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裴斯说罢,又道:“我正要去玉园赴宴,娘子可要同去?” “玉园?” 裴斯点头:“今日林玉娘设宴,玉园里倒是有不少才子佳人。” 魏熙笑道:“看来这个林玉娘还真是个人物,连你都请去了。” “一个风尘女子,算不得什么人物,我不通文墨,向来是不喜欢那些酸不溜秋的雅集,不过是去谈生意罢了。” 魏熙掩唇一笑:“你这话若是让那些才子佳人听了定是要拿酒泼你。” 裴斯耸了耸肩:“权当洗脸了。” 魏熙又是一笑,吩咐人去牵马来:“离了长安我还没去过什么酸不溜秋的雅集呢,今日也见识见识江南的文士和长安的有什么不一样的。” 裴斯懒洋洋道:“确实不一样,江南雨水多,泡的这些人酸气更足些。” 说话间,侍卫已经将马牵过来了,魏熙翻身上马,轻踢马腹:“你好似看不上这些人?” 裴斯毫不避讳:“铜臭商贾总是嫉妒这些高人一等的读书人的。” “这些人多半清高又心高,在官场上混不如意,也就是能写诗论赋博一个才名了。”魏熙说着,轻扯马儿的鬃毛,缓声道:“写诗谁不会,可咱们朝中真有能耐的,有谁是靠诗文出名的,诗文终究是闲暇之趣,能为国为民才算是真有才干。” 裴斯看着魏熙,眼中惯有的漠然之色淡了:“娘子通透豁达,心智远非常人能比。” “豁达?”魏熙摇头:“只会嘴上闲扯几句罢了。” 魏熙说着神色一动,看向裴斯:“不过若论才干你怕也是不差的。” 裴斯唇角一勾:“怎么,娘子想引我入朝?” “你若是能贿赂的了我,高官厚禄自然会有。”魏熙说着,也到了空旷之地,她一扯马缰,策马奔了出去。 裴斯看着她的背影,顿了片刻后垂眸一笑,也策马跟了上去。 ———— 玉园建在城外,是林玉娘的居所,园子不大不小,素净雅致,山石缧绁,泉水泠泠,带着股浑然天成的清雅。 魏熙看着身前殷勤领路的俏丽婢女,对裴斯问道:“你和玉娘是旧识?” 裴斯点头:“我在这有一间乐坊,当年她是我乐坊里撑场面的人,不过也是旧事了。” 婢女闻言接嘴道:“什么旧事,当年郎君的相护之恩娘子可是一直没忘的。” 婢女说着看了魏熙一眼,话中有些委屈:“自娘子出来后,郎君便生分了,一连几年没来过,如今一来,竟还带了个美人。” 魏熙轻笑,抬眸看向裴斯:“先前你的口吻不见熟悉,我还以为你是托了关系才能来一见佳人的,却原来是陈年风流债呀。” 魏熙话音方落,便听前面传来环佩相击之音,她抬眸看去,只见一白衣女子婷婷袅袅而来,这女子身形丰腴,有股柔若无骨的姿态,却丝毫不见媚俗,反而如春日里暖融融的一汪溪水,和煦又温柔。 不过要论五官,虽精致,却算不得多惊艳,杏眼桃腮,却又有股清淡风韵,是比长安贵族女子还足的书卷气,让人见之心喜,却又不忍亵渎。 不必问,魏熙便猜出这便是那林玉娘了。 林玉娘站在裴斯面前三步处便停住了脚步,她对着裴斯微微一礼:“三年多了,可算将郎君盼来了,郎君可还安好?” 裴斯点头:“自然是好的,倒是玉娘,风采更胜以往。” 林玉娘微微一笑:“若没有郎君搭救,又哪里有什么从前。” 她说罢看向魏熙,神色惊艳:“以往每次见了郎君,都觉得他那般相貌这辈子怕是寻不到登对的人了,可今日见了娘子,只恨不得回去打自个的嘴,天底下怕是再难寻出比娘子还惊艳的人了。” 林玉娘话落,魏熙便听身畔的裴斯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魏熙瞥了裴斯一眼,复又看向林玉娘:“惊艳是真,可登对却不敢苟同,我自问可比不得他。” 魏熙说罢,又笑道:“不过玉娘这般说怕是忘了自个的相貌,我原不信他们排的榜,可今日见了玉娘却知是名不虚传。” 