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妻谜(331-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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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煜既然敢于胸有成竹地一人随他前来,那么,就自有他的底气。没猜错的话,丁煜应该会些拳脚工夫,表面看起来像个生意人,但实际拳脚工夫很可能不在那五个粗壮手下之下。 如此一来,田一天就不得不谨慎了。原本,田一天是想借助自己的蛮力,猝不及防地对丁煜发动攻击,用石头将丁煜砸死的深山之中,伪装成山石自然滚落将其砸死的假象。 如今看来,纯靠蛮力,自己一个少年人,只怕未必是丁煜的对手。但,若自己错过了这次机会,很可能死的便是他。事至如今他田一天倒并不畏死,最关键的是,怜儿所受的侮辱、母亲所受的非人暴行,一切便都白受了。 到底怎样才能最大程度地解决掉丁煜呢?武力上不占便宜,要论心智,对方同样不比自己一个小屁孩低。那么,到底有什么才是对方最大的弱点呢? 田一天同丁煜一路走着,一路都在暗中苦苦思忖。他将自己当成就是丁煜,模仿着对方此刻的状况、此刻的心理。他决定利用对方的心理去发力。 仇与恨,黑与暗,将一个阳光般的少年硬生生逼成了腹黑。 “给老子打起点精神来!发什么软!”丁煜虽然并不将小屁孩田一天放在眼里,但习惯性的警惕还是一点也不缺,所以一直都是田一天在前,他紧随其后,不让对方有半点搞小动作的机会。眼见田一天走到越来越深的大山里,脚步开始有些犹疑畏惧,丁煜不高兴了,在背后喝道。 再继续往前,便是一道高高的崖顶。那道崖顶并不算是凉驼山中最高的悬崖。凉驼山中群峰耸峙,从来就不缺少绝壁,眼前那道崖顶在其中只能算是中等偏高而已。 但 是,田一天知道那道崖顶的下方却很恐怖。只有凉驼山的山民们清楚,那道崖顶的下方堪称蛇谷,顾名思义,就是出没着各种各样成群的毒蛇。人一旦掉落下去,当然最大的机率就是直接摔死,就算侥幸不被摔死,那么也必定会被很多毒蛇给咬死,完全不可能有存活的希望。 “对,是往这个方向的,我记得。”看到崖顶,田一天想了起来,回头告诉丁煜。 “行,我信你。在前头带着。”丁煜冷冷道。 即使再轻视田一天,出于警惕,丁煜当然仍是让对方在前边走着,他跟在后头。两人一前一后走上那道山崖,离崖顶越来越近。 走到半山腰,田一天不由打了个冷战。这次不是装,而是真怕。崖顶的四周氛围阴森,而田一天,毕竟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 “长点出息吧!”丁煜在背后似乎看到田一天在打着寒战,讥笑道。 风在树丛间揪扯,发出呜呜之声,如同在揪扯着死人的头发;月亮不够圆满,像个残废的太监,在半空中有气无力地呻吟;浓云就像死人的尸斑,在天空中浮肿着。夜枭般的山鸟,有一句没一句地冒出几声鬼话。 十二三年后的田一天回想起来,终于明白了心理师亨利为什么会花那么多时间在崖顶穿梭研究,看来亨利还真敬业,肯定是想琢磨出十二三年前最逼真的阴森氛围,然后替雷宇天还原出来。 少年的田一天就在那样如同地狱般的阴森氛围中行进着。他虽然白天没少进山,但如此深夜穿行于深山,却是一次也没有尝试过。 终于,来到了崖顶。翻过崖顶再深入一段,基本便是成功在望了。 崖顶上,几块光秃的大石头,如同光头男人被砍下的脑袋矗立在眼前。田一天不仅怕,而且走得有些累,双腿略微有些软。 