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书屋 - 历史小说 - 午夜布拉格在线阅读 - 第63节

第63节

    但是在她刷着那些app的时候她依旧会产生疑惑,为什么……她在那里的两年时间,会仅仅是这里的两天。

    这是她还从未遇到过的,现代与过去的不同时间流速。

    然而还没等她好好地想一想这对于她来说究竟代表着什么,又意味着什么,海莲娜就已经在p上给她发来了消息——【在洪堡大学等我!我这就来柏林!】

    【我不能,我不能在这里等你那么久,我不能在过去“失踪”。】——林雪涅很快给她发去回复。

    但是海莲娜却并没有再这么快就回复她了,或许她已经着急去收拾东西了,然后去到火车站!于是林雪涅只能喝了几口热可可,并又看了一会儿网页,怀念了一下属于这里的一切,然后发了一条日常微信朋友圈,让她的家人知道她现在依旧还在“这里”,接着就结账离开了咖啡馆。

    在这个时候,属于海莲娜的回复才到,并且那还是一句气喘吁吁的语音回复——【你给我在那里等着!我只用五个多小时就能到柏林了!你在那里给我等着,或者“回去”一会儿再过来,明白吗?】

    嗯……明白。

    林雪涅在心里这样想到,然后又过了好一会儿,在海莲娜给她发了一句文字的“明白吗?!”之后才反应慢了半拍地给出了她的回复——明白。

    而后,她就走去距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公交车站,乘坐公交车去到洪堡大学。

    洪堡大学,这是海莲娜来到德国做交换生的时候曾经就读过的,德国最著名也最出众的几所大学里的一所。林雪涅曾经去到过那里,以那里的学生海莲娜的朋友的身份。

    可再次去到那里,林雪涅却会拥有更多的感慨。

    那是因为,洪堡大学的前身就是她“现在”正在就读的柏林大学。二次大战结束后,德国的首都柏林被美英法以及前苏联这两股势力瓜分。

    就好像这两股势力把德国划分成了又称西德和东德的联邦德国与民主德国那样,他们把柏林也一分为二,并将西柏林与东柏林这两个柏林置于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识形态之下。

    始建于1810年的柏林大学就这样被划分在了东,而在柏林墙建成之前的1948年,从“东柏林”出走的原柏林大学的师生们就在属于“西柏林”的土地上建起了“柏林自由大学”。而在1949年,柏林大学属于东柏林原校址上的校区则也因此改名成了“柏林洪堡大学”。

    可以说,洪堡大学如今也是林雪涅的“母校”了。

    现在,她就走进了这所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的“母校”。在仅仅是进入这座德国名校的校门时,林雪涅并未有遭到阻拦,保安并没有拦下她,非要她出示自己的学生证才能进到里面。可当她想要进到图书馆的时候,情况就不会也是如此了。

    于是,她在洪堡大学图书馆的工作人员要求她出示证件的时候,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了她的那张学生证。

    属于1932年柏林大学学生的学生证。

    “我只有这个。”在把自己的学生证递给对方的时候,林雪涅这样说道。然后,她的那张学生证就这样并不让人感到过分意外地让保安发出了惊叹声。

    “这是……七十多年前的柏林大学学生证?”问出了这句话的图书馆工作人员带着显然意见的不可思议。

    当然意识到对方肯定是算错了的林雪涅则好笑地纠正道:“是八十八年前的。”

    第96章 chapter 96

    “是八十八年前的。”

    当林雪涅说出了这个答案后, 那名柏林洪堡大学的图书馆工作人员连忙叫来了他的同事, 让他们都来看一看这张在这个时代显得珍贵无比的学生证。

    而后,随着那名图书馆工作人员的喊话, 有好几名这里的学生也靠了过来, 并在得到林雪涅的同意后惊奇地“传阅”了它。

    “所以说, 这是你的……奶奶的学生证?”

