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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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从来不在酒席上要东西吃,她每次都守着时间,到点了就出门去找张向东,马永红就笑,父女俩跟打游击一样的。 为了这一点钱,为了哄闺女高兴,费这么大的劲儿,可是不觉得苦,也不觉得心酸。 等着给慢慢买一把泡泡,一毛钱两块呢,爷俩一人一块,比谁吹得大,一家子都笑,觉得很满足。 慢慢跟青青有时候玩,一玩就到饭点了,她每次都是话里话外赶着慢慢走的,慢慢也不懂,她也不会去想这些。 你让我走,那我就走吧,她不去想为什么喊着我走,不去想亲奶奶喊着她走,是怕她吃那两口饭,吃那两口好东西。 慢慢也不觉得伤心,回家吃饭很正常,她也很少在别人家里吃饭的,张老二家里做rou,青青平时吃的零食,她也想吃,可是没那么大欲望,一会儿就忘了。 吃了半个馒头,慢慢就睡了,马永红看着她胳膊肘那里,已经渗出来血了,仔细看了看,手上也擦破了油皮,没放在心上,肯定是摔了一下子,小孩子摔摔打打的很正常。 马永红就是再怎么样?也想不到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她很少去婆婆家里,去了两个人都不高兴,所以除了来客人了以外,她从来就不去。 有事儿就喊着张向东去,怎么孝顺婆婆她不管,别恶心她就行。 到了秋天,大家菜都没得吃,有钱的人去买菜,也不贵,一点钱买一堆的菜。 可是慢慢家里就吃不起,就只能买土豆,就是买土豆也要节俭着吃,菜叶子其余的是都不见的。 买两袋子土豆,一直吃到来年春天,土豆上面生的伢子,掰下来了再接着生,然后再掰下来,一直到吃完最后一个,也舍不得扔了。 到了冬天的时候,张向东就去集上卖菜,开着一个破三轮车,借钱买来的,到处去赶集卖菜,想着翻个身,赚点钱好过年的。 慢慢都快三岁了,小孩子长的好,跟年画娃娃一样的,胡同里面见了的,没有一个不夸好看的,小孩子有灵气的很,过年不给老婆买衣服,可是总得给孩子买身新衣服,买两串炮仗,这才算是过年不是? 忙了一个冬天,冬天的早上多冷啊,他穿着军大衣,天不亮就装车,都是新鲜菜怕冻坏了,晚上都是放到屋子里面暖着的,然后赶集之前装车再到集上去卖。 第一次做,进货不多,想着赚个辛苦钱,到了集上去的时候,连个棚子都没有,朔北的风雪,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能把人耳朵冻下来。 一阵风,一阵雪,站在那里没有一分钟是不冷的,脚永远没有一会儿是暖的,张向东在那里,一站就是一上午,连口热水都没有。 到了一两点的时候散集了,他还没吃午饭,很多摊子都收拾起来了,街头有卖羊rou汤的。 那热乎气儿,带着羊rou的香味儿,可真是好,他笑了笑,把车门装好了,去里面买了两个烧饼。 回去的时候,在街上看到慢慢在那里靠着墙站着,从车窗里面递出来,还热乎得很,“去,给你表姐一个。” 慢慢就拿着一个烧饼,去给顾青青送过去,也不说别的话,就走了。 回去的时候,拿着桌子上的烧饼给马永红看,上面有白芝麻,慢慢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这样的饼。 “你吃,你吃,趁着热乎吃,别掉了上面的芝麻。” 马永红一个劲的催着她吃,又热了饭给张向东,炖了大白菜,里面加了一点粉条,这就算是很好了,最起码有粉条不是? 没几天就过年了,年前大家都买菜,能赚几个钱,张向东也很有奔头。 等着第二天上集的时候,买菜的人就更多了,他卖的菜单一,就是卖芹菜还有香菜,价格有点贵的。 “怎么卖的?” “五毛一斤。” 那人不高,但是油头,穿着蹭亮的皮鞋,从后面车上下来,开着小车的,前面还有个司机,一看就是个讲究人。 指了指那些香菜,香菜这边过年都要吃的,你要喝各种汤,吃各种炖菜,那都要香菜提鲜的,多贵都得买,一毛钱一斤不便宜,玉米才九分钱一斤啊。 