林玉娘掩唇一笑,却觉身后的婢女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回头,只听婢女在耳边低声道:“那位贵客要在席间添一架屏风。” 林玉娘神色淡淡:“你依他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屏风后头是谁 ————就是不露脸系列 好吧,知道你们想打我,明天露脸~ 第67章 再相逢 林玉娘神色淡淡:“你依他便是。” 裴斯听了, 笑道:“那位贵客是哪家养在深闺的娘子, 竟如此讲究?” 魏熙忍不住一笑:“讲究?这般讲究的娘子可出不了门,依我看怕是脸上生了疹子。” 裴斯笑意古怪:“那还真是身残志坚。” 林玉娘瞋了裴斯一眼:“瞧郎君这话说的,让人家听了定是要啐你一脸。” 魏熙摆手, 重复了一遍裴斯先前在街上的话:“无妨, 权当洗脸了。” 裴斯眼角一抽:“酒和口水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魏熙说着,笑的眉眼弯弯:“美人香泽, 可是酒比不上的。” 林玉娘听着他们打哑谜, 将目光移到魏熙的脸上,年轻的小娘子,正是鲜嫩的时候, 先前虽美,但明艳中又带着清冷,是一股让人看了便觉疏离的矜傲之美, 眼下笑靥如花,弯成月牙儿的眼睛好似盛了甜甜的蔗浆, 让人见了便喜欢。 她忍不住想要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脸, 看看是不是也和对面的小娘子那般吹弹可破, 手微微抬起三分,她便停住,缓缓理了理披帛。 林玉娘对裴斯柔声道:“别在这站着了, 进去吧,人都到齐了。” 裴斯应了一声,斜眼看向魏熙, 只见她面上的笑意转瞬就变成了矜雅浅笑,他负手而行:“娘子的变脸功夫可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魏熙理了理头发:“自然,我生来便不一般。” 裴斯一哂,随着林玉娘往里去。 席上众人早在谈笑,见了林玉娘都开口打趣,又闹着让裴斯罚酒,闹哄哄的,许是林玉娘亲自去迎给裴斯做足了面子,倒是没有人对着他这个巨贾含酸做讽。 等裴斯喝了酒,一个身着青衫的青年男子看着魏熙笑道:“这位小娘子气度不凡,该不会是玉娘的妹子吧。” 魏熙循着声音看去,一眼便见了那人身上的青衫,她眉头蹙起,心中平白升起一股怒意。 林玉娘见魏熙眉头蹙起,以为是魏熙不愿和她这等人扯在一处,忙打圆场:“我看你是喝醉了看人都重影了,我要是有一个这般出尘明艳的妹子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林玉娘说罢,引着魏熙入座。 魏熙坐下后,一抬眼便见对面摆着的一架素色屏风,她隔着一层略厚的纱,能看清屏风后那人清瘦的身形和端正的坐姿,魏熙放在腿上的手一紧,有些探究的看了林玉娘一眼,复又将视线挪到屏风上。 屏风后那人一动不动,好似是被绣到屏风上的剪影,可魏熙却感觉到那人一直在看着她,视线一瞬也没挪开过。 她心中一动,松了手,抚平方才抓出来的褶皱,再也不往那处看。 魏熙听了一耳朵众人说的话,觉得很是没意思,天底下的文人到哪儿议论的都是那几样,诗词文章,音律书画,当然,也还有美人。 偏巧魏熙就是个新鲜美人,便是她不想理会都有人将话头递到她这里来,魏熙张口随意应付了几句,却博得众人交口称赞。 先前那青衫人更是举杯敬来:“娘子所言句句珠玑,尽数道出了我心中所想,知音难求,你我在此相见便是有缘,何不共饮一杯。” 