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埋怨归埋怨，肖恩的好奇心也确实是被卡莱尔提了起来，南大陆大大小小的王室都会在大陆上公开聘请教师来教育王族后代，但到底能请到什么名师、能不能教出优秀的王储，就得看运气……名气极大的老师教了个败家子这种事情太常见了，常见到让施法者们拿来当谈资都不够格。 “这个小子确实是在这两年间变了很多，起码当初在埃利奥特宫那个古板的家伙带着他的时候他并不是现在这样懂得把锋芒藏在剑鞘里，又让人看到剑柄。普利莫，你说……这个小家伙难不成拜了个精灵族？” “我的朋友，你觉得精灵族会有智者看得上人类小国的王子？”普利莫反问。 “显然。”肖恩摊手，“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了，这片地儿除了精灵族还能有谁，总不能是牛头人吧。” “这可说不准，牛头人只是过渡贪恋和平，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布龙菲尔德北大陆是可以更热闹一些的。”普利莫说道。 “你真的已经老了，普利莫，你自己都说牛头人的坏毛病是过于眷念和平，那么他们的智者会去指导人类弟子如何斗争吗？”肖恩好笑地，“这位王子殿下取得如今的荣耀，可是踩在自家的大哥头顶上建立起来的。此外……与森林精灵交换利益换取他们出面来抗住拉弥亚商会的压力，还把你们冒险者协会拉上了船，这可不是牛头人的行为方式。” 普利莫已经习惯被肖恩逮着机会就损一下，反正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是不怎么在乎的：“那么按你的意思，那小伙子的老师应该是谁？” 肖恩站起身，手撑着吧台凑近老友：“要让我来猜的话……维尔维尔是不是从什么地方偷偷复生了呢？” 普利莫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把肖恩摁回去坐着：“行了，你以为我会惊慌失措地怪叫一通然后让你来嘲笑吗！” 肖恩哈哈大笑。 卡莱尔和提姆走出老远，两个人同时吐了口气。 “只听说‘战神’普利莫来了这里，没想到‘幻惑的终结’也来了。”提姆皱眉道，“他并不怎么友好……卡莱尔，邀请他参加酒会是否有些唐突呢？” “这不算什么，肖恩毕竟是大魔法师，相比那些真正讨厌的人，他可爱太多，也容易应付得多。”卡莱尔摇头，笑了笑，“阿云老师说所谓的成熟就是要硬着头皮去对讨厌你的人微笑，你越是惹不起他，就越是要笑，只有这样你才能争取到时间来积攒实力翻盘……听上去是很简单的话，但很有道理。” “光是听就感觉很累了。”提姆叹气。 “有什么事儿是可以轻轻松松做成的呢，就算是挥拳头打人，也要花时间锻炼出强壮的胳膊呢。”卡莱尔伸手揽住提姆的肩膀，“这一次我们准备了这么久，就看两天后的交锋了……提姆，你去阿云老师的部落吧，在那儿呆几天，事情解决了你再回来。” “卡莱尔，我……” “不用说了，这不是逃避，解决问题的方式又不是只有正面迎敌，只要有用，‘战术’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卡莱尔冲他挤挤眼睛。 提姆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默默点头。 第112章 决心 码头上, 船员和精灵族的附庸种族正忙着卸货, 成袋的香料一袋袋地运到岸上，由各家的负责人清点装仓。 三十艘船中有五艘装的是海族的货物，以木箱封装的货物被那些长着蓝色薄膜耳廓的海族船员搬下来堆在码头的另一边，他们的货物无须入库, 卸下来后便会直接运进精灵之森。 “达伦先生，这是这一趟的费用。”一名穿着马靴、马裤、泡泡袖衬衣、外面套了件无袖风衣的海族贵族找上站在码头中间维持秩序的达伦, 示意随从递上装金币的箱子，“请替我问候王子殿下, 回程时我们会再来。” 达伦让侍卫接过钱箱，笑着躬身：“预祝您一切顺利, 温斯顿少爷。” 温斯顿少爷矜持地微微颔首, 转身带人离去，一群穿着正式文官服饰的森林精灵站在码头外正等着这位人鱼少爷。 “待遇差得真多呢，王子殿下都没有森林精灵过来迎接。”提着钱箱的王子侍卫酸溜溜地, “用了我们的五艘船只给这点儿金币……” “小声点吧笨蛋, 要不是来回都有海族在我们的船队里, 你以为我们海上的航行能有这么顺利？”达利低声喝道，“拉弥亚商团的船队也会出事, 我们却不会，这可比借几艘船出去划算得多。” 侍卫耸耸肩，不敢乱说话了。 “嗨，达伦！” 