这个念头让李今念又掉了几颗眼泪，然而奇怪的是她内心却因为这个念头而坚定了起来，她产生了连把脚锯掉这种事她居然都可以做到了，她还怕什么的勇气，有了这样的勇气，未来还有什么能够让她惊恐害怕？

    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深呼吸了几下，放松自己让肌rou得到休息，好让自己尽快能够再前进。

    李今念浅眠了半个小时，醒来后继续往前爬，她一路没忘记留意信号和水，之前那个恐怖的男人也让她下意识的收集了一些让她能感觉到安全感的东西。但是在经过一场可怕地震的地下，倒塌深陷的楼房内，这个被不知名生物挖出来的地道里，几乎一切都被压扁了，就算没压扁也都紧紧的挤压在一起，根本弄不出来，能找到的有用的东西很少，最终口袋里也只是装了几枚生锈的钉子。

    在漆黑无声的地下地道里，李今念一直往前爬着，停停爬爬，有时候得在地道里以难堪的姿势难堪的排泄，因为没有厕纸而只能哭着将内裤拉上，她想她现在一定又脏又臭，比乞丐还不如，但她必须忍受，比起锯腿，这算得了什么？

    14号下午三点，李今念惊喜地发现地道四周变了，不再是钢筋水泥混凝土，而是湿润柔软的泥土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从地震区出来了？至少已经离开了因为地震而陷进地下的楼房区了，不会再遇到人的肢体了！

    黄天不负有心人，李今念激动万分，热泪盈眶，为自己的努力坚持得到回报而振奋不已。

    她觉得爬得青肿疼痛的四肢膝盖都不再那么疼痛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因为湿润的泥土比起城市的钢筋水泥对她友善太多了。

    她要出去了，她想，她终于要出去了！

    就在这时，李今念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点微弱的光，她眼睛大睁，急切地爬了过去，看到光是从右手边的地道墙壁底下透出来的，她伸手去摸了一下，摸到发光的东西很光滑，光滑但有一点纹理，她摸了几秒钟，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玻璃！玻璃怎么会发光？玻璃不可能会发光，除非玻璃里面有灯！

    李今念浑身猛然一震，立刻激动了起来，她爬得更近一些，用手把土挖开，果然露出了更大块的玻璃，里面的光看起来是那么温暖，只是因为玻璃是有纹理的非透明玻璃，她无法看到里面的东西。

    李今念曲起手指敲了敲，空空的声音证明里面确实是空的。

    “谁？”玻璃内的空间里传来一道年迈的老婆婆的声音，李今念被吓了一跳，埋在地下那么多天，突然听到一道人声，居然让她心惊rou跳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激动了起来，她激动狂喜地又敲了几下玻璃，急切地出声：“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

    “你是谁啊？”老婆婆疑惑地问。

    不是幻听！

    李今念一边激动地继续挖土，试图将玻璃露出更大块，能让自己钻进去，一边激动地回应：“我……我之前在百汇广场遇到地震被埋在地下了，好不容易才爬到这里来的，老婆婆，帮帮我……”

    里头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回味过来了她的意思，问：“你是说你爬过来的？”

    “是、是的，老婆婆，能不能把窗户打开让我进去？”李今念想这应该是一间地下室，自己进去后然后就能直接用她家的楼梯离开地下了。

    “我倒是想，可是窗户太高了，我够不到，你能不能从外面打开？”

    李今念的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一个佝偻着腰的矮小老婆婆的身影，她擦掉激动的泪水，声音还带着nongnong的鼻音“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在吗？能不能找人来帮帮我，麻烦你了老婆婆……”

    “就我一个人在，有人在才麻烦呢，你自己快点动作麻利点，快把窗户打烂进来吧。”老婆婆口气紧张地说。

    李今念此时并没有多余的心思能够冷静地察觉老婆婆口气和话语的异样，事到如今她也松了一口气，沉浸在终于自救成功的狂喜之中，手指浅浅插进泥土，一层一层扒开泥土，将玻璃窗从土里扒出大半，她估摸着够自己钻进去的大小了，却找不到石头能将窗户打碎。

    老婆婆催她：“你怎么这么慢啊？”

