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这是梦?还是真实?纪止云分不清。 可如此真实的梦境他还是第一次见着,甚至连细节,那些桃花的触感,都能感受到。 纪止云想把它当成真的,否则怎么解释得通? 望着年幼的楚宴,他还在那边亲昵而伤感的抱着他娘的墓碑,说着想他娘的话。 这是他年幼时的场景,这是他认下燕离的第二天! 他在和燕离说说笑笑的时候,楚宴是赴了约的! 纪止云忽然痛到极致,仿佛千万只毒虫在啃咬着他的心,那他……到底做了什么? 将他的感情视若无睹,让他代替燕离去死,还在他身上鞭打出相同的痕迹? 那杯毒酒…… 纪止云嘴唇颤抖了起来,想要走过去将楚宴抱住:“霖儿……” 可画面一转,又来到了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楚宴被他下令打伤,自己眼睁睁看着他跌倒在雪里,爬也爬不起来。 “送他回房吧。” “可要找医师来医治?” 纪止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露出残忍的微笑:“治了,不就白打了吗?” 下人不敢多言,连忙把快要昏迷的楚宴送了回去。 纪止云想要痛骂自己,为何如此狠心?可他就像一个旁观者,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而这个梦,只是再现当时的场景罢了。 他回到了书房,看着自己幼年画的那幅画,只是一片纷飞的桃花林,上面没有一个人的痕迹。 纪止云记得,那天晚上他看着这幅画良久,根本没有管楚宴的事。 纪止云青筋凸起,想要去看看楚宴,可身体完全就不受自己的控制。 没过多久,一个丫环急急忙忙的来禀告:“大人不好了,公子发烧了!” “烧了来喊我作甚?” “大人不准喊医师……这样下去,公子会死的!” 纪止云的心痛到撕裂,那一日他是怎么说的,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去跟他说,他撑不过去,家中老仆的性命,也会陪他一起去死。 楚宴的父亲在他救下他之前就死了,只剩下那位从小照顾着他长大的老仆。 自己不让治,一心想让他……代替燕离。 纪止云紧咬着牙关,不想再说一遍那种话。他发现自己终于可以控制身体了,纪止云悲喜交加,连忙和丫环一起去了楚宴的屋子。 一推开门,满是血腥味传来。 原来他竟伤得这么重? 纪止云连忙走到楚宴身边,似乎闻到熟悉的味道,楚宴恍惚之间睁开了眼:“先生?你来看我了?” 他烧得厉害,脑子也糊涂了:“不对,先生怎会来看我……他要让我死。先生看我的眼神是冷的,半点情意也没有,我现在一定是在做梦。” 纪止云喉咙哽住,像是压了千斤的重物,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这个寒夜,外面都是风雪,他竟是这样过的么? 这个梦说到底和现实不大一样,那个时候的他,让丫环这样对楚宴说,是不是把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的楚宴推入了深渊? “我好疼,浑身都在疼,可是不及心里的疼。” “早知是这样,我就不该飞蛾扑火,就不该放不下……” “这次不是我没去找他,是他不要我了。” “明明欠了我的,明明那一日是我,他把我弄丢了。” 纪止云忽而惊醒,在床上冷汗直流。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纪止云只觉荒诞,却又不敢轻易的放下梦里的一切。 要想求证,唯有一个办法。当日伺候楚宴的丫环这一次跟他一起来了,纪止云披上了外衣,连忙将她唤来。 他的黑眸如寒星,气压极低的望向了那个丫环:“当初你伺候公子的时候,那一日他被打伤的晚上,可有说什么?” 丫环瑟瑟发抖:“奴婢按照大人的吩咐,在公子面前说了那句话。公子惨笑了一声,说自己一定会撑下去,不会让家中老仆枉死。” 纪止云心里一通,几乎能想象到楚宴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还有吗?” 丫环赶紧将自己所知晓的事情吐了出来:“下半夜的时候,公子说起了胡话。奴是真的害怕公子撑不下去,就用了家乡的老办法,拿烈酒擦拭公子身体,希望公子能够撑过去。