某个刺耳的声音响起，达伦暗自低骂了一声, 转过脸来时笑得特别真诚：“布鲁侍卫长，我在这儿。” 布鲁侍卫长嫌弃地避过满头大汗卸货的船员，一脸恼火地跑过来：“怎么回事，码头上乱成这样让安东尼殿下如何下船？” “真对不起，布鲁侍卫长，这是我们的安排失误，我们应当先行清场让安东尼殿下下船的，只是船进港时港口方面还来不及准备好与殿下身份相称的住处，所以……” “够了，卡莱尔殿下在哪？” “殿下进入港口中与森林精灵协商为安东尼殿下清出最好的住处……” 布鲁侍卫长盯着达伦看了数秒，冷哼一声转头，朝着安东尼所在的大船跑去。 “……嫌弃码头混乱就不愿意下船，安东尼殿下跟卡莱尔王子差得可真多，那么讨厌的话干嘛还要硬是跟着来呢？”侍卫忍不住嘀咕。 达伦这次懒得管他是不是话多了。 港口东部，雪狼人租住区。 卡莱尔和提姆呆呆地看着生意兴隆的无牌食品店，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咦？喂？”木木抬手在他俩眼前晃，见这俩人眼球都不带转的，紧张地回头喊，“不好辣阿树！卡莱尔和提姆傻了！” “快来帮忙忙忙忙！！”被无数只捏着铜币的手怼到脸上的阿树又气又急地。 “哦哦！”木木赶紧往回跑。 “我的酸辣粉~~快点~~我要饿死了~~” “我的烤串还没好吗？快呀，等着去喝酒呢！” “谁偷吃了我放在这里的麦糖？！” “喂混蛋那瓶辣酱是我买的、还使劲儿给我倒？快住手！” “本大爷在杀人蜂老巢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回来吃顿好的，你特娘的还抢本大爷的红烧rou吃？！” “喂喂、五号桌那边不准打架！还让不让别人好好用餐了！” “南风先别管卤煮了，把那两个打架的丢出去！” “哦。”幼崽南风在卤煮锅前排队的客人们骂声中挤出来、走到五号桌前，双手迅如闪电地出击、分别抓住已经把武器掏出来的俩冒险者，一手提一个，站在原地“嘿咻！”一声、把两人往沙滩上丢去…… “啊——嘭！” 场面上一下子安静下来，正可劲儿倒别人辣酱的哥们默默把瓶子还给原主人，顺带掏了个铜币递过去补偿人家损失。 站在不远处的卡莱尔提姆：“……” “冒险者的生意也不好做啊……”也不是没见过贫民区乱象的提姆抽着嘴角道。 “……没错。”卡莱尔擦着汗点头，店主人没点镇压的实力，这帮桀骜不驯的冒险者屁大点摩擦都能给你打出人命来。 午餐高峰期，雪狼族的食品店前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混乱吵闹的画风，两人站着等了半个多小时，大部分冒险者吃饱喝足拍拍屁股走了，他俩才终于能走得进去……要让他们跟冒险者一样用胳膊和屁股挤开别人争取能下脚的地儿，这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然后吧……为了有个顺眼点儿的座位，他俩不得不自己收拾了一下提供给客人用的桌子——冒险者们吃完了会去还碗，桌子是指定不会擦的，桌面的狼藉程度就别提了。 “卡莱尔，你们要吃什么？”站在煮粉锅后面的木木喊。 “当然是试吃我们没吃过的。”卡莱尔回道。 “去那排队。”木木老实不客气地照卤煮锅那一指。 “……” 几个铜币的生意，确实也不能指望“店员”的服务态度能有多好，卡莱尔王子如此自我安慰着站到队伍后方。 好在这会儿客人走了大半，剩下的要么是挨个吃过去要么就是吃完了重排的，也就等了十来分钟，卡莱尔和提姆便吃到了大陆上头一分二的卤煮风味。 “明明我国才是香料的出产地，怎么他们反而比我们更懂得使用香料呢？”从风味十足的卤煮汤里品出陈皮、桂皮、八角、茴香等味道，卡莱尔王子整个人哭笑不得。 提姆吃得完全停不下来…… 送走最后一批死撑活涨的大肚汉，店员们总算能歇口气，木木抓了个煎饼啃着坐到卡莱尔这桌来，得意地咧着嘴笑：“怎么样，不错吧，好吃吧。” “是不错。”卡莱尔已经吃完卤煮在吃酸辣粉了，他用叉子裹起菜叶，好奇地，“青菜很新鲜，你们找到了长期保存青菜的方法？” “没啊，这批青菜昨天才送过来的。”木木卡兹卡兹啃煎饼，“昨天早上才从地里收上来的菜，当然很新鲜了。” 卡莱尔和提姆呆呆地盯着她看。 “你们……难不成是让绿、让巴尔克送菜？”卡莱尔惊异地。 “不是辣，装在木船上顺水漂下来的。”木木又得意了，“我们的小运河挖通了，现在来回部落很快的，新鲜的食材隔几天送一次。” “嘶——”卡莱尔和提米齐齐倒抽冷气……他俩都去过雪狼族部落晓得那儿离海岸到底有多远，这才多长时间呢就从部落里把人工河挖过来？你们是魔鬼吗？！ 卡莱尔王子并不急着回船队，索性跟着跑了一趟雪狼族的小运河。