但,为了求生,迫于丁煜在身后的威胁,他依然麻木地、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着。 直到,崖顶上,田一天的身子突然向外一侧,脚下一滑,如同马失前蹄一般,然后整个身子都向下软了下去。 显然,他是一不小心,一脚踩在崖顶边缘,向悬崖滑落了下去。 “救命啊!”田一天本能地骇然惊呼,声音凄厉,十魂丢了九魂。悬崖望不到头的高,任谁摔下去都死路一条。 丁煜就算对自己儿子也只能关心爱护到这个份上了。他眼见田一天身体软下去的同时,还没等田一天喊出声来,人便如离弦之箭,冲了上去。 也不知道是爱财心切,生怕断了财路,还是本就一直都小心翼翼担心田一天摔落,总之,这一刻,丁煜似乎不经任何思考便冲了上去。 好在,田一天是一只脚滑倒,才往下摔落下去的,这样,他另一侧的手臂便反应过来,死死抱住了悬崖边缘。当然,即便这样也只怕撑不了多久。 “曹!叫你长点眼!”丁煜大骂一声,立即命令田一天悬在半空的另一只手举起来,丁煜拉住那只手,拼力将田一天往上拉。半天,终于给拉扯了下来。 田一天总算保住了小命,站在一块突起的小石头旁,腿却发着抖。丁煜也心有余悸,死个田一天不管他一毛钱事,可价值连城的凉宗墓,他找谁要去? 丁煜准备喘一口气,眼看田一天好不容易站在了悬崖上,身子因为畏惧而晃了晃。 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那晃动突然变成向着丁煜倾斜而来,猛撞在丁煜胸口。 当胸口如同受到巨石一砸时,丁煜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这半大小伙的力气。那简直就是一座小铁塔,向他倾倒过来。 第337章少年的反抗与失忆 丁煜正立在崖顶边缘,将田一天拉上来又不过才半秒钟而已,他哪能想到会如此变故横生。整个身躯顿时向后仰去,而后方,便是万丈悬崖,便是人间深渊。 丁煜往后这一倒,比田一天那一滑要厉害得多。因为只有田一天自己清楚,从小破屋中开始,他所有的怯懦,所有的求生欲望,便全是伪装出来的。只不过,正常的少年都理所当然应该是那样的表现,所以,连他自己都差点信了自己的怯懦。 尤其在崖顶附近时,阴风瑟瑟,让他直打寒战,这些都是真实的,并非假装。 田一天滑落的那一刻,一切都已在心中计划好。按照心中计划,有四成的可能真的滑落蛇谷,万劫不复;有六成的可能来得及抱住崖顶,等待丁煜救援。 而只要是赌对了后边的六成机会,那么田一天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丁煜一定会第一时间不假思索地冲上来救他。 这便是他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后得来的结果。他成绩那么好,一向不是个笨孩子。他在赌,贪欲在丁煜心中占到了第一位,肯定舍不得让他田一天去死;他在赌,凉宗墓唾手可得的万贯家财,丁煜肯定死也不会愿意放手;他在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在赌,利令智昏。 丁煜冷不丁受到的撞击与田一天的自己滑落完全是两回事,所以,他紧急挥出双臂在空中如船桨般划动着想要维持身体的平衡,但人还是猛然向着悬崖倒去。 如果丁煜就这么仰面摔下去,完全不可能有机会像田一天那样抱住悬崖边缘。等待他的,只能是死亡的结局。 然而,田一天还是有点低估了丁煜 的能力。田一天的袖口一紧,他才发现,丁煜临摔下去前,用挥舞的一只手臂拉住了他的衣袖,死不放手,似想借他之力止住身体继续后仰的趋势,又似想要拖他一起殉葬。 