张向东就赶紧拿起来给他看,“您看看,这新鲜的很,没有动过的,回去买了也能放的住,坏不了。” 冬天卖菜,最怕的就是冻了,要是给冻了,当时看不怎么样,可是回家了,两三天就开始烂了,四五天就能全烂了,置办年货都是买不少的。 所以都想着放的住,能从旧年一直吃到正月十五,这亲戚才来往的差不多了。 那人满不在乎的,咯吱窝里面夹了一个皮包,打开拿着钱,“正好了,我到处找香菜买,家里早先买的竟然开始烂了,要人怎么做生意。” 听着是遇上事儿,看样子也是个买菜的,但凡是个想把香菜卖出去的人,都得问一句张向东面相就是个老实人,眼神一看就是没什么心眼的农村人,“怎么要买香菜呢不过,过年了都买这个,大家伙儿都爱吃。” 桌子上有一碟子香菜rou丝,大冬天的,那可真的是清爽,本来绿叶菜就不多,吃个白菜心都觉得好吃。 那人嘴里面抽着烟,手上戴着个大金戒指,食指跟中指夹着半截香烟,动作娴熟的弹了弹烟灰,“嗨,甭提了,我们家里开羊rou馆子的,这过年正好是好卖的时候,买了不少香菜呢,谁知道今早上一看坏了。” “这不,我赶紧出来买,不然没两天过年了,找地儿都买不着。先前用的那一家,我回头找他算账去。” 这语气带着狠劲儿,有生意人的杀伐果断,看着就不是善茬子,张向东就把车上的存货都拿出来。 说实话,他压得货有点多,第一次卖东西肯定是买账的人少,他也不是那种特别会说的人,但是够本了就行。 芹菜剩下来的少,因为便宜,香菜多,这玩意鬼得很。 “您看看,我这些,都新鲜的呢,回去放着没问题,要多少您看看?” 卖出去了,心里也没负担了,想着可算是遇上大主顾了。 那人满不在乎了,又去谈了谈烟灰,一边牙咬着烟,一边的歪着头,从胳膊底下拿出来那皮钱包,打开,一水儿的红票子,跟大老板一样的气派。 一边说着,“我看着也还行,我一个年关,前前后后得百来斤,我先少买点,先给我来十斤看看。” 十斤就是两百五块钱,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三十多,城里面四十块就算是高的了。 张向东给用红色绳子装起来,看着那人拿出来钱,他仔细看了看,一百的钱现在大家收的很谨慎了,因为□□特别多。 他有个小的灯,能看真假的,看了看是真的,刚要说话,那边车里面开车的就喊了这眼前的人。 这人胳膊收回来,拿着钱顺手装在口袋里,“哎呦,您稍等,喊我呢,我说完话回来。” 弯着腰跟车里的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乐呵呵的就回来了,钱从裤兜里面掏出来,着急的很,“赶紧的,钱给你,我们有急事呢,打电话来了,赶紧回去了。” 张向东看着他从裤兜里拿出来的,觉得就是刚才那一张钱,赶紧把菜拿过去,然后找补了九十五给他。 人就坐上车了,刺啦一下就走了。 那一百块钱,大家都见得少,有个红色的毛爷爷,他拿回家就给马永红看。 “有个买菜的给的,很有钱了,人家怎么那么有钱呢,开着小汽车,钱包里面都是这个。” 马永红拿在手里面看,也笑,“我等着你当老板那一天呢,好好干。” 张向东坐着吃饭,马永红就在那里拿着小本子算账,钱都放在桌子上,然后她合计着这钱应该赚多少。 那小灯也放在桌子上,慢慢过去看,手里拿着那小灯,马永红头也没抬,“不能照着眼睛了,不然就瞎眼了。” 这其实是红紫外线的,能看钞票真假,大家没见过,就说对人皮肤不好,对眼睛不好,很厉害的样子。 慢慢没吭声,自己也没玩过,这家伙好了,在那里拿着那小灯,对着那唯一的一张一百块就照上去了,她是胡乱照的。 笑着转过身来,“爸爸,你看。” 她觉得很神奇,能把钱给照透彻了,背着面有个红点点。 掰下来一大块馒头,腮帮子鼓起来慢慢的嚼着小黄鱼,今晚上吃的小咸鱼,俗称小狗儿鱼,指头长短大小,粗细大约是小拇指,加点油做了吃,香的很。 这要是穷人的食谱,闲的要死,半截儿鱼尾巴就够吃一顿饭的了,要是一次做上十几条,那半个月都吃这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特意从几十章存稿跑到前面来说,我可是v后日万的人啊。