    “我得找块石头。”地道太窄只能匍匐前进，手脚没法使力，就算空间足够，她的手脚现在也使不出力来把一块玻璃窗打烂。

    李今念积极地在地道里找石头，然后真的在不远处就地道墙壁里就找到，她把石头从墙壁里挖出来，石头比她的两个拳头大，她又倒退着爬回窗户那里。

    “老婆婆，我要砸窗户了，我会赔的。”

    “你快砸，快砸。”老婆婆激动得有些诡异地说。

    李今念没注意到，她抓着石头，用力地砸了一下，虽说是用力，但她手脚现在本也没有多少力气，所以这一下也没把窗户打烂，一直砸了好几下，咬着牙狠狠一用力，哐当一声，玻璃窗终于碎掉了，黄色的光线亮灿灿地打了出来，在地道上打出一个亮方块。

    李今念激动地看进去，一眼看到了里面斑驳的石灰墙，有一个老旧的木柜子，乱糟糟的，确实是一间地下室的样子，她感觉有些奇怪，老婆婆说窗户太高了她够不到，她以为这是扇排气扇那么高的窗户，结果好像距离地面也不过一米多的样子，她把脑袋伸进窗户，视线往下，紧接着惊恐的大睁双眼，尖叫了起来。

    她在地上看到跟她说话的老婆婆，老婆婆正仰着头看她，白发苍苍，皱纹满布，然而她的脑袋后面与脖子相连的，却不是人的身体，而是狗的。

    人头狗身。

    作者有话要说：　　恐怖不恐怖？

    第6章 活着（六）

    大脑里似乎有什么崩塌了，李今念的眼睛瞪大到血丝爬满眼球，死死地瞪着地上人头狗身的老太太，惊恐崩溃的尖叫声疯狂地从她的灵魂深处涌上来，通过咽喉发出。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这绝对是恶梦！绝对是恶梦！我要醒来，快让我醒来！！！

    “快闭嘴！你会把他引来的！”人头狗身的老太太紧张地说，往窗户下走了两小步。

    李今念快要断气般的尖叫又响起来了，她想要后退，疯狂地想要逃跑，可是眼前的场景太荒诞了，荒诞到极度的恐怖，她仿佛看到了鬼一样，吓得腿脚发软，想逃，却没有力气。

    老太太气急败坏，“闭嘴闭嘴！你是不是想死！闭嘴闭嘴！”

    李今念闭嘴了，但不是因为老太太的话，她根本听不到老太太在说什么，她的脑袋一片空白，浑身冰冷，她只是惊恐到失了声，叫不出来了。并且她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老太太看着吓晕过去的女人，啐了一口，“难得有鼠道出现，还以为机会终于来了，结果半点用没有。”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浑浊的被满是皱纹的眼圈框住的眼睛突然满是狡狯阴险，她看着窗户外面昏倒的女人，她油腻肮脏又枯燥的头发有那么一部分落进了窗户里。

    老太太立刻转动粗短的脖子左右看着，然后从角落里咬着一张破旧的矮木凳拖到了窗户下，她跳了上去，因为四肢短小，距离窗户还是有些距离，她跳了起来，张开嘴试图咬住李今念的头发，但嘴巴只碰到了几根头发末梢，被咬到的几根头发被扯了下来。她又跳了几下，还是没能成功，于是跳下椅子在房间里继续找寻了起来。

    她很兴奋，尖细的尾巴都摇了起来，时不时紧张地转头看向紧闭着的房门，继续在房间里寻找能够把椅子垫高的东西。

    李今念是被头皮一阵一阵的疼痛唤醒的，她一开始以为只是错觉，等悠悠转醒，意识到自己的头皮确实被扯着，头发像是坠着一个沉重的秤砣一样，自己的身体都因为这个沉甸甸的力量而被扯得在往它的方向缓慢滑去。

    她的身体比她的大脑反应更快，心跳立即加速，她猛然转头看向自己头皮被扯的方向，转动的一瞬间，觉得扯着自己头发的东西不仅被自己扯动了，它本身也还在动，而她转头看过去，入目的是半张皱纹满布满头白发，眼神阴险狡狯的老太太的脸。她的嘴巴咬着自己的一把头发，大约成年柯基犬大的身体正在不停晃动，爪子不停挠墙挠她的头发，不知道是想爬上来，还是想把她拽下去。更大的可能性是她想爬上来，因为她快要成功了。

