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上次李霜落来将军府还是她请来的,还托她帮忙寻兄长,后来阿兄来时,她便和阿兄说了这事,阿兄倒是传了几次消息过来,她都是直接叫人送去给李霜落,也不知寻亲一事进展如何了。 几个月不见,李霜落瘦了一些,不过气色看起来很好,从容淡定,从面色中并不能分辨她是否寻到了兄长。 “多谢夫人。”她一见阿沅便伏地叩首,行了个大礼。 阿沅侧身避过,从她这一举动也差不多看出来寻亲一事应该是有着落了。 “不必如此,快起来,你兄长找到了?” 李霜落站起身来,点头笑得矜持:“是的,我兄长安好,我还与他写了信,他下个月就回来了。” 她顿了下,脸上一副小女儿情态,有些不好意思道:“一直也没来给夫人道个谢,请夫人不要责怪。” 阿沅知道这并不怪她,自她受伤以后,除了相熟的亲人朋友,程让就几乎没让人入过府。李霜落是来过的,只是被拦在了府外,但她送的贺礼还摆库房里呢。 她低眉浅笑:“没事,亲人相聚乃是喜事一件,我还未恭喜你呢。还有,多谢你让那金嘴儿又回了兴阳城。而且,我听说还是你跟留夷说了穆世子的问题。” 李霜落闻言也笑得温婉,将自己带来的书盒打开给她看:“我就知夫人喜欢听金嘴儿的说书,这些皆是他回来之后讲的新故事,不少讲的都是将军呢,城里百姓可爱听了。” 阿沅闻言倒是起了几分兴趣,先前金嘴儿将定阳王刻画得那般英明神武,不知程让的形象又是如何。 等李霜落走后,她便将书盒里的抄书全拿出来,一共有五本,封皮上竟都画着一个身披战甲的将军。 随意翻了几页,少年英才、处变不惊、足智多谋、纵横沙场等词语便砸进她眼睛,她面露复杂,这金嘴儿当真守诺,写的还都是好词儿,程让的形象陡然高大得难以攀登。 比他成就大的将军没他年轻,和他一样年轻的还没爬上将军这位置,最最重要的是,程让还没有武夫惯有的络腮胡,换言之,他长得还颇为好看。 而朔北的百姓最是看脸。 感觉像是自己的宝贝突然被人给发现了,虽然还是自己的,但暗地里不知遭了多少觊觎。 哼,不开心。 孕妇的情绪极为重要,侍女一见她面色郁郁,立马上前给她捏肩捶腿:“夫人觉得这话本不好看吗?” 阿沅摇头:“好看,就是不想看下去。” 对平日里喜欢的东西失去兴趣了?侍女心头一凛,这是不是巫医说过的孕期容易气结致郁?长此以往对身子可是有损害的! 她借口去厨房给她端补汤,匆匆往书房而去。 书房里江见杞还在哭嚎:“我们还是发小呢,你就这么看不得老子好!程二你有没有良心?” 听他骂人听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再多的良心都泯灭了。程让淡定地回道:“我这是为你好,这几日留夷没打你,你不是觉得自己身子都好了很多吗?” 正假哭的江见杞一噎,嘴上说恨不能让留夷打死,但身体很诚实,这几日真的舒爽了许多,没有摧残的日子过的当真十分惬意,只是看不见留夷,让他心里难受。 看他神色松动,程让继续劝说:“若我是你,这些日子便赶紧修炼武学,留夷这一去修行,回来后功夫必然精进,到时候你可就毫无反击之力了。” 江见杞身子一抖,几乎可以预见留夷回来以后他的凄惨生活。 程让看劝得差不多了,再看看天色,估摸着阿沅应该要醒了,拍拍他肩道:“我再与你说一句,留夷吃软不吃硬,你别老是和她杠。” 江见杞沉痛地点头,和她杠就是找死,他已经深有体会。 见他情绪已经彻底稳定,他背着手准备出门,忽听见门外脚步匆匆,他心里顿感不妙,一拉开门,果然是阿沅的侍女,赶紧问道:“出什么事了?” 侍女看看他身后,眼神隐晦,没说话。这江大人怎么还在啊? 江见杞一接触到她嫌弃的眼神,仿佛自己心头中了一箭,他往常引无数女子为他折腰的魅力去哪儿了?现在连一个侍女都能这么嫌弃自己! 他恨恨地哼了一声,哼完就被程让踹了一脚:“快滚去军营将事情处理完,我今日有事不去!” 压榨!jian人! 看着江见杞走了,侍女才小声禀报道:“将军,今日夫人醒来看您不在就有些不高兴,后来李姑娘来给夫人送了几本夫人最爱的话本,夫人翻开看了看,居然说不想看下去!” 