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尽管他此时仍不知对方的身份姓名,再加上见他的时候都是黑夜,千晴甚至记不清对方长得什么模样。 此时只能模模糊糊想起对方那双圆眼,印象最深的,竟是那条洁白的手臂。 却不知为何,很想跟他说说话。 没喝多少酒、此时却仿佛醉了一般的千晴笑了笑,他走回住处,摸摸凑到他手上的蜘蛛,道: “阿毛,我们去看看他,如何?” 那蜘蛛在千晴手心跳了跳,倾斜身体,头部在主人手心蹭了蹭。 千晴之所以给这只蜘蛛起名为阿毛,正是因为它头部长着如同禽类的细小绒毛,此时蹭得千晴手心奇痒。他用手指拨了拨阿毛,让这小家伙站好,问:“你不愿意让我去?” 那蜘蛛张开口,露出两颗黑漆漆的尖牙,若是旁人看见,定然恶心得毛骨悚然,千晴却视作寻常。 “……也好。”千晴沉思一会儿,笑道,“便等明日开脉大典结束,我再去见他。听闻开脉后,资质不凡者,可收奴仆十三人。那可好。” 千晴轻轻笑了两声,不知怎么的,就有种预感,以为自己天资不凡,明日必有骄人成绩。直到夜间,临睡前还在想,如何能将那个白衣人收为己用。 只觉得心情畅快,哪怕是晚上发了旧疾,头痛到满地打滚,也没影响到他愉悦的心情。 临家庄,大圆宝镜楼。 临子初自父亲寝宫回来后,没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径直前往此处。 他推开此楼大门,身后追随的十余个奴仆纷纷止步,停在门外静候。 唯有一浓眉的小奴,躬身屈膝,打算随临子初进入此楼。 忽听临子初咳中略带沙哑的声音道: “……小宝,你也留下。” 被唤作小宝的浓眉小奴闻言温顺垂首,毕恭毕敬道:“是,少庄主。” 临子初跨进大圆宝镜楼,身后房门自动关闭,此处无灯,然而身为修士的他却能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临子初看着此楼正中摆放的那一块庄严宝镜,良久,盘膝坐在宝镜前的蒲团上。 临子初莫名想起那个突发恶疾、无故闯入委陵阁的小子,竟然有些坐立难安,似乎是期待着什么。 临子初握了握微微颤抖的右手,仰头凝视前方宝镜。 口中轻轻咳道: “……明日……” 一切待到明日。 第9章 夏日的清晨是冷的。 芍药开得灿烂,似能将天边染红。 因是清晨,花上还挂着一滴露水,如同刚哭过的姑娘,用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睛凝视来者。 旭日初升。 有大批人马赶到临家庄坐落的山脚,止步于龙潭,准备跨潭而过,前去临家庄参加开脉大典。 龙潭岸边早就准备好了上百条客船,有船夫在船上等候,载客人渡龙潭,至临家庄。 时候还早,岸边就聚集了四五十人。 许氏,乃万水城大姓豪族,此次参加开脉大典的是兄妹二人,兄名许望闻,妹名许希音。二人各带奴仆四人,叫了一位船夫,准备乘船过潭。 少年气宇轩昂,少女亭亭玉立,好一道靓丽的风景。 许望闻立在船头,对meimei谆谆教诲:“希音,此次无论开脉结果如何,不得失礼人前,堕许家威名。” 许希音连连点头称是,回头见岸边这么多人,问:“哥哥,此次前来开脉共有多少人?” 许望闻道:“共一百三十七人,其中有六名女子。” 自人数来讲,女子似乎少得可怜。然而正梧洲十余年前曾遭遇一场空前浩劫,致使正梧洲民生凋敝,赤地千里,日积疲弊。能养活女子的多是贵族,是以女子稀而珍。 撑船的船夫搭话:“公子可是许氏后裔?” 许望闻转过头,对那船夫点头,道:“正是。” 船夫笑道:“许氏高名,小人仰慕已久。今日见得您二人,果真是人中龙凤。” 许望闻微笑道:“先生过奖,在下与愚妹是借家门一点威风,才能在临府叨扰几天。” 船夫道:“公子何必自谦?小人在此撑船多年,除了许氏高门,旁的再没见过有你这般风度翩翩的公子了。” 那少女听船夫夸奖哥哥,直比夸了自己还高兴,不由得笑了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 后面有船划过,眼看要超过许望闻乘坐的这船,上面还有人在不停吆喝:“划快点!划快点!老子要见临庄主,要是晚了,我一定不饶了你!” 声音清朗,言语粗俗,将这龙潭上的缥缈仙气,添了不少世俗气息。 