可公子身上那么多伤,我每次擦的时候,他都会颤抖着。等痛醒了,公子似乎把奴认错了……” “认错?” “是,公子把奴认错成了大人,还说什么‘明明欠了我的,明明那一日是我,他却把我弄丢了’之类的话。奴听不懂这些,只觉得公子说这话的时候伤心欲绝,可怜极了,所以才照顾了公子一晚……” 纪止云睁大了眼,眼底闪过不可置信。 可无论怎样不信,他今日所做之梦,竟然都是真的? 是他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若不是楚宴侥幸活下来,甚至……差点连弥补的机会也没了。 纪止云抿着唇:“你做得很好,若不是你那日善心照顾他,想必那个晚上,他就撑不下去了吧……” 第34章 纪止云一人坐在书房良久,烛火也被风吹得摇晃, 让周围晦暗不明。 外面风雪交加, 雪积了厚厚的一层, 望着那些如鹅毛似的飞雪, 纪止云又想起了楚宴被打伤的那一日。 纪止云的心仿佛也覆盖了一层浓厚的雪, 沉重又自责到了极点。 他就这么呆坐在书房许久, 等天亮以后, 纪止云去府中找了燕离。 等纪止云过去,便看见燕离正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呵欠,正要跨入门中。 纪止云冷着脸:“你一夜未归?” 燕离轻轻的笑着:“怎么不开心?” 他轻描淡写的绕过了话题, 完全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事。 要想以前, 纪止云或许会为了这件事情而懊恼心痛, 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想要确认, 当年的那个少年是楚宴还是燕离? “我这次来燕国, 也带了那把伞。” “什么伞?” 纪止云说:“就是那一日你给我的伞, 这么多年来, 我一直不舍得用,仔细保存好了……你不是说那伞可以不用还了么?我就一直当做珍宝。” 燕离恍然:“原来是那个。” 他完全不在意, 纪止云抓紧了燕离的手腕, 身体发抖:“那日在母亲坟前我遇到的人,是你吗?” 燕离轻笑了一声:“什么母亲坟前?” 纪止云睁大了眼, 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 冷到了骨子里。 真的……竟然是真的。 他找错了人, 也认错了人。 “你为何要骗我!”纪止云的嗓子发干, 眼眸赤红的看着燕离。 “止云,那日我偶然来桃花林赏花,是你抓着我的手,非要同我做朋友。我可有一次朝你说过那日的人是我?” 他虽然没有说,但全然默认! 纪止云咬牙切齿:“燕离,我看错了你!” 燕离挣开了他的手,十分冷淡:“你向来都看错了我,我知道我在你眼底到底是什么样子,可那都不是真的我。” 为了复仇,他什么人也利用,变得心狠手辣。 纪止云总觉得他高风亮节,如星辰一般遥不可及,可那些……不过是假象。 他在周国吃了不少的苦,当一个无权无势的质子,谁都能践踏欺辱他,然而燕离却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能利用的,统统要利用起来,全都要变成他的武器。 他首先得在周国活下去,其次才能想报仇的事情,纪止云就是那个最大的护身符。 “我从来都……看错了你?”纪止云倒退了好几步,只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燕离勾起嘴角:“你看到的所有一切,难道不都是表面么?总是自以为是。那日就算你不用叶霖代替我,我也能够逃出来。” 纪止云脸色苍白如纸,手也无力的垂下。 他自以为是的帮燕离,还伤害了一个真正爱他的人。 这么多年来,他对燕离的喜欢,原是源自另外一个人? 因此当叶霖出现的时候,他也沉醉其中,将他当做替身,把自己的感情都倾注在他身上。 可这都是美梦,该有碎掉的一天。 叶霖说——先生,我但求真心换真心。 叶霖的真心没有换到他的真心,他的真心同样没能换到燕离的真心。 “报应。”纪止云悔恨的骂着自己。 — 楚宴自睡梦之中醒来,便腹痛难忍。 这件事情还惊动了燕王,看到楚宴那块疼到昏厥的模样,燕王连忙走了过去:“医师还没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