程让皱眉,阿沅这是生气了? 侍女忧心忡忡:“我听巫医说孕期之间容易气结致郁,症状大致表现为对往常喜爱的事物突然不感兴趣了,医书上唤之为忧郁病,对身体极不好。” 听侍女这描述,显然有些严重,程让眉头就没松开,冷声吩咐:“你先去请巫医过来给夫人诊脉,我去看看。” 侍女连忙摆手:“不行!巫医说有了这种症状便会抗拒大夫,我也是先来告诉您,您快回去陪陪夫人。我去问问巫医有什么法子可解。巫医说过这时候最容易生疑,可千万不能让夫人发现了端倪,否则她心里会更加郁结的。” 阿沅放下话本,专心等据说是去了厨房端汤的侍女回来,她正好有点饿,结果左等右等等来了程让。 她不死心,伸长脖子往他身后看,她的侍女是失踪了吗?为了照顾她的胃,厨房离主院并不远啊,盛个汤这么会这么久? 程让看见她这样子却是心头一跳,侍女的话顿时回响在耳边,“突然对往常喜爱的东西不感兴趣了”,阿沅往常最喜爱的应该就是他吧,现在看见他居然都没反应,还要往他身后看? 他几步走过去,像往常一样,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轻笑道:“小家伙有没有闹你?” 阿沅摇头,视线还是凝在门口,她就不信了,侍女是现炖了一碗汤吗? 程让嘴角的笑意一僵,阿沅连看都不想看他了吗?这病情有些严重,他收了笑,面色有些严肃。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糕点?”他端起阿沅往常最喜爱的山药糕柔声问道。 阿沅瞅了瞅,山药糕干巴巴的,感觉咽不下去,她还是想喝汤。她摇摇头:“吃不下,等会儿吧。” 看她连最爱的山药糕也吃不下,程让的心情有一点点微妙的放松,看来不是独独针对他。不过,他心情又立马一紧,阿沅若什么都不吃,饿着肚子可怎么办,孕妇本来就容易饿,更不要说郁结于心最伤身体了。 “那你想吃什么?我这就让人去做。” 阿沅摇头,侍女都已经去端了,没必要再让人做。其实她刚才还没有那般想喝汤,可等了这么久,想喝的感觉居然愈发强烈,如果今日不喝的话,她心里的坎都要过不去了。 话说,侍女到底去哪儿了?是把汤打翻了,临时又给她熬吗? 看她眼神频频瞥向门口,程让终于按捺不住了:“你在看什么?” 阿沅话音疑惑:“你看见我的侍女了吗?” 这是生疑了?程让眉头动了下,面不改色答:“未曾。” 打消疑虑最好用的方法便是转移视线,他拿起一册话本,随手翻了翻,目露了然:“这是那金嘴儿的说的书?” 阿沅有些吃味:“是啊,写的都是你呢,什么英明神武、少年将军,好词全往你身上堆。” 程让失笑:“他都是胡说的,他还说定阳王骁勇善战、相貌堂堂,你信吗?定阳王本人可是个满身肥rou的胖子。” 阿沅未曾见过定阳王,但看穆世子长得挺周正的,料想他应当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却没想到他本人是个胖子。这么一对比,金嘴儿的话本还真是不能信。 “咦,他还说到你了呢。”程让看着书中某一页道。 阿沅精神一震:“他说什么了?” “将军夫人沉着冷静、气势凛然,立于城门看千万敌军面不改色……” 不!这不是她! 第109章 话本有新意,陛下似克妻。 程让为了阿沅的忧郁病很是担心了几日,一边查阅医书典籍,一边询问府中的两位大夫,奈何两位大夫各执一词—— “这病可轻可重,当务之急还是要多多陪在夫人身边,若留她一个人,必然孤独致郁。” 徐飞舟轻嗤:“哪有那般严重,我今日见了她,观其神态,平和淡然,不像致郁之人。孕妇情绪起伏不定也是有的,怎么能判定是忧郁病?华老先生谬矣。” 他还不知道自己那便宜外甥女?身子确实柔弱,可心性却是一等一的强大。风寒发热都有可能,唯有这忧郁病,呵,无稽之谈! 巫医摸着胡须一脸严肃:“夫人的身子应是重中之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需重视起来。” 