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群山中,有一座山最为奇特。 那山通体玄黑,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山体周围覆盖一层薄膜,以手触之,便荡起清水涟漪。 若是凡人触碰到,不会进入界膜内部,更无缘见到那座黑色的仙山,只会被界膜外阵法大神通移到别处。 若是修士凝仙力于掌心处,则可穿壁入内,观面前这好一座险峻巍峨、耸入云天的仙山。 正是正梧洲仙道象征,擎天之柱。 擎天之柱顶峰,正梧洲仙道巨擘,正阳仙宗。 一位干瘦的老人端坐在瑶台上方。他身着一身杏黄色的长袍大衣,看上去年岁极大,须发尽白,两眉长长垂落地上。 他瘦得几乎撑不起那件杏黄袍子,衣服覆盖住他骨瘦嶙峋的身体,过于宽大以至于无法见到老人呼吸的起伏。 老人面色焦黑,右眼下眼睑处挂着一滴欲落不落的泪珠,散发出一种悲痛欲绝的情绪。 他颤巍巍地举起手,用微弱得仿若呻吟似的声音喊: “昭明……昭明啊……” 瑶台下有一高瘦男子站出,拱手作礼。男子身着红白二色宽袍缓带,相貌高雅。仔细看去,这男子的眉毛异常特殊,是半面阴阳鱼的形状,且颜色朱红。一眼望去,如红叶落入秋水,令人心生好感。 “昭明啊……” 老人嘴唇颤抖着,用哭泣一样的语气说。 “找到那个孩子……找那个孩子……” 红白长袍的男子低头,言语铿锵有力,道:“是,师尊。” 那老人闭上眼睛,长长‘嗯’了一声。 在他闭上眼的同时,一股极强大的仙力自这干瘪老人身上磅礴而出,那老人的身影变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有时看着是几岁的稚嫩孩童,有时看去又变成了二十几岁的英俊少年。 凤昭明仰头见师尊如此模样,心中酸楚,说不出话来。 天人早衰! 瑶台上,一头鱼嘴仙兽不断向外吐露雾气。浓雾滚滚,飘向殿外。 殿外挂着匾额。 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 正是白藏仙殿。 作者有话要说: “千峰排戟,万仞开屏。” 引自《西游记》 第6章 “咚咚咚!” 一连串的敲门声将千晴从梦中唤醒。他睁开眼,精神还有些恍惚,愣了半天才从床上爬起,胡乱穿上衣服,问:“何人?” “千晴公子,时候不早了,让奴婢伺候你穿衣,去用早膳。” “好,你进来罢。” 大概是千晴起得晚了,引他去膳房的男奴低声抱怨: “怎么敲门,公子都没有回应。你再不答应,小人就要喊人了。” 千晴说:“下次你喊不醒我,干脆不要喊了,直接拿几个烧饼回来,我不会挑你的。” “今日实是太晚,已过了用早膳的时候,我此刻去拿,厨子以为是我捞油水,所以把你叫来,而不能替公子提食。”男奴道,“你告诉我明日要吃的东西,明日一早,我放到公子门前,可好?” “现下还不知东界有何物好吃,且去看看。” “咦?”男奴捡起千晴换下的衣物,惊道,“公子,这衣服怎么这样湿?你……你淋雨了,难道昨夜你出寝宫了吗?” 千晴心知抵赖也没用,干脆道:“是又如何?谁叫你像看管囚犯一样,要我画地为牢。我出去透气,不行吗?” 那男奴挤出一个笑脸,心想反正也被他溜出去了,现在责怪也没有用。更何况不是没闯出什么祸吗?只好道:“当然行,可是上面吩咐下来,我们也只有照做的份,求求您别为难我啦!” 千晴笑道:“你乖乖的,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边说边举起双手,长长伸展着身体。 他昨日旧疾突发,又没命地和那白衣人打了一架,此时浑身上下无处不酸,无处不痛。然而千晴行动自然,无事人的模样,舒展身体后,又扭头四处张望。 临家庄东界膳房占地不大,虽常有油烟,可里面干净得一尘不染。十几个厨子模样的壮汉正大力刷洗锅碗,显然已过了用膳的时候。 因此千晴要吃早膳需劳烦厨工新做,他正欲点菜,忽听上方有人唤道: “千晴。” 千晴抬头一看,便见瘦喜自二楼抬头向下看,右手朝他一挥。 千晴喜道:“瘦喜,你吃过饭了吗?” 