    在把这张显得珍贵无比的学生证传了一圈之后, 最初让林雪涅出示证件的工作人员向林雪涅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并且,他还在那之后对着那张和现在的拍摄风格与手法都有着极大不同的,并不很大的黑白照片确认了好一会儿。

    而林雪涅只能是带着些许被掩饰了的尴尬点了点头。

    于是那名工作人员又继续惊叹道:“天哪,你们长得可真像!所以你今天是想来你奶奶就读过的学校看一看?”

    “是的。”

    在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之后,对方很爽快地对她说道:“请吧!你一定会爱上这里的!这真的是一所很棒的学校。”

    被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慷慨放行的林雪涅在对方把学生证还给她之后向对方道了谢, 而后就进入到了这间在大轰炸之后对于她来说已经几乎找不到属于过去的影子的柏林洪堡大学图书馆,使用图书馆内的检索系统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可能与之相关的书目。

    走到位于落地窗边的书架旁翻找书籍的林雪涅并不会想到,她在这个时代显得颇为复古但绝对不会怪异的穿着, 以及她那日益与众不同的气质会让她成为这一处的美景的一部分。

    有一个在今天穿上了衬衣和西装,也搭上了领带,梳了一个帅气发型的蓝眼睛男孩恰巧路过这里, 并因为她的存在而在走过之后猛一个转身回头。

    “艾伯赫特?”

    走在他旁边的一个有着金色头发的干练女孩叫出了他的名字,似乎是在问他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

    不等那个气质干练的女孩弄清楚自己堂弟口中所说的“她”究竟是谁, 蓝眼睛的男孩就跑了起来。而在他向着图书馆的方向跑起来的时候,这个德国女孩才看到了站在书架旁翻着书的, 让人能够在这么远的地方都可以注意到她的亚裔女孩。

    这个德国女孩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堂弟口中所说的“她”可能是谁,于是她很快追了上去。当她气喘吁吁地追到图书馆的时候,看到的正好就是被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并怎么都和人解释不清楚的自家堂弟。

    于是蓝眼睛男孩的堂姐只是走上前去,出示了自己哲学系学生的学生证,并说了一句“他和我是一起的”,就轻而易举地把人给带了进去。

    “你说的那个‘她’是之前让你一路追到了布拉格去的女朋友?马里奥提起过的,雪涅?”

    当艾伯赫特的堂姐用被压得很低很低的声音对他说出了这句话的时候,蓝眼睛的男孩只是点头,然后凭借刚才他看到林雪涅的那惊鸿一瞥而判断起了她到底会在哪里。

    “可是你们都分手好几个月了,我们的小弟弟为了这件事还很自责。”

    哦,马里奥啊马里奥,那正是两人共同的堂弟,那个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已经和自己已经成年的堂兄艾伯赫特长得差不多高的纯真野兽派男孩。仅因为自己在圣诞节前夕失恋了就凭借他的聪明才智给自己的堂兄制造出了一出人间惨剧。

    但是蓝眼睛的男孩现在根本就没心思和自己在洪堡大学攻读哲学系硕士学位的堂姐谈起这些,他只是在向着林雪涅可能在的位置走了一会儿后就停下脚步说道:“你能先回去吗,梅拉尼?我晚些再和你联系。”

    梅拉尼:“为什么?”

    艾伯赫特:“因为你如果和我同时出现,很可能会让她误会,就好像那时候的加特曼一样。”

    梅拉尼:“可是就算她误会好了,那又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艾伯赫特:“我会介意。”

    仅仅是这样一句简单的回答,以及自己的堂弟在说出这句话时的反应,这个名字叫做梅拉尼的女孩就已经意识到了可能十分关键的一个重点:“你该不会是还对她余情未了吧,艾伯赫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过去看她一眼,也不一定会和她说话。”

    说着这句话的蓝眼睛男孩只是看着林雪涅应该在的那个方向,并没有把自己的注意力分上哪怕一小部分给就站在他身旁的堂姐。

    但就是在他看到了距离他所站着的位置还有好一段距离的,正背对着他的林雪涅时,他被自己的堂姐拖进了另一边的书架里。

    梅拉尼:“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小艾伯赫特。你得让我知道,你对那个姑娘到底是余情未了还是早就不在意了。你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简直就像是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未婚妻。”

    艾伯赫特:“你非要用这么奇怪的用词吗?”