走了两小时左右，距精灵港口十几公里外，站在地壳变动开裂出的峡谷一侧，看着人工开凿出的直达海边的宽敞河道，卡莱尔王子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中肯地说，雪狼族开凿的运河并不能说特别壮观，毕竟只是十米宽、两米深的人工河，河岸两侧也只是铺了一层水泥砖块，工程量还没到惊人的地步。 但是算一下这条河道的总长度和火炎部落那少得可怜的人口，前后加起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能弄出这等规模的运河就十分了不得了——身为王子的卡莱尔十分清楚，假如是在圣布里奇进行同等规模的河道工程，那么人力物力上的消耗足够把十几万人口的城镇市政经济拖垮。 “不……换成是在圣布里奇，这种没有足够明确好处的河道工程根本就不可能在任何一个城市的议会上通过……除非发生水灾时被淹没的是贵族们的庄园，但那也是不可能的，那种风险大、收益无保障的土地谁会在上面建庄园呢，有的是更稳妥的地供贵族们挑选。” 卡莱尔王子内心思绪翻转，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握成拳。十几万人口的城镇都难以做成的事儿仅有几百人的草原部落却做成了，这其中的差距并不仅仅是在双方的种族上……普通人只能看到表相，卡莱尔却可以看到内涵，而这正是让他意难平的所在。 ——阿云老师可以集中雪狼族、猫族、灰矮人、地精的力量来完成看似不可能的任务，而作为弟子的他呢？作为人类王国王子的他呢？！ 木木解开绑在岸边树桩上的绳子，和幼崽南风各抄一根桨板跳到木制的手划船上，朝岸上挥手：“上来呀提姆，准备走了。” “好。”提姆跟卡莱尔点了下头，顺着峡谷一侧刨出来的土阶梯爬下去，小心地跳到船上。 “我们走辣~”木木跟卡莱尔摆摆手，跟南风一块儿左右划桨，水面拍打声中简陋的手划船逆流而上，速度还挺快。 卡莱尔站在峡谷边看着小船渐行渐远，长长地吐了口气，转身回返……晾了好几个钟头，是时候回去面对了。 如卡莱尔所想，船队进港大半天，货物都卸载了不少，他的大哥安东尼依然没从船上下来。 “森林精灵很热情地接待了海族的温斯顿少爷，却没半个人来迎接圣布里奇王室，安东尼殿下大约正为此生气。”留守码头的达伦陪着卡莱尔上大船，趁周围没外人，凑到卡莱尔耳边坏笑着道。 “你故意让人去透露给他知道？”卡莱尔好笑地。 “那可不算是故意，是安东尼殿下的侍卫长亲眼看见的。”达伦耸肩。 卡莱尔摇摇头，进入船舱前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衣襟，打起精神摆出符合王室气度的笑容，伸手推开门。 装潢精致的主舱室内，坐在沙发上的圣布里奇大王子安东尼殿下正优雅地品着瑰红的葡萄酒，另一侧的木椅上，穿着露肩长裙、面戴薄纱的歌者正轻声哼唱着南部小调，轻柔细腻的温柔曲调让卡莱尔只是听了两句就有些昏昏欲睡。 安东尼殿下像是没有发现推门而入的卡莱尔，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有节奏地顺着歌者的节拍轻轻敲击，嘴角还挂着个享受的慵懒浅笑，似乎正闲适地沉醉于柔美歌声。 卡莱尔非常腻味这种非要等别人主动出声的交际“体面”，索性直接走过去向歌者比了个暂停手势，并自顾自在安东尼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歌声戛然而止，歌者忐忑地看向安东尼。 安东尼“终于”看见了他的弟弟，微微偏头，歌者连忙起身鞠躬，告退离开。 等这位女性走出这个房间，卡莱尔便开口了：“安东尼，克莱斯特将军下榻的旅馆并不对外开放，我想我们也许得住在船上。” 安东尼并不掩饰他的不满：“去年你们来时，也是住在船上？” “不，去年我们之中没有过于挑剔的客人，所以我和提姆、丹住在同样的房间，那是很有乡野情趣的小木屋，我们能在房间的墙角和床底下看见蜘蛛，蜈蚣，蚂蚁，对了，还有蜥蜴，偶尔还能看见蛇。” “卡莱尔！这就是你对我的说法方式吗！”安东尼右手用力一甩，漂亮的水晶红酒杯砸到墙壁上变成了碎片。 “失礼。”卡莱尔微微颔首，“我只是如实相告，安东尼，在这种地方有什么可撒谎的呢。” 安东尼猛地站起来，毫不客气地用手指着他的弟弟：“你这样毫无教养的言行真是让费迪南德这个姓氏蒙羞，卡莱尔，多了一位野蛮人老师就让你忘记了身为王室应有的风度吗？毫不避讳地与一群下等人混在一块儿，你到底是想要羞辱圣布里奇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