还好田一天不缺少蛮力。在少年中,他的力气向来压过众人,即使面对个把成年人,他也足够抗衡。 更要紧的是,田一天做好了被拉的准备,因此脚预先便站在一块突起的小石头边。现在,他便用脚尖死死抵住那块石头,身体同样拼命向后仰着。 这样看来,这两个人就如同在生死之顶做着拔河比赛的游戏,只不过二人拉扯的不是绳子,而是田一天的衣袖;只不过,两个人一个背朝着无底深渊,一个背朝着崖顶巨大的岩石;一个向死,一个向生。 马上要顶不住了。田一天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迅速解开自己的衣扣,迅速的脱衣。他要将衣服脱掉,送给丁煜去陪葬。 就在衣服将要被脱下时,隐隐似乎有个黑乎乎的块状物在眼前飞过。那似乎是一块石头,从田一天背后的黑暗中飞了出来,猛砸在丁煜的胸口。 生死一线之际,丁煜正好被石头砸中。那石头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丁煜顿时向后仰倒的趋势猛然加速,与此同时,田一天的衣服彻底脱落,丁煜扯住那件衣,把那件衣当成了另一个田一天一般,向着无底深渊坠落了下去。 田一天听到丁煜最后的恐惧尖叫划过阴凉的夜空,激起夜鸟怪叫,山谷回响阵阵。从那道声音,他能够欣慰地确定,丁煜不会像他那样幸运地攀住悬崖边缘;等待丁煜的,是深渊,是毒蛇之咬。丁煜,死定了。 那也是田一天最后的记忆与念头。因为衣服的脱落,就像拔河比赛的双方,仰倒的绝不会只是其中的一方。 就在丁煜向悬崖下仰倒下去的同时,田一天也同样失去了力量的平衡,整个身子向后仰着,蹬蹬蹬连续几步,飞快地倒向崖顶那些峥嵘的岩石。 失衡状况下的速度极快,力度也极大。只在瞬息之间,田一天摔倒在岩石上。 他不是屁股先着地,不是手臂先着地。先着地的,是他的后脑勺。脑袋重重地、重重地叩在身后的岩石一角。 他听到一声春天惊雷落地般的声音,在他一个人的脑袋里轰鸣,震撼着他头脑中的每一寸方圆。轰鸣的同时,他双眼正好仰望着悲凉的夜空,只见到天上挂满了数以万计的小星星。比起他平时见到星星要多出了太多,就好像平时惯于潜水的星星现在全都冒了出来。 他分不清那是天空中真的星星,还是他双眼冒出的金星。他只知道那星星出现得极其短暂,尔后便一一熄灭,他整个人都随同着熄灭的夜空,暗了下去,沉入无力的漆黑。 再醒来时,眼前早已没有群峰,没有悬崖,也没有了将他碰伤的岩石。当然,就算有他也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看窗外,那应当是一个郊区。他睁开眼,花了好久的时间,默想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间白色石灰墙壁的屋子里,怎么会躺在一张灰色的床单之上。 终究没能想明白缘由。不仅想不明白缘由,就连自己是谁、从哪儿来,曾经发生过什么,都记不起丁点来。 叽叽喳喳几声,有几只麻灰色的麻雀在空气中扑闪着,落到他的窗台上,好奇地看他几眼,又飞走了。 他能知道那是麻雀,但他却丝毫想不起自己此前在什么地方见过麻雀。 他试着从床上坐起,却发现一时几乎坐不起身来。不是腿的问题,不是手臂的问题,也不是腰的问题,而是他发觉自己的头重如压着一座山包,不仅沉重、昏沉,而且痛得厉害。 他拍了拍脑袋,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头脑中就好像不属于他的。他明明想调出一些记忆的片断,头脑却根本不听他的。什么也调不出。 