所以坑挺深的,挖的也挺快的。 第16章 吵架 张向东吃了半个鱼头在里面,嚼着很起劲了,不然嚼不碎就卡喉咙,敷衍的看了一眼,就转过身去喝水了。 倒水的动作一顿,暖壶盖还放在那里呢,他也没来及盖上,“慢慢,你给我看一眼。” 慢慢就给他看,她注意到了,张向东脸色不好,她仰着头看着张向东在那里把那一百块拿起来,然后对着灯光看,看了好一会。 马永红拿着铅笔算钱呢,一下子看着这样,心里就咯噔,跟石头一样的掉下去了,掉进去没有底儿的黑洞里面。 “这钱有问题?” 她站起来,凑过去一看,都不用再仔细看的了,很明显的,这钱防伪那地方照着不对劲,遇上□□了。 真的是受够了,这日子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过不下去了,她把那钱一把夺过来,在手心里里面攥成了团,扔在地上眼睛都是红的。 刚才还在那里兴冲冲的算钱,觉得就是赚不多,赚个五六十,不行的话三四十也是好的啊。 可是现在呢,收到了□□,就跟人家给你一张白纸,你不仅仅东西白送给人家了,还得倒贴钱啊。 “你多大的人了,能不能有点脑子了?能不能长点心了,你卖菜难道不知道,收到这样的钱就不能仔细看看,你用这个笔一照就是了啊?” 她就不明白了,怎么赚个钱就这么难,就觉得张向东粗枝大叶的,干什么什么不行,去卖化肥,结果是假化肥,家里面一穷二白的。 好容易缓过来一点了,去借钱卖菜,结果收到□□,就这么一张假一百的,年就不用过了,白忙活这一个月,还得赔钱。 张向东也没想到,他到现在才回过味儿来,他知道收钱的时候看看是不是真的,可是他没想到,人家玩套路,就说那人怎么就突然喊他回去,这是串通好了的,就是想着找人坑一笔,装作有急事儿的样子。 第一次给你看的钱是真的,然后放口袋里面,等着回过头来再给你的时候,就是假的了,利用了人的心理,然后就给人家骗的精光。 “我一开始看了,是真的,结果那人跟人说话,再给我的时候,有急事,我也不能再去看两遍,也没想到他口袋里面放的是□□。” 人家是提前就放好了□□在口袋里面,就是让你眼睁睁的看着,觉得是一样的,其实就是骗子,有点脑子的骗子。 马永红梗着脖子,“你就差那点儿功夫,你怎么就不再看一眼呢?人家怎么就骗你呢?” 慢慢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红色的绒布鞋,里面是加绒的,两个鞋子大脚趾那里打着同色的补丁。 小孩子长脚,鞋子大脚趾那里磨损的快,因此新鞋子买来都是给缝上一块儿小补丁的。 耳听到旁边人吵起来了,嗓门一声声的高,她往后缩了缩脚,看着盛着小狗鱼的不锈钢碗给摔到地上去了,鱼头鱼身子撒了一圈儿,还有完整的隆起背来的小狗鱼,躺在地上跟带着点褐色。 “我跟你结婚多少年了,慢慢都三岁了,你还这样,还是做事这么不靠谱。” “这事儿怪我吗?我也没想到。” “不怪你怪谁,人家别人做生意的,集上那么多人,怎么就你一个人能收到□□?” 张向东就不说话了,也渐渐的明白了,有些事情,真的是不看过程的,只看结局。 他年轻的锋芒,那些很多想过的志向,比如赚很多钱,比如住楼房,比如到大城市去,都渐渐的在生活的失败当中,一次次的消磨去了。 没结婚的时候,家里给他说对象,他去赶集的时候看了一眼,觉得长得丑,不愿意。 后来家里人又说了一个,就是马永红,马永红大眼睛,各自也可以,人也匀称,看着就是特别开朗痛快的一个人。 马永红呢也不挑,她妈跟她说结婚就分家出来,公公给盖了三间大瓦房,没什么好挑剔的,张向东高高帅帅的,皮肤特别白。 那年头要结婚的,不论是农村里面的,还是城市里面的职工家庭,都不会挑很久的,不会说是看一个不成,再看一个还不成,觉得差不多的就行了。 因为大家都穷,就是职工结婚了,也是没房子没车子都得靠着小两口的双手去攒钱,所以简简单单的,看好来就结婚,没那么多想法,也没那么多追去。 看好了,那就结婚,奔着一起好好过日子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