    梅拉尼:“所以你想我说那是你失散已久的妻子吗,艾伯赫特?”

    被自己的堂姐拖进了这里的蓝眼睛男孩从没有这么想要摆脱对方。现在,他已经知道那个从未让他忘记过女孩此刻并不在天涯海角,而就在距他几步之遥的地方。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认知会让他感到坐立不安,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根本无法集中心神去听自己的堂姐在说些什么。直到……对方按着他的肩膀说道:

    “如果你对她的确还余情未了,你就必须得听我的,男孩。妒忌可是爱情最好的催化剂。明白吗?”

    对上自己堂姐的质问眼神,蓝眼睛的男孩显然不是很明白。于是他的堂姐不得不手把手地教导他道:“牵着我的手,在和你的前女友视线对上之后再很惊慌地松开我的手,明白吗?”

    这下,蓝眼睛的男孩就很能够明白了。得到了这样一个具体指令的他似乎有些明白堂姐的用意了,虽然他还很怀疑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可以。但他还来不及再多想一想,比他年长了两岁的堂姐已经已经没了耐心地自己牵起了堂弟的手,并向着那个亚裔女孩所在的方向走去。

    擅长u型道滑板也拥有很棒身材的蓝眼睛男孩几乎是被自己的堂姐拖着往前走的,而仅仅只是这一小段路,他的手心就已经出了很多汗,这简直让牵着他手的堂姐梅拉尼不敢置信。

    但不等这个气质干练,竖着整齐马尾的女孩狠狠地瞪自己没出息的堂弟一眼,被蓝眼睛的男孩擦肩而过的林雪涅就抬起了头,并因为那道望向她的紧张视线而望向他们。那个蓝眼睛的男孩,还有他身边的金发女孩。

    那一刻,林雪涅怔愣了。

    而当她怔愣的时候,已经有几个月未有见到她的那个蓝眼睛男孩也愣住了。又或者说……他是被曾经迷住过他的这个女孩再一次地迷住了。

    时间仿佛就这样在两人之间按了一个暂停键,却又似乎不仅仅只是暂停而已。

    直到……实在看不过去的梅拉尼发出声音,并带着些许浮夸地问道“她是谁?”,林雪涅才反应过来,这个在打扮上和过去她所熟悉的样子已经有了很大不同的男孩并不是她的绿眼睛贵族。

    显然蓝眼睛男孩的这个堂姐并不是实力演技派的,并且她所作出的“表演”也与自己心里想的其实很不一样,这让她作出了如此浮夸的表演后感到有些尴尬。但幸好,幸好当时还在愣神中的两人都没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只是在她说出了这样的话之后,两人才都或发现,或想起了她。

    而蓝眼睛男孩接下去的反应则堪称本色出演!当他又想起了这个从今天上午起就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堂姐之后,他才发现了自己还和对方牵在一起的手,那让这个男孩几乎是触电一般的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那竟是让林雪涅在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情景时感到好笑了起来。

    笑起来了的林雪涅带上了她在自身的时间静止的这几年里所慢慢浸染的特殊韵味。那应该不仅仅是属于二十世纪上半业的复古气质,它还是nongnong的文艺情怀,以及撩动心湖的,若有似无的魅力。可那一切的一切却都出现在了这张少女的脸上。

    那双比蓝眼睛的男孩记忆中更为温柔的眼睛看向三人中首先发声的梅拉尼,并问道:“所以,你是艾伯赫特的女友吗?”

