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而如今她乖巧地窝在他怀里,说着最直白的情话。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是他乱了心,失了曾经的判断力。还是她的问题? 段无错指腹捻过青雁搭在肩上的软发,动作轻柔,怕惊扰了她。 段无错不太喜欢多想他与青雁之间的相处,过去的二十多年,他太过骄傲,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一而再再而□□步的自己。 似乎只要他不去多想,就不知道自己那见鬼的卑微。 半晌,他轻声说:“满口谎话的小骗子。” 青雁想要反驳,还没开口,小肚子“咕噜”一声,在安静的夜里特别明显。 她赶忙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肯定地说:“我不饿,吃得可饱了,现在很困。嗯,睡觉!” 段无错一眼识破她的谎话,问:“中午吃什么了?” 青雁舔了舔嘴角。 芸娘是在中午找她的。那时丫鬟已经摆上了午膳,可她满心想着来给段无错报信,一口也没有吃,甚至连在车上带一些都没有想到。后来路上遇到追杀,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 “唧咕。” 青雁xiele气,她将脸蛋在段无错的胸膛蹭了蹭,嗡声说:“好吧,我是好饿了。但是你要好好休息,我自己去找东西吃好不好?” 你说——毒未解尽,需好好休养。 段无错俯身,吻了吻她头顶柔软的发,说:“后山的雁心兰开了。最近研究用雁心兰的调汁烹兔,味道出乎意料的好。比辣子兔味美。” “唧咕……” 青雁哼唧了两声,使劲儿将脸埋在段无错的胸膛,懊恼道:“不能这样呀!我是来报信的,不是来影响你休养的!” 半个时辰后,青雁坐在后山的青石上,大口吃着喷香的兔子rou,油渍沾满樱口。 段无错瞧着她弯成月牙眼的吃相,也跟着拿了兔rou来吃。他以前口味清淡,如今倒是被青雁带的能吃不少油腻食物。实在是青雁的吃相太过好看,瞧着让人跟着食欲大增。 “来的路上被追杀,怕吗?”他问。 青雁一边吃兔子rou,一边吐字不清地说:“怕呀,哪有人不怕死呢。” “怕还过来?” 青雁嘟囔:“我带着好些侍卫的,是那些侍卫本事不到家……” 段无错微微皱眉,不想她将话题再拐到英雄救美的云家后人。他说:“不会派人送信?” 青雁软软的舌尖舔去一点唇角的酱汁,望着段无错说:“殿下,你这样一味指责人可不好。不管怎么说,我初衷也是为了殿下。纵使过程出了意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段无错没说话。 青雁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里琢磨着自己这样对他说话似乎不太好。她抿抿唇也不说话了,默默继续吃她的兔rou。 半晌,段无错“嗯”了一声。 青雁好奇地瞧着段无错。他“嗯”什么?嗯? “对了……”青雁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你不是派不二去陶国调查我以前有没有旧情郎吗?他怎么会在永昼寺呢?” “夫人竟然知道贫僧派人查你。” 青雁理直气壮地挺了挺小腰杆,说:“我聪明着呢。” “嗯。”段无错笑得颇有深意。 青雁却觉得他这笑不怀好意。 “本来是让不二去查夫人底细。不过不二离开三日后,贫僧又送信给他,让他回来。” “为什么呢?”青雁身子前倾,好奇地望着段无错。 段无错坦言:“花费人力千里迢迢去查夫人底细,似乎不太值得。” 青雁怔了怔,立刻蹙眉反驳:“我怎么就不值得了呢?” 段无错笑而不语。 因为,你的过去一点都不重要。 青雁攥着段无错的衣角,拽了拽,眼巴巴望着他:“说呀!” 段无错瞥了一眼她手上的油渍,神色淡然地道:“不太能说得出口。” 青雁揪起的小眉头更加皱巴巴了。她闷声:“我不爱听的坏话。” 段无错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不吃了!”青雁特别有志气地扔了手里的兔儿骨头,起身要走。 段无错十分诧异。可当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最后一块兔rou也已被她吃进了肚。 啧。 已过了子时,烧水沐浴梳洗过于麻烦。段无错带着青雁去了永昼寺后山中一处不为人知的温泉。 月色温柔铺在水面,在氤氲的水汽中漾出一层缱绻。 段无错立在泉外,遥遥望着水中的青雁,她捧起一捧水来,让温适的温泉水流过指缝。 水面波光粼粼的月影耀耀映在她的身上,显出几分琉璃溢彩。 她抬头冲着段无错弯起眼睛笑:“水温好舒服的,殿下要不要下来?” 月光皎皎,她黑色的眸子宛如世间最珍贵的黑曜石。 他想吻她的眼睛。 “既然夫人诚意相邀,为夫怎敢相拒。”段无错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宽衣,一步步走进水中,走向青雁。 第86章 闻穗跪在太后面前, 心惊胆战。如今她是不能回段无错府中继续做事了。事情败露,也不知太后会如何对她。她自小生在深宫,知道身为棋子的命运。 太后挥了挥手。 