魏熙端起酒杯放在鼻下轻嗅:“是绿沤?” 林玉娘点头:“正是,这酒少见,难为娘子小小年纪便识得。” 魏熙放下酒杯,摇头:“那这酒便喝不得了?” 林玉娘问道:“怎么,娘子不喜欢这酒吗?” 魏熙摇头,看向那敬酒的青衫人,面带忧色:“我怕他喝了受不住。” 青衫人摇头笑道:“娘子说笑了,我虽酒量一般,不能千杯不醉,但百杯总是行的。” 魏熙眉头轻锁:“那便更不行了,你本就一身绿衫,若是再喝了这绿沤,岂不是丛里绿到外了?” 魏熙说罢,便听屏风后传来一声低笑。 魏熙闻声,眉头蹙得更深了几分,她不再理会那神色尴尬的敬酒人,抬头看向那座屏风:“你笑什么?” 魏熙话音落下,席间便静了下来,只余屏风后那人倒酒的声音,众人将视线移到屏风上,自见了这架屏风便升起的好奇不加掩饰。 隔着屏风,众人能隐隐窥得的只有一道剪影,仅仅一道剪影,便有说不出的雍容雅致,这样的风韵魏熙是再熟悉不过的,她问道:“你为何不说话,难道玉娘这谈诗论赋的雅集竟请了个哑巴?” 林玉娘唇边的笑意转淡,她看向魏熙:“娘子慎言,他……” 魏熙瞥了她一眼,其中的凉意却不容忍忽视:“我和你说话了吗?” 魏熙说罢,慢悠悠收回视线,紧紧盯住那架屏风:“我是在问你。” 坐在屏风之后的人放下酒壶,道:“我笑是因为这绿沤醇厚,能饮此等美酒,自然当得一笑。” 这道声音温和又清淡,带着些低哑,闻之只觉心静,恍如置身幽林之中,可魏熙听着,却没法子心静。 魏熙看着露在屏风之外的一角青衫:“既然是饮酒,还是要杯酒言欢,一个人隔在屏风后面算什么。” 魏熙说罢,直接吩咐身后侍卫:“郑修明,你去请那位郎君出来。” “娘子怕是醉了,可还记得此间主人是谁?” 魏熙看向面色沉下来的林玉娘,唇角一勾:“自然是玉娘,可这就是玉娘的不是了,诗文论友不分高低贵贱,何故偏给他竖一架屏风,是觉得他登不得大雅之堂,还是觉得我们粗鄙,不配和他同坐?” 魏熙几句话惹得席间众人神色不豫,皆纷纷应和,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风雅人,谁能容得雅集上还分个三六九等。 喧闹间,只听屏风后那人道:“实在抱歉,原是我不甚生了疹子,又不愿舍了这一睹风采的机会,才央了玉娘抬了架屏风过来。” 裴斯闻言,在魏熙耳边低声笑道:“生了疹子?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魏熙瞪了裴斯一眼,又听那人道:“眼下也看过了,便先行告退。” 那人说罢,便转身离去 ,魏熙蓦地起身,抬步向着他追去,林玉娘见状忙起身要拦,却被魏熙带来的侍卫拦住,眼睁睁的看着魏熙和她擦肩而过,魏熙如此,便是她再好的脾气,也是忍不住要怒的。 林玉娘方要喊人拦住魏熙,肩却被人按住了,她侧首看向站在身旁的裴斯,只见他看着魏熙的背影,神色幽幽:“他们的事,就别插手了,当心惹得一身sao。” ———— 魏熙看着面前那道缓步而行的身影,脚步也慢了下来。 前边那人走起路来依旧是舒缓从容的,可是却更瘦了,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衬着那抹青碧色,真如一杆修竹般,好似振一振衣袖,便能召来一阵寂寂清风。 魏熙鼻子一酸,停住脚步,故作淡定道:“你停下,我跟不上你了。” 她的声音一如往常,是珠玉相击般的清脆悦耳,话中的撒娇委屈之意怕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