瘦喜‘嗯’了一声,道:“我这边还有不少小吃,你先拿来垫垫肚子。” “那好。” 千晴几步跃到二楼。二楼上有十余个包间,瘦喜正在其中一间,此时开着门,等他进来。 待千晴入内,顺势关上了门。千晴见他桌上果然摆着不少精致的糕点,毫不客气用手拈了一块,放到口中,说:“你来得到早。” “是你来的晚。”瘦喜看他一眼,压低声问,“昨晚出了什么事吗?” 千晴毫不在乎,反问:“什么?” “你这里有伤。”瘦喜虚指千晴的手腕。他早知千晴昨夜不会乖乖待在寝宫,是以对方一进来,他就细细打量一番。 千晴干脆道:“跟人打了一架。” “何人?” “不知道哪里的奴婢。无关紧要,你别问了。” 尽管在柳管事眼中,千晴性格桀骜不驯,且极热爱惹是生非。然而瘦喜却知,千晴到临家庄后,已经很少无故出手了。 他身手敏捷,少有对手。若是千晴伤在手指骨节处,瘦喜不会多问。可哪个奴婢能近身伤到千晴的手腕?更何况看千晴这个态度,极有可能最后输的是他。 瘦喜沉默了一会儿,道: “临家庄到处卧虎藏龙,我们初来此地,当谨言慎行。但若遇事,你我二人兄弟同心,不可叫旁人欺侮。待会儿你与我一起回去,见我寝宫位于何处,如何?” 这话是让千晴今夜带瘦喜一同夜行了。 千晴嚼着糕点,眼望向窗外。 他听到瘦喜说‘谨言慎行’四字,忍不住回想起昨夜那白衣人咳着说谨言慎行的模样。 千晴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声气,他将袖口处的纽扣解开,向上提了提,露出手腕,对瘦喜说: “这不是受伤。而是昨晚我又犯病,怕自己失去控制,只好让……阿毛帮忙绑住手脚。” 瘦喜一怔,思索一阵,问:“上次头痛是三日前?” “嗯。” “中间只隔了两天……”瘦喜顿了顿,道,“这样算来,开脉大典那天你不会头痛。万幸。” 千晴不由一愣,旋即笑着说:“你不关心我,只考虑开脉大典,我真要打你了……咦,这是桃膏吗?” 千晴话说一半,忽然见到桌上一个白瓷细口长瓶,登时被转移了心思。他伸长手臂,将瓷瓶捞入手中,打开瓶塞,凑上去闻了闻。 瘦喜点了点头。 千晴闻到桃膏酸甜清凉的味道,不由口中生津,他问:“怎么这个时候就结了桃子?” 今年甚热,然而此时不过初夏,尚未到桃果成熟的季节。 瘦喜说:“你若想吃,拿去就罢,问我我也不知。” 千晴果然将瓷瓶往胸口处放。然而身上这件衣服没有襟口,他只好用手拿着,随后胡乱塞了几块东西,道:“多谢赠食,我吃饱了。瘦喜,一会儿我让阿毛跟着你,午后再去找你,先行一步。” 急匆匆朝外走去。 若说清肺止咳,应以果宗梨果为优。 然而这种天气想找半颗梨子,实在困难。 正梧洲盛产各类甜桃,做成桃膏,也有止咳的功效。 千晴拿着瓷瓶,刚出膳房,就见跟着他的男奴迎了上来。 “公子,用好膳了?可要回寝宫?” 千晴道:“我四处看看,你先回去吧。” 男奴道:“那可不能这般怠慢公子。你要去哪里,我引你去。” 千晴奇道:“怎么,你还怕我闯祸,连累你不成?” “哎呀,这可冤枉。”男奴顿了顿,道,“公子看景自然可以,就是怕你刚来此地,不知禁处,冲撞贵人。像我们在此处住了多年,也不敢到处乱走呢。” 千晴听这人说话酸溜溜的,略一想,就明白了。 看来柳管家送自己来东界前,没少向同行上眼药,定是万千叮嘱对方,千晴是多么的刁顽骄横,热衷惹事。 千晴转了转眼珠,道:“也好。” 说完,干脆地朝昨夜遇到白衣人那处走去。 那男奴紧紧跟在千晴身后。待离白衣人住处还有很远一段距离时,那男奴就将千晴拦下,指向另一边,道:“公子,你看那处风景不错……” “哦?”千晴皮笑rou不笑道,“我却觉得这边好些,怎么,这边不让人走吗?” 他踮脚眺望,见到昨夜闯进的那座幽静寝宫,说:“我看那里有座大的园子,走这么久,脚有些酸,不若前去歇歇脚,讨碗水喝。” 这番言语只吓得男奴魂飞魄散,白着脸叫道:“不可!这……万万不可!” 千晴斜眼看他,心中起疑,问:“怎么?” 男奴思绪如飞,早就想到柳管家跟他说的话,要说少庄主住在那边,依千晴的性子,一定想去凑凑趣,见见闻名天下的临子初究竟长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