从醒来的第一天起,一个小胡子的高个男人便出现在他生活中,照顾他,给他买吃买穿。 在旁人面前,这个名叫金佑贵的小胡子男人都是叫他为儿子,时间久了,田一天也就渐渐形成了一个概念:金佑贵是自己父亲,自己是金佑贵的儿子。 第338章想念白裙子 跟着金佑贵在郊区没住多长时间,便是搬家。金佑贵带着自己搬往了一个到处都是梨树,四处都弥漫着梨子果香的偏僻小镇。 在梨林镇,自己认识了贺老汉,认识了很多乡亲,认识了大大小小的朋友。除了想不起往事,自己同其他少年并没有太大区别。甚至,贺老汉等乡亲对这个憨头憨脑的少年还多出几分喜爱。 雷宇天能感受到,金佑贵并不热爱与梨林镇的乡亲打交道,也并不怎么热于干活,倒是田一天乐于帮着乡亲,一起在果园做这做那。 他的个头,也是在果园那段时间,飞快地成长着,身体里如同有了一个小马达,力气与日俱增。 他倒是乐得梨镇那样的时光,只是不知为什么,在梨林镇时,有时候他会微微感觉作为父亲的金佑贵稍有些奇怪。比如说,连年来他都对自己不错,尽着父亲的责任,不亚于任何父亲对儿子的养育之恩,但另一方面,他又总感觉父亲对自己并不怎么热情,隐隐约约,总是有点疏离。 当时的雷宇天,把这些理解为父亲的性格使然。毕竟,他都谁 好像都是有点若即若离、不冷不热的样子。 也不能说金佑贵对自己不关心。有时候,他也会主动找自己谈心。然而,谈的次数多了,雷宇天发觉,父亲绕来绕去,总会绕到他的记忆问题。 “来梨林镇之前的那些事,现在该慢慢想起来了吧?”父亲金佑贵总会这样试着提醒他。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雷宇天这儿都只能得到否定的答案。当时的雷宇天,确实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要说头脑中还有着唯一一点的残片,那就是,当他抬头看着晴空中飘过的白云,他突然会觉得那些洁白云朵,就要在空中凝成一袭白色的衣裙。 那白色的衣裙,他好喜欢,好想念。他对着白色的云朵,想了好一会儿,却依然想不起白色的衣裙跟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有一次他闹了笑话。梨林镇有个jiejie新买了白色的裤子与上衣,从金佑贵家门前路过。正提着水桶的雷宇天放下了胶桶,像是被一种看不见的东西栓住了似的,就那么跟在白衣服jiejie的身后走,一直走,跟到了人家家门口。 要不是因为乡亲一直对他的印象还不错,知道他是个憨直的孩子,那天白衣服jiejie的哥哥非跟他干一架不可。 挨了白衣服女孩家里人一顿臭骂后,雷宇天默默地走开了。他没有找父亲诉说,没有找贺老汉诉说,没有找任何的人诉说。他只是默默地走到梨林镇的小山岗,抱着双膝,坐在山岗上,空空地望着远方。 一阵山风吹过,当时的他心里就像摇晃着一窝乱草,心乱如麻,却又完全不知为何而乱。他没来由地难过,没来由地流下泪来,却完全不知他难过的泪水为谁而流。 直到大学里,他再次被一袭白衣白裤的身影所吸引,整颗心都被那白蝴蝶般的身影牵着飞了起来,跑出很远。 大学毕业时,那个名叫郦采彤的白衣服女孩来到他身边,成了他的女友。他顿时感到了缺失了这么多年的人生有一种结结实实的圆满。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圆满,又为何而充实。只觉得苦涩流离的某个梦,突然便有了依托。 “怜儿,我的好怜儿。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会一看到白色的身影就怅然若失,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郦采彤了。