    昏迷之前的记忆瞬间涌起，李今念头皮一阵发麻，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条件反射地坐起来，头皮一阵火辣辣的痛，但她顾不上，她惊恐到无法呼吸，无法出声。因为她的这一个动作，老太太立刻被扯了上来，身体甚至拍在了李今念的脸上，温暖又毛茸茸的触感，再没有触摸小区宠物狗时的愉快心情，只有触碰到可怕东西的头皮发麻恶心反胃。

    老太太因为李今念这一个动作被扯进来了，但她没来得及高兴，因为李今念就像是突然发现自己头上爬着一只肥大的蟑螂，一瞬间什么也顾不上，条件反射地疯狂地伸手去把它从头发上拍掉。

    直到人头狗身的老太太摔回了窗户里，李今念都还神经质地在拍打自己的头发，好几下后才停下来。

    李今念不再看她，急促地喘息着，惊恐而沉默地爬走。

    “你回来！快回来！别走！”老太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身后追来，李今念没理会，一边掉泪一边尽自己所能地往前爬着。

    “你快回来，你会死的！回来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呀！快回来！”老太太怕被什么人听到似的压低了的声音很是着急。

    李今念没理她。

    老太太一直在叫她，像一条不停吠着的狗。

    李今念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她浑身发抖，回想着从地震后醒来发现自己被活埋在地下经历的宛如恶梦般的种种，那个对她目露垂涎最后被她打烂了脑袋的男人，这个荒诞的地狱恶魔一样的人头狗身的怪物。趴在手臂上喘不过气，这是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她有感觉到那个男人的不对劲，但是她不敢多想，她只以为他是被埋在地下太久饿绿了眼，所以想要吃她。她也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恶梦，可是这个梦如此真实，迟迟不醒，她不想接受，可是……可是……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场地震，是不是直接将她沉进了地狱里，所以才有这种怪诞可怕的东西出现？

    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

    不如一开始死了算了，就像那个只剩下半截身体的女孩，就像地道里一路遇到的尸体残骸，不如一开始死了算了，就不会遇到这种可怕的事了，这个世界变成什么鬼样子也都不关她的事了。

    可是她没有，她活下来了，这么多天，她努力求生，拼命自救，活到了现在。

    是否是因为这样所以不甘心，明明怕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一死了之，却又无法真的一脑袋撞在石头上自杀？

    她在老太太的呼唤下，一边无法抑制地掉泪和颤抖，一边缓缓地后退，又退回到了窗边。

    老太太看到她回来，高兴得摇起了尾巴，可她一颗人头，却长着狗的身体，还摇着尾巴，只让李今念觉得恶寒。

    李今念想说话，却一连两次都没发出声来，第三次才说出来，很艰难发出来的声音，沙哑又微弱，“……你……你是什么……东西？”

    “你快把我弄出去！你把我弄出去我告诉你，快点！”她着急地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看那扇门，就好像那扇门随时会打开，走进来一个比她更可怕的东西。

    李今念听了她这话，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瞬间抓起窗边的一块石头砸了过去，有些歇斯底里，“回答我！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今天开始日更，请爱护江我，thanks?(?w?)?

    第7章 活着（七）

    老太太被石头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李今念，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眼珠子转了转，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看着李今念恳求地说：“我是人，孩子，我真的是人，跟你一样的人。是笑面医生，你知道笑面医生吗？他是这个区里最恐怖的杀人魔，是个肢体收藏家，杀人如麻，经常逮活人做实验，我是被他抓来的，他把我的头砍了装在了狗身上，把我关在这里，逼我当一条狗，你救救我吧，我已经这么老了，我孙子还在家等我，救救我……”

    老太太声泪俱下，李今念在此时却并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同情，她的话加剧了她的恐惧，对自身安危的在乎超过了对她的同情，而且老太太现在的模样也是给人恐惧多过同情。她也没有太多的思考能力，心跳如雷捣鼓，脑袋混乱如麻，她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个区？笑面医生？杀人魔？她果然掉进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