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他早从念浅安身上赚回了本,又见念浅安生得娇俏,转起糖画来较真的模样说不出的好笑又可爱,便暗暗伸进转盘底部动了手脚,保准念浅安这一把能转到最大的龙。 林松哪里会错过小贩的小动作,只不点破,嘴角一撇:真能吹。小贩除非不要命了,哪里敢画全须全尾的真龙,所谓的龙连四爪蟒都算不上,也就骗骗不懂事的小孩子和傻子了。 撇到一半就见念浅安果然转中了龙,喜滋滋地接过小贩行云流水勾出的龙形糖画,递给楚延卿道:“你尝尝,甜不甜脆不脆?这家确实画得好,用的糖也比别处精细,一点都不腻。” 小贩少不得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跟着附和吹嘘几句。 楚延卿竟也不嫌聒噪,调整着抓好手里满把的糖画,抓着龙形糖画的竹签转了转,仿佛仔细欣赏了一下,才小小的咬了一口,半点不计较念浅安借花献佛,吃着自己花钱转来的糖画轻笑道:“确实又甜又脆,这龙画得也好。” 林松内心:……殿下说得对,这龙画得真好。 他默默抖着手付完钱,实在忍受不了楚延卿两手抓满糖画的傻样儿,出声提议道:“公子、六姑娘若是吃不下,不如分给孩子们尝尝?” 念浅安拣出一支富贵有余咔嚓咔嚓道:“行,反正也吃不完。” 林松忙接过楚延卿手里的糖画,生怕念浅安反悔似的,一把散给围在摊子前的一众小孩子。 咔嚓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楚延卿看一眼近水手里的招财进宝,再看一眼念浅安手里的富贵有余,禁不住无声笑起来。 他算是知道了,念浅安这只笨兔子,不仅爱财,还爱吃。 他低头又咬一口龙形糖画,嗯,很甜。 第124章 各自烟火 糖画小摊前依旧围着一群孩童,念浅安一行人已经将街口热闹甩在身后。 楚延卿举着浅尝两口的糖画嘴角含笑,偏头见念浅安咔嚓完富贵有余,捏着竹签流里流气地颠来转去,不由又嫌弃又好笑,伸出手指无声勾了勾,接过竹签转手递给林松。 林松捏着有些粘手的竹签沉默一瞬,暗道他堂堂暗卫头子真成伺候杂活的长随了,默默化悲愤为力量,弹指将竹签丢进街边垃圾桶里,丢得又稳又准,倒引来路边大姑娘小媳妇一阵娇笑叫好声。 舍不得吃完糖画的近水还在舔着招财进宝,见状也跟着起哄,“老大哥身手不错!” 林松心道这位不仅缺心眼还没眼色,身为大丫鬟光吃不干活,还不如他这个假长随自觉,板着脸懒怠纠正近水的称呼。 念浅安顺着近水的咋呼声看向街边,瞧见她以前自以为能帮魏父冲业绩,苏出来的垃圾桶就抿嘴笑。由魏父想到魏明义,嘴角笑意越深,指着不远处的小吃摊道:“小表舅,我带你换换口味去。” 楚延卿已经懒得震惊于她的好胃口,看了眼念浅安的爪子,又看了眼念浅安的嘴角,皱眉道:“吃个糖画嘴和手都脏了,你不难受吗?” 吃相还不如那些半大孩童干净,他边嫌弃边看向近水。 还在舔糖画的近水接收到楚延卿的眼神,自发自觉地将自己划入楚延卿和念浅安心目中的头等心腹,百忙之中空出一只手,非常自然而然地抽出手帕,直接塞进楚延卿手里。 林松在一旁瞪眼:这位到底怎么当上大丫鬟的?哪来的狗胆敢让殿下服侍念六姑娘! 然后就见楚延卿短暂一愣,也非常自然而然地捻着手帕,帮念浅安擦完手又擦了擦嘴,还挑着好看的眉毛轻笑着问,“这次没弄疼你吧?” 