怜儿,是我不好,十三年,整整十三年,我把你忘得那么彻底。我以为自己喜欢郦采彤,实际上,冥冥中想的念的却是你,错把她当成了你的影子。” 山坳里的风便大了些,孟怜儿坟上的杂草已经被雷宇天清理干净,但坟墓四周的乱草却依旧迎风摇晃。 “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那白色的衣服对我意味着什么,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你来。哪怕你一个眼神,抛给我的一道笑容,我竟然都整整十三年想不起来!怜儿,小天白让你爱了那么久,疼了那么久,却把你扔在这荒山野岭,十三年都没能陪陪你。”雷宇天放下最后一株杂草,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去,用额头碰着那干燥的坟茔之土。 他用额头亲吻这荒凉而苦楚的大地。唯有如此,他才能将自己的距离与长眠于地上怜儿的距离缩到最小,将十三年春夏秋冬的距离缩到最小,将生与死的距离缩到最小。 蛇谷崖顶之后的事,现在雷宇天已经大致能够理出来。 那晚,当丁煜一帮禽兽在威逼凌辱他们母子之时,外边至少有两个人是躲在暗处偷看、偷听的。后来丁煜的五个手下便是去追赶那两个人了。 现在想来,雷宇天觉得被追赶的那二人中,有一个很可能便是后来的养父金佑贵。 他试着还原当时的情形。 金佑贵很可能也是一个流窜于山中的盗墓者,只不过,他与丁煜并不属于同一波人。 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金佑贵应该便躲在窗外,目睹了田一天母子被威逼的、惨无人道的过程,并且再撤离时弄出了声响。 丁煜的人去追赶了金佑贵,但也不知什么原因,一定最终是追丢了。不仅追丢了,金佑贵反倒还跟上了丁煜和田一天的行踪。 一直偷偷跟上崖顶后,金佑贵目睹了田一天险些将丁煜推下山崖。当时,丁煜死死扯住田一天的衣袖不放,眼看两个人就要一起扯下山崖,同归于尽。这显然不是金佑贵想要的结果。 丁煜死对他来说不是坏事,还少了一个夺取凉宗墓的竞争对手。然而,田一天却万万不能死。 田一天急忙脱掉衣服摆脱丁煜的同时,金佑贵也很急。为了不让田一天死,一定是金佑贵抄起了地上的石头,猛砸向丁煜。那块石头成为丁煜最后的死亡通牒,终于,带着丁煜滚下了悬崖。 可以说是田一天脱下衣裳救了自己,也可以说是金佑贵那一石头救了他。 当然,金佑贵并非出于多大的善心。他救下田一天的同时,一定是想着像丁煜那样,继续控制田一天,逼田一天带他去山洞找凉宗墓。 第339章禽兽糟蹋之后 只是,世事人算不如天算。田一天身体失衡,狠狠砸倒在岩石角落,晕迷过去。 金佑贵见田一天晕迷后,一定是悄然走出了月光下的岩石丛,将后者背了起来。 金佑贵当然明白必须带走田一天。很简单,任田一天继续留在崖顶,过不了多久照样会被丁煜手下或 者其他盗墓者赶来、带走。 在任何盗墓者眼里,此时的田一天怀揣着玉马,心中掩藏着那个凉宗墓的山洞秘密,他就是个香饽饽、金蛋蛋。谁带走他,谁就带走了一座空前的金库。 带走田一天后,金佑贵一定也设想过威逼利诱种种手段,只等田一天一醒来,便使出这些招数,让田一天带他找到墓地。 只是,在田一天偶尔醒转的过程中,金佑贵却发现,田一天似乎摔糊涂了,啥也想不起来了。 金佑贵肯定期盼着这只是短暂的失忆现象,于是,他将田一天暂时带在身边,想要等待他的记忆恢复。期间,他或许想过很多方法去提醒田一天,引导田一天想起凉宗墓的往事来,直到六七年的时光过去,金佑贵仍然没能等到田一天的记忆复苏。 