许氏兄妹闻言皱眉,吩咐船夫向旁边划去,不欲与此人一同前行。 偏偏后方船上的男子听到了许希音的笑声,像被谁挠了一下一般,喝道: “旁边是哪家的姑娘?” 许希音不愿惹出事端,只闭口不言。 反而是哥哥没忍住,道:“兄台不知询问他人姓名前,要先自报家世吗?” “老子又没问你。” 那清朗的男音由远至近,不多时,船上忽然一重,原来是有一男子凌空飞跃,跨到许望闻的船上了。 船上八个奴仆登时警觉,呵的一声,纷纷拿起兵器,对准来者。 来者看上去十几岁的模样,下颌却留了一捋胡须,他对着众奴冷哼一声,只有见到许希音时,露出微笑,问:“你叫什么名字?声音好听,果真人也长得漂亮。” 许望闻强压怒意,道:“此船乃由我许家包下,兄台不请擅入,恐怕不好吧。” 两船之间隔着约莫两丈的距离,男子飘然而至,鞋袜不湿,落足船身不晃,许望闻便知对方轻功不可小觑。 那留小胡子的男子道:“你这小子,叽里咕噜,啰嗦至极。我没和你说话,只想问问这位姑娘的芳名,你闭嘴坐在一边,没你的事。” 饶是许望闻修养再好,也不由勃然大怒:“你要问小妹的名字,先问问我手中这把剑!”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抽出兵器,向前疾跃,斗了起来。 许望闻使一把青芒长剑,剑术精妙,风姿妙不可言。 对方使双手长刀,刀势霸道,迅猛难匹。 只听得‘铿铿’响声不断。 刀剑相碰,竟磨出星星火光。在龙潭一片浓雾中,格外显眼。 斗了不多时,前方船上有人遥遥喊道: “闻人韶,还不归船?耽误了时辰,仔细老爹扒了你的皮!” 声音宏亮,自远处传来,听得清清楚楚,对方内力不弱。 正在与许望闻酣斗的小胡子男,听了此人言语,急忙回答:“知道了。” 带着一丝惧意,好似是十分害怕那个老爹的人物。 闻人韶收起双刀,轻轻一跃,跃至船头。他用一种如饥似渴的眼神看着许希音,留下一句: “姑娘,临家庄见!” 后展开猿臂,如禽类一般自船上飘走。 许望闻恨恨将长剑收回鞘内,摇摇头,道:“船家,劳烦划得快些,还是早日登临家庄拜访为妙。” 在众人赶往临家庄时,千晴与瘦喜也早早醒来,准备前去用早膳。 自从住在东界后,千晴的衣服就换成那种没有口袋的窄袖长袍,以防他在身上藏利器。 而到了今天,一大早男奴就抱来干净的衣物,那衣物宽袍缓带,乃是万水城最常见的款式。不仅如此,还带了两条绑腿。 万水城地处西陆正梧洲,临海湿润,常有毒虫肆虐。因而万水城人无论老幼,皆会在小腿处绑上绷带,裹有清毒驱虫的药粉。且万水城居民人人尚武,若受刀剑伤,便可拆下绑腿,包裹伤处。 此时千晴见到绑腿,胸口一热,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男奴道:“公子,我来替你绑吧?” “不,我自己来。”千晴说着,拿起一条裹着药粉的绷带,单膝蹲在地上,手抱小腿,动作熟练地在右小腿处缠绕。 男奴就在一旁看着。对于万水城的人来说,缠绕绑腿是最寻常的事情,缠得多了,哪怕是用一只手都能裹好,是以他不用上前帮千晴忙。 千晴边缠边说:“临府位于山顶,蚊虫不如何多。这绷带必是让我等用于裹伤的。嗯,想来此次开脉,要有一次恶斗。” 说着热血贲张,呼吸都重了。 男奴忙道:“不,不。公子,开脉大典可不是比武大会,这绑腿只是以防万一。” “能有万一,也是很好了。” “……” 男奴看着千晴跃跃欲试的表情,心中连连叫苦。 换好衣物后,千晴与瘦喜一同来到膳房用食。瘦喜来的比千晴早些,此时正坐在二楼,探身出来向千晴挥手。 千晴几步跳上二楼,坐在瘦喜对面。他把汤碗当酒杯,单手握着,往口中倒。 眼睛望向外面,说:“瘦喜,今日可热闹了,你猜外面有多少人进了临家庄?” 瘦喜‘嗯’了一声,道:“方才我问过,说是来了廿二左右。” “有趣,有趣。快些吃,一会儿我们去东界门瞧瞧。” “不急,尚不知大典开始后有无地方用膳,还是此时多吃一些。” 千晴一想,道:“正是,总之那些人今天都在这里,又不会跑了。” 拿了大块卤rou,就着热汤,咕噜大口吞下。 千晴与瘦喜以是半步迈入家臣的地位,可在东界内堂用膳。而其他万水城赶来参加开脉大典的人士则尚未入东界,此时多聚在西界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