行云流水间已经将手帕丢还给近水,念浅安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抓着擦完了,见他还记着上次她挤兑他手重的事,心里泛甜,面上赧然,抿着嘴摇摇头。 楚延卿满意地哼了一声。 声音却比庙会上空交织一片的灯火还柔和。 林松狂起鸡皮疙瘩,眼睛瞪得更大了:皇后且不论,单论最得殿下敬爱孝顺的太后,都没享受过殿下这般体贴细致的伺候。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念六姑娘在殿下心中的份量,忙抬手隔开头顶的布棚,又护着楚延卿和念浅安选了处闹中取静的位子入座。 所处小吃摊是胡人开的冷淘冰饮摊,念浅安早惦记着这西域名吃,张口就报出人头份儿的几样招牌。 老板娘脆生应好咧,转进灶台就啧声笑,“才走了两位难得一见的贵公子,又来了位漂亮的小姑娘。可惜和小姑娘一起的公子破了相,不然那些来吃冷淘的媳妇姑娘又要丢出满地荷包香帕咯!” 她男人没好气地往四碗冷淘里怒撒一大把辣子,催促老板娘少花痴多干活。 笑骂间冷淘冰饮上桌,加了食用香料的冰饮十分爽口,照着念浅安的要求多加醋多放辣的冷淘则又弹牙又酸爽,令人欲罢不能。 念浅安险些呛出泪来。 以前她想吃重口而不能,好酒嗜辣的魏明义偏爱显摆这对胡人夫妇的冷淘有多热销,隔三差五就买来馋她,还拉着不能吃辣的孔震往她屋里大螃蟹似的一蹲,捧着海碗不顾形象地一顿呲溜,她拿魏明义没办法,心里知道他们是想逗她开心,就揪着吃得眼红鼻涕流的孔震笑话。 这一刻,故人的音容笑貌无比清晰。 念浅安的眼睛却有点模糊,她眨了眨眼咽下最后一口冷淘,抬头一看,楚延卿只吃了一口就红了眼,杵在桌旁的近水和林松捧着碗直吸气,她哈哈大笑,直笑出了眼泪,“别吃了别吃了,带回去散给能吃辣的尝新鲜。” 她招来老板娘打包,林松如蒙大赦地赶紧付钱,近水忙把没舔完的糖画塞进嘴里,猛灌冰饮压辣子的后劲。 楚延卿将冰饮送到念浅安嘴边,见念浅安明明能吃辣,却比他还撑不住竟辣出泪来,心下即奇怪又莫名一揪,不由自主地轻声哄道:“快喝一口压压胃。既然受不住,以后就别逞强乱吃了。” 有些事不能多想。 这冷淘冰饮慕名吃过这一回,已经够了。 念浅安无声点头,就着楚延卿的手喝完剩下的冰饮,见他不顾自己反而处处照顾她,看着他渐渐褪去红意的双眼弯起眉眼,振作心情笑道:“这附近还有几家糖葫芦很有名,换个口味你就不会觉得嘴里还泛辣了。” 还要换口味? 吃完甜的吃辣的,吃完辣的又要吃酸甜的,念浅安这只笨兔子的胃是铁做的吗? 楚延卿忍着胃里不适不肯失态,想瞪念浅安偏又气笑不得,看着她雀跃而自以为体贴的如花笑脸,拒绝的话就变成了纵容,“只此一回,下次你再敢这样胡吃海喝,我就告诉公主了?” 安和公主和皇上一起开蒙读书,童年和少年时期算是在宫里度过的,养孩子的路数和宫里差不多,念浅安知道宫里于吃食上规矩甚多,听楚延卿祭出教训原身的口吻,不觉烦人,反觉心里又软又暖,乖觉嗯道:“听你的,只此一回。” 楚延卿没少听人说这种话,身边多少人对他唯命是从,此时此刻听着念浅安甜甜糯糯的声音,竟觉平平常常的三个字前所未有的顺耳,心下无比熨贴:清风果然经验老道。他这大半晚上的身段没有白放低,事事处处顺着念浅安,念浅安说话就好听多了。 姑娘家果然要用哄的。 他心里即踏实又欢喜,面上不肯露出来,神色淡淡地抬了抬下颌,“还不带路?” 