到底何日记忆才能复苏,金佑贵终于变得不再有丝毫把握。他已经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帮助田一天记忆复苏,那笔价值连城的财富对他来说虽然重于一切,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无缘去撬开它。相反,田一天失踪多年,一定有很多盗墓同行都在苦苦打听他的死活、追寻他的下落,一旦发现在金佑贵身边,必定毫不犹豫地对金佑贵大下杀手。 金饽饽田一天在金佑贵手里,成了烫手山芋。 金佑贵担心的事情也终于来到了。当田一天靠着自己打工赚钱念了大学,到了临近毕业时,古董商余生海的人发现了金佑贵,并且找上了他。 金佑贵的实力肯定远远无法与余生海抗衡,权衡之下,金佑贵选择将田一天这个烫手山芋转给余生海。金佑贵肯定得到了一笔可观的钱,而条件,便是永远离开田一天,不再来余家打扰。 雷宇天苦叹了一口气。想来真是可悲又可叹,自己之所以接连被金佑贵、余生海认作儿子,真正的原因,居然全是因为十三年前的那口井。 如果自己没有在山中那口井边停留喝水,如果喝水时怜儿送他的那串石子手镯没有掉落井中,如果他没有潜下井底发现天大的奥秘……那么,他的整个人生都完全不是今天这个轨迹。 如果没有凉宗墓卷起的风波,自己一定会继续愚公移山般地挖着野猪坑,最后或许会将丁煜扎死在野猪坑中。接下去,他会好好陪着孟怜儿、守护着孟怜儿,两人应该早已是相依为命的一对小夫妻,而不是如今这样的阴阳两隔。 不知道在孟怜儿的坟前坐了多久,雷宇天终于将额头从坟茔上抬起,最后跟怜儿说了几句悄悄话,这才慢慢起身,慢慢走出凉风四起的山坳。 原本,在去山坳看怜儿之前,他是要先去看母亲孙月墓地的。然而,在福伯屋里时,福伯告诉了他,孙月因被拉到城里去验尸,后来就在城市里火化了,连坟墓都没能在村里留下。 雷宇天重新走回村里,路过孟怜儿家,一直往前走,走回到自己家门前。 自然是没有钥匙。雷宇天撬开了家门,扫去门前厚厚的蛛网,抬腿走进阔别十三年的家。 还是当年的家,却又早没了当年的半点旧貌。桌子、椅子、床,无处不是积满厚厚的灰尘。 雷宇天在家中找了又找,没能找到类似于骨灰盒的物件。他不知道母亲的骨灰放到了什么地方。 重新又去到福伯家。还有很多不曾详细了解的情况,他还需要再问问福伯。 “福伯,十三年前的那天晚上,我失踪之后,村里接着都发生了哪些事情?”雷宇天坐下后便问福伯。 “我为什么今天见到你时吓了一跳,你知道吧,就是因为大伙都以为你跟你妈一样,遇害了。”福伯重又回忆起当年事来。 “那天晚上,你和你妈突然不见了人。你爸可能是白天太累,先睡着了,都已经到快天亮了才醒过来,到处找你娘俩,找不到。一开始他可能也是不好惊动全村,直到找遍了全村都没找着,才急得不行,慌里慌张地叫上我们一帮老哥们,一起进山去找。” “在山里找了一早上,还是没找见人影。大伙肚子都饿了,先回家来吃早饭。我快走到家门口时,一个人低头低脑地冲过来,把我拉到一边。我一看,是平时在山里守林护林的老徐。” “老徐跟我算沾亲带故,平时关系也还不错。但我那天一看他,脸色特别不对劲。我就问他遇上什么事了。他做贼似的跟我说,昨晚在山里打猫头鹰,结果转悠到一个小破屋边,看到了不该看的事。” “我一听好像有情况,就问老徐到底啥不该看到的事。他就跟我说了,说他听到大夜里的,屋里竟然有女人哭,就连忙蹲下来,躲在窗户外头看。结果……他就看到了五六个男人,在欺负你们娘俩。你被他们打得半死,你娘被那帮畜牲糟蹋……” “他看到你娘受不住欺负,一头撞死在了横放的尖树杆上。