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待苏婉音瞧清阿碧走路的姿态,她立刻起身走到阿碧身边,双眸泛红的瞧着阿碧,伸手就要去扯掉阿碧脸上的面纱。 阿碧避开她的手,笑道:“夫人,你就别看了,不过就是起了几个疹子罢了,至于昨个挨得几下板子,也没打的多重,不碍事的。” 苏婉音知道阿碧是怕她担心,她吸了吸鼻头,不想去拆穿阿碧拙劣的掩饰,只道:“可上药了?” “一早翠儿就给奴婢上了药,好了我的夫人,你快去坐下,奴婢来给你梳头。” 苏婉音低头拭了拭眼角,走回梳妆台前坐下,抬头时却是嗔怪的挤出一丝笑容,“那还不快过来,你可瞧瞧翠儿给我拽掉了多少头发。” 阿碧望着翠儿也是一笑,挪着脚走到苏婉音身后,接过梳子开始给苏婉音梳头。 待阿碧将她发髻梳好,正要插钗子时,秦嬷嬷端着药碗进来,“夫人,这汤药已经凉好了,趁热现在喝了吧。” 苏婉音点了点头,这才瞧着阿碧道:“别插那些簪子了,今个也不出门。” 阿碧依言将簪子放回梳妆台的抽屉里,翠儿则是从秦嬷嬷手上将药碗递到苏婉音手里。 “夫人,等一下再喝,容阿碧先瞧瞧。” 苏婉音一愣,将药碗从唇边挪开,就瞧见阿碧取了一根银针插进药碗中搅了搅,这才将银针拿起来,见银针没有变色,方才放松戒备,解释道:“夫人,如今府里不太平,凡事还是小心些好。” 苏婉音“嗯”了一下,仰头将一碗汤药灌下。 秦嬷嬷趁机端着托盘走近了两步,“夫人吃颗蜜饯压压。” 苏婉音并不喜欢吃蜜饯,可谁知喝完药连带着舌头都是苦的,也就随手从碟子里夹取了一枚蜜饯送进嘴里,蜜饯入口甜甜的倒是驱散了不少苦味。 “秦嬷嬷,今日的汤药似乎比过去喝的都要苦上几分。” “夫人你尝的不错。因着夫人昨日跌入水中,又发热了半宿,这身体里的湿气定是极重的,所以老奴今日就叮嘱下人熬药时多放了些黄连,夫人若是还觉得苦,再用些蜜饯吧。” 苏婉音摆摆手,“有劳秦嬷嬷费心了,下次将蜜饯换成糖糕。” 秦嬷嬷低头应是,翠儿却嘟着小嘴,“夫人,剩下的蜜饯可不可以让奴婢吃了?” “好,你个馋猫。” 这会正往外退的秦嬷嬷手一抖,剩下的几枚蜜饯从碟子上滚到了托盘里,沾染了不少之前洒在上面的药汁。 翠儿虽然很想吃,可想到沾了药汁定然苦涩,也只得沮丧的垂下头,“秦嬷嬷你还是端走吧。” 苏婉音瞧着翠儿的样子,笑道:“好了,你去厨房再要上一碟子就是了。” 翠儿闻言立刻喜上眉梢,直接就自告奋勇的道:“夫人,那我去给你端早点。” 半盏茶后,已经走出好远的秦嬷嬷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将浸泡过瓷瓶内液体的几枚蜜饯埋进了土里,方才若无其事的走到后门的一颗梨树上,系了一根红绳。 那厢,薛长风自从昨日起就一直呆在书房里,他将镖局送来要请示过他的事情一一批注,交由管家送回镖局后,就单手支着脑袋,烦闷的假寐。 “叩叩叩”一阵扣门声响起。 薛长风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掀了掀眼皮,“进来。” 程倩依推门进来,一直走到薛长风跟前,“表哥,倩依想了一夜,表哥明个就送倩依出府吧,至于让姑母认倩依为干女儿的事,等以后再提好不好?” 薛长风听到是程倩依的声音,当即睁开眼睛,眸色深沉如夜,“倩依,你总是这般体贴,这般善良,你叫表哥拿你怎么办?” 陈倩依荡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眼泪却恰时而落,看的更为楚楚可怜。 “只要是为了表哥,倩依什么都愿意,好了不提这个。表哥你快跟倩依说说,你打算给倩依买的宅子在哪?” 薛长风顿了顿,伸手从怀里将一张房契掏出来递给表妹程倩依。 “倩依你瞧瞧,若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换。等你搬过去的时候,你自己在府里挑几个人过去用着。” 程倩依没有想到自己的表哥竟然真的将房子买了,此刻拿着房契的手有些抖,尤其是瞧清房子的面积后,她心里越发恼恨苏婉音,面上却是笑嘻嘻的道。 “表哥你果然是最了解倩依的,知道倩依不喜欢大房子,喜欢幽静,这里屋后有山,屋前有水,风景想来也是顶好的。只是如今倩依不过是一个丫鬟,若是随意挑选了府里的人过去伺候,只怕要惹人注意,还是回头等安稳了,倩依自己去街上买几个丫鬟就是了。” 程倩依说着脸上的笑意刻意收敛,略做迟疑道:“只是有一点,表哥一定要依了倩依。” “你说。” “表哥,你不要将倩依丢在那里后就将倩依忘了,没事的时候,表哥要多来瞧瞧倩依好吗?” “胡说什么,表哥怎么会不管你。”薛长风伸手抱住程倩依,他何德何能竟让表妹为他卑微到如此? 他一时竟有些想要表妹就留在府里的想法,可脑中陡然浮现出苏婉音倔强又难过的摸样,他喉咙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出言挽留。 察觉到薛长风的愣神,陈倩依眼底的狠辣也尽显了出来。 苏婉音,你个贱人!你的好日子不长了。 “表哥,我去收拾了。”程倩依推开薛长风,将不舍与柔弱表现的淋漓尽致,眼角又挤出两行泪,这才转过身跑开。 午后小憩,秦嬷嬷回房的时候,见床榻上有一根红绳。 脸色一紧,慌忙地四处翻找,最后从枕头下发现一张纸条,展开看完,秦嬷嬷便哆哆嗦嗦的将纸条给烧了。 时间倒也过的快,转眼就是第二日辰时。 薛长风去程倩依房里相送,却只看到留在桌子上的一封信,信上写着两行字: 表哥,倩依怕见着表哥便舍不得走了,请表哥不要责怪。 如今希望倩依的离开能让表哥不再那般为难,也请表哥待倩依同婉音jiejie道声歉。 薛长风捏着信纸,久久才从房间里出来,他没有回书房,而是朝着苏婉音坐在的院子走去。 ************* 阿碧将针线筐递给苏婉音,“夫人,你绣的虎头帽活灵活现的,可真好看。” 苏婉音停下手里的绣活,手指磨搓着绣面,抬头笑着揶揄了阿碧一眼,“就你会哄人,好了,你也别站着了,坐下歇歇,仔细你身上的伤口别再崩裂了。” “砰”的一声。 门从外被推开,秦嬷嬷急急的走进来。 苏婉音隐隐有些不安,将手里还没有完活的婴儿帽放进针线筐,瞧着秦嬷嬷问道:“秦嬷嬷你走的这么急,可是有什么事?” “夫人,老奴不辱使命,将夫人交下来的差事都给办妥了。” 秦嬷嬷也不等苏婉音发问,就自顾自的继续放下说,声音刻意又放大了些,俨然一副要领赏的架势。 “夫人,老奴今天早晨趁依依那个小贱人出府之际,给她早饭里下了最狠的媚药,这会子那药应该已经发挥了作用,就算她再怎么是个贞洁烈妇,也都会变得同青楼里出来的□□一般,不知廉耻的当众就往男人身上凑。夫人以后大可以安枕无忧,那小贱人别想再威胁到夫人的地位,也更别想将老爷抢了去。” 苏婉音越听越心惊,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 就在秦嬷嬷说出第一句话时,她就已经瞧见了门口站着的薛长风。 秦嬷嬷却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所有人的异样,继续喜滋滋的道:“夫人,你说了只要老奴办好这件事,就给老奴的儿子在铺子里谋一个掌柜当当的,夫人的话可还当真?” “啪”的一声。 阿碧走过去狠狠的甩了秦嬷嬷一个巴掌,“你这老货胡说些什么,夫人什么时候叫你做这些了,你今个若是不能说清楚,就将你扭送见官。” 苏婉音闭上眼,阿碧这么一做,只怕在薛长风看来,是她们心虚了,也更加坐实了秦嬷嬷所有虚假的指控。 她想不通,为何秦嬷嬷会这么对她,她待她不薄啊! 事实上,就在阿碧打了秦嬷嬷之后,薛长风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暴怒的如同一头猎豹,几乎是冲到她面前的,那铁一般的手指死死的扼住她的脖颈。 “苏婉音!倩依都已经搬出去了,你还不肯放过她,亏我还觉得对你有所亏欠,想要对你好一些,没有想到你竟这般恶毒,你怎么可以装的这么像?” 她没有解释,因为她无从解释。 阿碧见状也顾不得管地上的秦嬷嬷,冲过来直接去掰薛长风的手,一边掰一般道:“老爷你快松开,夫人什么都没有做,一定是秦嬷嬷受了人指使,才跑过来冤枉夫人的。” 