    这下,换蓝眼睛男孩的堂姐愣神了。林雪涅的反应显然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这让这个比艾伯赫特年长了两岁,也理应比林雪涅年长两岁的德国女孩被她带跑了节奏,只是在理智的强力驱使下才干巴巴地说道:“还不是,但我觉得很快就会是了。”

    “我是林雪涅,艾伯赫特在布拉格大学的同学。”

    说着,林雪涅向梅拉尼友好地伸出了手。

    第97章 chapter 97

    “我和她不是……”

    看到林雪涅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自己堂姐的话, 蓝眼睛的男孩很着急地想要开口解释, 却只是一句话才只说了半句就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于是他又说道:“她不是……”

    但是因为被堂姐瞪了一眼,这句话也没能给说全了。最后, 蓝眼睛的男孩只能问道:“你和朋友一起来的吗?”

    这可真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就在林雪涅踌躇于不知应当怎么回答的时候, 海莲娜已经又给她打来了电话, 这让林雪涅在说了一句“请原谅”之后接起了电话。

    接着她才一接起电话, 手机的听筒里就传来她带着喘的声音:“我赶上火车了!我赶上火车了!再有四个半小时我就能到柏林了,你就在那里等着我,不许给我玩失踪知道吗!”

    在这样的时候,林雪涅只能是底气很不足地用捷克语回答道:“好的,我知道了。”

    当她用上捷克语的时候, 艾伯赫特的堂姐的确是听不懂了,可在布拉格大学做过一个学期的交换生的艾伯赫特却是能听懂听一些的。他不仅能听懂林雪涅说的那句回答,还能在这个很安静的环境下听到一些电话那头的海莲娜的声音。

    这让林雪涅只能在一脸半懂半不懂的艾伯赫特向她问出什么之前主动说道:“我不是跟朋友一起来的, 但是我和海莲娜约好了今天晚上在柏林见。”

    “所以在晚上之前,你还有很多需要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在见到林雪涅的时候并不会像自己的堂弟那样有那么多欲言又止的梅拉尼这样问道。

    林雪涅:“是的,不过我得……先找一点书。”

    梅拉尼:“需要帮忙吗?我是这里的学生。”

    林雪涅:“谢谢, 我想要知道这片书架里的哪本书会能告诉我弗兰茨·卡夫卡和多拉·迪曼特在柏林居住时的地址。”

    梅拉尼:“哇哦,所以你是个病入膏肓的卡迷?”

    虽然艾伯赫特家里的几个堂亲的关系都不错, 但是艾伯赫特与自己的堂姐梅拉尼之间的关系到底还是没有亲密到会和对方事无巨细地说起自己的女友这种程度。并且,格罗伊茨家的男孩们向来就不是“jiejie的小甜心”。因此, 梅拉尼只是知道把自己的堂弟艾伯赫特迷得不轻的那个女孩是个在布拉格大学学习日耳曼文学的中国女孩,对于卡夫卡的作品和卡夫卡本人都很感兴趣。

    喜欢卡夫卡的人很多,尤其是对德语文学感兴趣的人更是如此。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只知道卡夫卡与菲利斯以及密伦娜夫人之间的爱情故事以及情书集。通常来说, 能说出多拉·迪曼特这个名字就已经够让人感到惊讶的了,更不用说林雪涅一开口就是弗兰茨·卡夫卡与多拉·迪曼特在柏林居住时的地址。

    这让梅拉尼很是惊奇,并对林雪涅另眼相看。她甚至和林雪涅聊起了卡夫卡。

    或许是因为林雪涅实在是太难触发同性对于她的攻击性了。当哲学系的研究生梅拉尼和林雪涅聊起了上世纪最特别的那个德语作家时,她显然有些忘记了自己正扮演着的那个角色。但是还未等梅拉尼意识到更关键的这一点,她就已经先一步地意识到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聊天实在是很不恰当的一件事,于是她闭上了嘴,并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帮林雪涅翻找起了那些书。

    而在这个过程中,艾伯赫特则只是看着许久不见的……曾经和他有着那样亲密关系的女孩。当他这样看着林雪涅的一举一动时,他会有些不能够想象,自己居然度过了没有她的那几个月。他同样也不能够想象,自己当时究竟是如何就这样轻易地和她分道扬镳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