闻穗心里一沉,重重叩首, 也不再多说, 跟着嬷嬷走出去。她知道自己必然活不了,可只要家人平安她舍了这条命也值得。 “如清有孕想念父母, 传哀家的懿旨特准兴元王夫妇进宫看望皇贵妃。” 这只不过是托词, 实则是她自己要见兴元王。 太后眉头紧锁。她也不曾料到如今最大的敌人会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皇家无情, 为了大儿子,为了朝堂安稳,她必要有所割舍。 段无错已经将手中所有权力交出去, 就连遍布整个羿国的暗卫线网也交了上来。如今的段无错除了明面上的侍卫,一无所有。 太后太清楚这个儿子的实力。她知道段无错最让人忌惮的并非手中权势, 而是他这个人本身。 如今十国并立,太平只是短暂的, 若他日战事再起,朝堂之上有人以段无错曾经的战功为由让他重新挂帅领兵该如何?太后知道倘若有战事再起的那一日, 这样的呼声一定会出现。 她唯有真正削弱段无错个人的本事。 那些可以竞争皇位的皇子早就死在皇权争斗中。如今活着的几个……老二珉王痴傻,老五康王残废,老六齐王病弱,老八胆小无能。如此比较,段无错实在太碍眼。 太后叹了口气,怅然道:“毕竟是哀家的孩子不忍他和老三老四一样惨死。如老五老六那般才能真正让哀家宽心啊。” 片刻之后,她问:“听说湛王已经递交了辞表。” “是。已经呈给了陛下。湛王之意还俗之日便启程回湛沅, 陛下曾挽留,可湛王执意如此。” 太后点了点头, 心道他越早离京越好。 兴元王带着夫人和苏如澈第二日进宫看望苏如清。如今陛下尚无皇子,苏如清这一胎尤为重要,宫里所有人都警惕着,悉心照顾。 兴元王一家出宫后,太后刚准备让侍女拆了发歇一歇,宫人禀告皇帝驾到。 “皇帝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太后问。她看向高大的长子,眼中充满母性的温柔。 “母后今日私下见兴元王所为何事?” 太后招了招手,让皇帝在她身侧坐下,随意道:“唠唠家常罢了。” “我将闻穗救下了。”皇帝道。 太后怔了怔,略略收了脸上的笑,道:“皇帝,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知道你和阿九兄弟情深,可你不仅是他的兄长也是羿国的皇帝!” 皇帝是个孝子,从小到大几乎从不忤逆太后的意思。此时,他皱着眉摇头,先叹了口气,再说:“孤身为九五之尊,却连身边人都护不住。” “皇帝说笑了。你是皇帝,你就是天。” 皇帝急切反驳:“我既是天,为何连自己的弟弟都庇护不了?” 太后冷了脸色,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手是怎么受伤的?还不是因为救他,他害得你如今连重物都不能提!” “母后,我又不是干重活养家的农村汉子,我提重物做什么!” “你!”太后努力压制心里的火气。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处处为他着想,他为何偏偏不领情。过了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他也是哀家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哀家也不想害他,只想他安安分分地永远留在湛沅。” “母后糊涂!”皇帝急了,“母后不想取阿九性命,可他结仇那么多,你派人给他下毒损他内力,若有人趁机害他怎么办?别的不说,兴元王一定会下手!” “你倒不必将兴元王想得如此不堪。” 皇帝忍了很久的火气一下子窜上来。他几乎是跳起来,怒道:“母后宁肯信任一个外人,也不肯信任阿九!” “你怎能如此与哀家说话!” “儿子一直不曾忘记幼年重病时母后的衣不解带,可这些话我想说很久了。人要是脑子不好用,就不要争来斗去。儿子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灵光,可脑子不够用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够用还以为自己聪明!” “放肆!你在说哀家脑子蠢?” 皇帝在心里回了一句:“连自己蠢都不知道简直无药可救!” 可他是个大孝子,忤逆太后与她争论尚且是第一次,哪里还能说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将心里话咽下去,生硬地说:“历朝历代都有后宫不可干政的规矩。母后也该颐养天年了……” “你!你!你你——”太后指着皇帝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皇帝听话了几十年,头一遭这样对她,她震惊在那里,直到皇帝溜了,都还没反应过来。 皇帝生得高大,又是帝王的身份,溜出来的身影莫名几分滑稽。出了太后的宫殿,他快步往前走了好远,才悄悄松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又过了五日,就是段无错还俗的日子。 青雁十分好奇还俗的仪式,可碍于女子的身份,她虽好奇也不好过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