薛长风咬牙,一脚踢开阿碧,手上力道再度收紧。 “秦嬷嬷可是你苏家的人,你不觉得这个时候喊冤,有些可笑吗?苏婉音你自己说你是被冤枉的吗?” “咳咳咳...我若说是呢,你会信吗?” 第二十三章 “不会。” 苏婉音忍受着窒息感,悲凉的瞧着薛长风,“你既不信,又何必多此一举。薛长风你要还是个男人,你就掐死我。” “苏婉音,你真当我不敢吗?”薛长风的眸子漆黑摄人,明明做错了事的是她,却还死不悔改拒不认错,他真的恨不得将苏婉音生吞活剥了。 “咳.......” 空气越来越少,她不再挣扎,阖上眼睛,或许就这样死了也好。 阿碧从地上爬起来,扑在薛长风脚边,急的都哭了,“老爷,夫人是被冤枉的,求老爷放了夫人吧,再怎么说夫人可怀着老爷的孩子呢!” 薛长风恨恨的松开手,是啊,虎毒尚且不食幼子。 苏婉音双手护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方才觉得是活了过来。 她一点都不感谢薛长风的手下留情,她自嘲的大笑了几声,然后指着薛长风吱吱的讥笑,整个人反而跟没有生气的木偶,透着荒芜的苍凉。 “薛长风亏你还曾是三军主帅,竟连这般浅显的构陷都看不明白。若真是我有心害她,为何不用我身边最为信任的阿碧或是翠儿去做这件事?又何至于这么巧的赶在你来找我的时候让你清清楚楚的听到?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愚蠢之极的女人吗?” 苏婉音说着,笑声越来越小,直至一点笑声都没有了,她闭上眼再睁开,眼底带着nongnong的控诉,“薛长风我就算是傻,也只是因为我心里喜欢你。你口口声声说对我有所愧疚,可你扪心自问,你何曾有一次相信过我?” “你.....”薛长风一时竟被问的哑口无言,心底也开始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问他,难道真的是他冤枉了她吗? 苏婉音不再理会薛长风,脚步踉跄的走到秦嬷嬷跟前,“我敬你,尊你一声秦嬷嬷,可你竟然以下犯上,污蔑主子,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秦嬷嬷本来还算镇静,猛然听到这话,神色顿时就慌了。 她很怕死,可一想到自己孙子还在程倩依手里,如今她做了这等事,承认就是死罪,若是咬牙不认,或许还能活下去。 打定了主意的秦嬷嬷当即伸手抓住苏婉音的裙摆,好不委屈的哭道:“夫人,老奴对苏家,对你可都是忠心耿耿啊,你不能为求自保就污蔑老奴啊,老奴不想死,不想死啊。” 苏婉音甩开秦嬷嬷抓着她裙摆的手,“我污蔑你,你还真是敢给自己脸上贴金,想我太傅嫡女的身份,皇上跟前都能说得上话,用得着污蔑你来自保吗?来人啊,将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奴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苏婉音一向不喜动用私刑,可这一次她是真的怒了。 秦嬷嬷顿时六神无主起来,她挣开下人的钳制,跪着爬向薛长风,“求老爷救救老奴,老奴有办法能控制媚药发作,老奴愿意将功折罪。” 薛长风被秦嬷嬷这一求,突然想起来表妹此刻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就算要将这整件事情弄清楚,也不在这一时,当下还是要先确定一下表妹的安危。 想到就行动,薛长风伸手抓住秦嬷嬷的衣襟口,蒋秦嬷嬷提着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吵嚷道:“备车,快。” 等到屋内归于平静,苏婉音身体好似被抽空了,挨着墙滑坐到地上,她双手抱着膝盖,尽量将自己蜷缩起来,她浑身一片冰寒,冷的心都要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