程让皱眉点头:“理当如此,那就劳烦先生先想个法子吧。” 徐飞舟无言,算了算了,依照这外甥女婿对他外甥女的重视程度,就算是个擦蹭小伤,怕也是件大事。 阿沅不知道他们在为她的“病情”争吵,她正看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这金嘴儿当真风趣又识趣,将程让在岭南时的事迹功绩都记了下来,期间隐晦又不着痕迹地夸了她,在满页金戈铁马中夹杂着丝丝柔情蜜意,故事性大为增强。 她觉得其中有一段尤为匪夷所思,详细得仿佛那金嘴儿就在现场看着。就是她离开八郡归京时,程让送她出城,等她走了一段路又策马追上去,说了一句“等我归来娶你”。 阿沅现在看着都觉得羞耻,偏偏听侍女说这一段最受欢迎,街上百姓口耳相传,甚至编出了一出《长别歌》,引得闺中少女春心萌动,竞相传阅。 说实话,她现在都不记得程让当时说的是什么了,只能隐约想起大概是要娶她之类的。 “夫人,当时真的是这样么?”侍女在一旁给她削果皮,一边好奇问道。 阿沅噎了一瞬,清了清嗓子敷衍道:“大概吧,我好像也不大记得了。”都过了这么久了,谁还能记那么清楚。不过,金嘴儿是怎么知道的? 侍女削皮的手一顿,听巫医说忧郁病有个症状就是易忘事,夫人的病情是越发严重了吗?她担忧地停下手,看看正翻着书的夫人,脸上还带着少女的纯真,唇瓣微微嘟起,眼眸一片清澈,这就是个孩子啊! 将军真是太禽兽了!对这样的小夫人怎么能下得去手? “这些事都是金嘴儿从哪儿听来的?”阿沅快速地翻了几页,连在京城他们成亲时的盛况都有,有些细节描写得比她知道的还清楚……她也终于知道了程让在新婚前一夜还把江见杞给教训了一顿。 侍女回道:“听说是江大人和长风大人与金嘴儿说的,为此两位大人还得了金嘴儿的签名版话本呢。” 听侍女这么一说,阿沅恍然大悟,难怪在描写程让征战的事迹里,除了程让就属这两个人留下的名字最多,形象也颇为正面,原来是有暗地里的交易。 啧,这起话本子果然不能信,也不知街头巷尾多少小姑娘被骗了,以为程让是个温润如玉的儒将呢。 “留夷jiejie还没回来?”算算时间,应当今日就该到的,怎么还没到? 侍女让她宽心:“留夷姑娘一回来肯定会来见您的,您且等着,别急。” 阿沅也不是很着急,可这几日她偶然在将军府里碰到过江见杞两三次,每次见了她,江见杞就摆出一副幽怨的表情,让她也忍不住心虚内疚。 若搁往常,她必要在留夷面前告他一状,让留夷看他越发不顺眼。如今竟然会心虚,当真是做了母亲就心软了。 她将第一本话本看完了,作了个标记——尚可。 拿过侍女削好的苹果咬了一口,她转头就看见程让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手里抱着一叠公文,看样子竟是要到房里来批公文。 因兴阳城原城主穆世子现下已经回了桧山城,程让全权接过城主事务,军中事务可暂交给江见杞,可这些公文都须他亲自批示,还有朔北其他城的要事也须他处理。 阿沅咬在口中的苹果都没咽下去,懵懵问他:“你要在这里批公文吗?” 程让微微一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头:“嗯,陪你。” 她:……这算什么陪?并不想让你陪,我更想一个人在这,吃着苹果看话本,美滋滋。 程让在的话,她都能想到他会说些什么——“阿沅你该站起来走走了,老是坐着对腰不好。”“阿沅不能边吃苹果边看书,小心噎着。”“阿沅……” 她表情微妙地变了变,试探着边吃苹果边打开第二本话本继续看,苹果吃完了,她惊奇地发现,他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程让间或抬起头来看她一眼,看她安静地啃着苹果看话本,眉间一时喜一时惊,生动得紧。想到巫医说的要尽量顺着孕妇的意思,他看着那苹果,忍了忍,终究什么也没说。 不能惹阿沅不开心。这该死的忧郁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