老徐知道出大事了,不敢久呆,偷偷往远处撤,想逃走再说。逃走的过程中没想到另外也还有人躲在屋子旁边偷看,那人撤走时弄出了声音,惊动了屋里丁老板他们。” “丁老板当然紧张了,叫那五个人分成两拨追老徐和另外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老徐亏着在山里护林这么多年,对地形比那帮人熟得多,跑了半天总算甩掉了那帮人。” “他没敢再在山里呆,直接就下了山回村里。他找到我就是因为心里又怕又担心,乱得不行,把这事跟我说了,问我要不要出面说穿。” “我知道老徐担心什么。从心里头,他肯定想揭穿丁老板那帮人,帮你娘报仇出气,可丁老板那帮人心狠手辣,他也见识到了,所以他很怕自己也跟你娘俩一样,遭到毒手!” “你也知道,我在这村里头虽然没个一官半职,但平时也还有点威信。老徐想找我拿主意,我一听,这哪还用说,肯定得出面揭穿了!揭穿了,让公安去抓那帮坏人,一来替你娘出气报仇,二来当时你不是还扣在他们手里吗?早一点抓住他们,就能早一点把你给救出来不是吗?” “这么想着,我就跟老徐鼓劲,陪他一起找到你爸,然后又一起报了警。公安来后,由老徐领着进到十几里外的深山里,找到那处破屋。还好老徐透露得及时,你妈的尸身,那帮人都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堵在那棵横放的树杆上。唉……想起来真是惨,孙月妹子太可怜了!” 第340章她哭了一夜 雷宇天没有去打断福伯,但听到这里,他却再一次握紧了拳头。他能够明白为什么母亲的遗体会一直在破屋里放了半天没被处理掉。要是丁煜不出事,肯定是会打电话安排其他手下前去处理现场的,只是,丁煜被自己推下了山崖,那五个在场的手下又追进了深山,不找到老徐和金佑贵不罢休,所以孙月才会被撂在了破屋里。 “你爸抱住孙月大妹子,哭了两声就晕过去了。那场面,我和老徐都看哭了呵!我当时算冷静一点,没办法,不冷静也得冷静。我就连忙提醒公安,还有个孩子在丁老板他们手里,得赶紧抓到他们,抢救你!” “老徐记得那五个人长什么样,有他帮忙,公安倒是很快将五个人抓到了。就是他们的老板丁煜,公安怎么找都找不到。公安加紧审,审出来丁煜是一个人同你一起去了深山里头。公安又增派了人手进山找,最后也没有下落。” “既没找到丁煜,也没找到你。我们几个乡亲都聚在一起猜测,估计你是没了。丁老板多心狠手辣的人?多半的可能,是在山里头把你给杀了,然后他自己潜逃,逃到外省,公安找不到他了。当然,也有乡亲猜测,你可能在山里头找个什么角落,跟丁老板一起同归于尽了!” “我们这些猜测根本不敢当着你爸的面说。不管是猜测的哪一种,你都不可能还活着。这道理其实胜朴他也明白,我们看他一天到晚失魂落魄,又是叫孙月的名字又是叫你的名字,我们就看得出来。” “你们娘俩这个案子,牵出村里很多传言,都说山里有了不得的大古墓,丁老板是因为这个才对你们娘俩下手的。乡政府后来还特地出面来辟过谣,说那是丁老板他们误信谣言,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古墓。” “我跟乡政府的看法差不多,哪来什么古墓,我在山里走了几十年怎么都没发现?这传言害人啊,害死了孙月大妹子,也害了你!直到这接连十二三年里,还不停有些外头来的人,在村里打听古墓的事情,我只要一碰到这种人,都直接跟他们说是狗屁不通的谣言!” “你娘给运到城里做那什么……法医解剖吧?后来案子明了了,你娘也在城里火化了。案子结了,除了丁煜找不到人,其他五个人全被判了。”福伯说。 “枪毙了吗?”雷宇天急问。