二人并肩走出小吃摊,带着林松、近水才走出几步,就听头顶闷声骤响,远处的灯市上空随即爆开一片璀璨烟火,照亮本就灯火明亮的七夕夜市,引得攒动的人流齐齐驻足观看,不约而同地仰起头观望。 庙会如此,灯市那头亦是阵阵惊呼。 和喧杂的庙会不同,主街专供达官显贵观景的茶楼酒肆虽也热闹,却矜持而有序。 一处雅间窗边,徐mama护在徐之珠身侧,望着接连升空的烟火半叹半奇道:“这阵仗不像是民间自发放的烟火。往年七夕可没放过烟火,今年倒是稀奇。” 楼外街上很快响起百姓或高或低的议论声。 不等徐mama派人去打探,就听稳坐桌旁的徐月重开了口,似解释给她们听,又似只是在自言自语,“今年和往年不同。皇上特意知会内务府和礼部,协五城兵马司布置灯市,这烟火,出自内造司。” 民间烟火自然无法和宫中出品比肩。 徐mama想问有何不同,却被欢呼着探身的徐之珠唬了一跳,忙张开手抱稳徐之珠。 念甘然也伸手护住徐之珠,望着夜空彩光,轻声叹,“可惜单jiejie不能身临其境……” 另一处花灯铺面前,仰望烟火的念秋然也在喃喃叹,“可惜没遇见六meimei,也不知她看见这烟火没有……” 挑好花灯的念桂然、念桃然目露讥笑地对视一眼:在家当念浅安的应声虫就算了,出来还要时不时念叨两句念浅安,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攀上高枝似的小家子气! 姐妹俩不轻不重地挤开念秋然,围到一同等在店外的楚克现跟前,举起花灯问,“郡公觉得我们挑的花灯可好?突然放烟火,倒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女人就是胆小。这烟火是为慧嫔和四皇子放的,你们有什么好吓一跳的?”楚克现收回仰望的视线,看向姐妹俩手中的花灯,“年年都是这些花样,看多了都一样丑。真正有趣的手艺都在庙会。我要去庙会逛逛,你们是回车上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 他天生讨长辈喜欢,和小姑娘说话却一点都不讨喜,逛了半天没找到念浅安,口气大喇喇地和打发同僚没两样。 念桂然俏脸微红,即羞又恼,一时嫌弃庙会又脏又乱,一时不屑没主见的念秋然肯定会答应,看着俊美高大的楚克现偏偏止不住心头慌跳,气不起来又舍不得就此分开,一张俏脸越发红,握着花灯低头道:“一起出来的自然要一起去,郡公去过庙会吗?” 楚克现虚应着抬脚带路,念桃然瞪圆眼睛看亲姐,眼珠一转拽住亦步亦趋的念秋然,忽然很热情地和念秋然攀谈起来,说话间不知不觉就渐渐隔开距离,不远不近地落在楚克现和念桂然身后。 洒落夜市的烟火碎芒不曾停歇。 仍驻足原地的近水伸长脖子望天,等烟火爆过几轮,才掐着短暂的安静出声惊叹道:“市坊今年怎么这样大手笔?今儿的烟火比元宵灯会还好看!” 她和徐mama一样纳罕,话是对着杵在身边的林松说的。 已经确定近水略二的林松抽了抽嘴角没作声,并不胡乱开口搭话。 果然近水的话音才落下,楚延卿就微微提高音量,应和着再次爆开的烟火闷响,有意解说给念浅安听,“前阵子人心惶惶,宫里先传出慧嫔有孕的喜讯,又紧着办了三哥纳妾的小宴,前后脚就传出御书房里四哥得的考语,父皇大赞四哥办案果决,又命人大肆cao办七夕,要与民同乐,也要宫里朝中都高高兴兴的……” 三司衙门的大牢里还关着被查抄的犯官,案件节略还在皇上的案头没有正式发放定罪,外头却已经传出构陷皇子、绑架弱质女眷,皆因被抓犯官的逆心而起的话。 朱门坊空了三五户,官员上朝的必经之路戒严了足有半个月。 宫里“喜事”连连,再叫这节庆热闹一冲,惶惶人心或多或少能得到安抚。 看见这烟火,四皇子或许得意,慧嫔的不甘又有多少人知道? 楚延卿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等了片刻没等来念浅安的回应,偏头去看,就见念浅安根本没在看天上烟火,一直带笑的小脸有些呆呆的,目视前方,不知看向何处。 第125章 不想等了 不远处的岔路口,有人止步仰望有人重新举步游逛,更有三五成群的小姑娘交头接耳频频侧目,又羞又喜地犹豫着推让着,看向路边两位锦衣玉带的贵公子,不知自家捂了大半晚的香帕荷包若是丢过去,能不能得到回应。 并肩而立的两位贵公子察觉到小姑娘们的动静,其中一人英气爽朗,正是魏明义,他扭头咧嘴笑,一口白牙晃得小姑娘们撒手尖叫,立即被香帕荷包砸满头,竟抱拳作揖朗声道:“诸位好眼光,多谢诸位舍出的香帕荷包了。” 他不慌不忙,另一人姿容清冷,却是孔震,见状略显无可奈何,捡起不知是误丢还是冲着他来的各式女红挂件,轻车熟路地一气塞给魏明义,转回头看向最后一响烟火,仿佛置身事外,并不理会对面路口的莺莺燕燕。 倒是魏明义兴致颇高,显摆似的转动腰身,早已挂满腰间的香帕荷包坠得镶玉腰带几乎错位,也不知这一路夜市偏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的青睐。 小姑娘们又是羞恼又是失望,嘴里大着胆子唾魏明义,眼里却流连不舍地狠看几眼,这才娇笑着四散而去。 七夕夜市,处处都是少年男女的绮丽情思。 念浅安远远看得好笑,嘴角却沉重,牵不出上翘的弧度。 原来魏明义的香帕荷包是这么来的! 以前每逢七夕,魏明义美其名曰代她出门吃好吃的逛好玩的,回家也不管时辰早晚她睡了还是醒着,拉着她绘声绘色描述夜市热闹,气得她恨不得挠魏明义两爪子,魏明义翘着二郎腿一身痞相,十足自恋地对她说,“瞧见没有?犯不着你替我cao心亲事。哪天我想娶媳妇儿了,大把小姑娘任你家三哥挑呢。” 她嫌弃那些香帕荷包熏鼻子,魏明义就转送给她院里的仆妇丫鬟,下人们得了魏明义数量惊人的战利品,连动手做针线的功夫都省了。 年年一身清爽的孔震被魏明义拉来作陪,不方便大半夜进她屋里,只站在窗外树下静静看着她和魏明义兄妹互怼,每次临走前都和她装可怜,“魏三哥收获颇丰,你好歹送我一件女红充充门面?” 她拿丫鬟的针线打发孔震,后来大嫂、二嫂相继进门,常来边陪她闲聊边做针线,她才学着捻针穿线,送过孔震几年亲手做的手帕。 和她送给李菲雪的那块比起来,真心只有更丑,没有最丑。 孔震满脸隐晦的嫌弃,握着她送的手帕只是忍笑。 原来孔震一点都不可怜,魏明义的战利品倒有一半是孔震贡献的。 念浅安嘴里轻哼,视线停在魏明义和孔震的手上。 她一眼就看得明白,二人斜斜杵在身边的两杆糖葫芦树,是她正准备请楚延卿去吃的那两家,也是每年七夕魏明义和孔震都会买了带回家馋她的那两家。 魏母严令她只能吃一颗,魏明义和孔震却大快朵颐吃得贼欢,他们总被她欺负然后就反过来欺负她,一边好心地让她欣赏整棵整棵的糖葫芦树,一边坏心地当着她的面啃完大半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