在他心里,恨不能将那五个人都千刀万剐,叫那五个人都去阴曹地府陪伴丁煜。当时只是限于情势,少年的他只能选择对付丁煜一个而已。 “小天啊,要我说,那几个牲畜确实该死,怎么死都不可怜。但我听说,根据后来的审问,加上老徐的回忆,法院认定他们什么罪名来着……反正不是杀人罪。孙月妹子是自己撞死在木头上的,死得真不值!” “听说那帮牲畜都判了十一二年。不解恨呵,就算不死,他们也该牢底坐穿,无期徒刑才对!”福伯替雷宇天感慨。 “十一二年?现在差不多都放出来了吧?”雷宇天一皱眉头。 “可不是吗?去年就听说有个耳朵长rou瘤的男人出现在村里,还在打听山洞的事情!”福伯回道。 “还在打听?”雷宇天心中一动。 看来,坐完牢出来的那五个人渣依然半点也没有死心,还在打“凉宗墓”的主意呵! “要说打听,从来就没停过。你刚失踪那几年,还总有些人来村里打探你的消息,问你有没有重新活着回到村里呢!”福伯说,“小天呀,我也不知道你这十几年是去了哪,能够活着就好。我得提醒你一句,以后还是尽量少回村里来了,这次也不要声张,呆会福伯就送你沿小路偷偷走掉!你可不知道,那些人要是听到你活着的消息,这个村又要天翻地覆了,你的麻烦又得来了!” “谢谢福伯。这事呆会说,您说后来孟怜儿,又是怎么一回事?”雷宇天问。 “怜儿的事就没谁知道得清楚了,我也不是太清楚,可能只有她自己爸妈知道内情吧!但我估计吧,可能跟你的失踪、她奶奶的过世有点关系。村里人都知道,怜儿爸妈常年在外,说是做小生意,其实有可能是在躲计生吧?有没有在外边偷偷超生儿子,这就不清楚了,但是他们夫妇俩,对怜儿这女娃是不太上心的。” “要说感情,怜儿跟你们一家的感情可能还强过跟她爸妈。当时谁不说你们俩是最般配的一对?可谁成想,你突然失踪了,她哭得那个伤心啊!才没几天 ,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圈!有次我半夜起来解手,听到有人低着声哭,仔细一听,就是怜儿在屋里哭!我听了很久,她就哭了很久!我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回屋睡觉去了。躺在床上我眼泪都出来了,我听着揪心啊,怜儿对你那是多深的感情,能够一整夜一整夜为你哭!” “这傻怜儿……”雷宇天听着,心里比压了无数块石头还难受。 “我让家里黑妞特意做了些好吃的,送过去给怜儿吃,让黑妞陪怜儿多说说话。可黑妞劝了半天,回来反而把自己弄哭了。她说怜儿根本就没人劝得了,怜儿就记挂着你,说她一定要去山里找你。嘴里一直念叨着你怎么会死,她都还活着,你怎么会死。如果要死,你怎么会抛下她,怎么会不叫上她一起……反正说了很多让人听着心酸难受的傻话。”福伯接着说。 “她是真往山上冲。一个女孩家,去深山能干啥,送死?我和你爸都拉她,村里其他人也拉她,才拖住她没去成山里。山里是没去成,可怜儿人真的没精打采,就像大病了一场。” “后来又发生一件事。怜儿奶奶的病没再熬下去,走了。这事怜儿又是一场大哭。要说孟家还有谁跟怜儿很亲的话,也就这个奶奶了。现在你失踪没了影,奶奶又走了,怜儿受到的打击得有多大?再后来没多久,就是怜儿投河的事情了。所以要我猜,主要还是因为你失踪,加上她奶奶过世,这些事让她想不开,走了绝路!”福伯推测。 “我都知道了,福伯。当年的事,真是感谢您了,多亏您说服老徐,帮着作证,抓了那帮王八蛋。我还得去见见老徐,感谢人家,见完老徐,我还想去怜儿当年投河的地方呆一呆,看看……”雷宇天好不容易忍住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