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节
虽然有张同知往来斡旋,不过展鸰和席桐到底跟这位童知州没什么私人关联,倒不好贸然前去相见。而童知州也没个由头,不可能轻易往这里来,故而两边至今还未见过。 但听张同知的意思,童知州对他们印象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这也难怪,因他们的关系,黄泉州平地里多了一项酒精和高度白酒的产业,几乎全国所需都得从这里进,每年税收惊人!如今褚清怀升迁去了府城,接下来的政绩基本上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砸到他头上,也不知是他终于时来运转得了这肥差呢,还是拜对了菩萨…… 两边说了一回,展鸰又请张同知吃了一回蜜桃派。这厮口口声声年纪大了,吃不得太多甜食,可还是一口气吃了两块,又心满意足的喝了一碗荔枝饮,中间又数次有意无意提起家中一对千金爱甜,导致今日很有些胖了,他与夫人俱都十分苦恼云云。 展鸰瞬间会意,又叫人去将才刚出炉的蜜桃派和樱桃派各包了一个。 张同知自然十分推辞,但架不住主人热情,勉强收了,又拍胸脯保证他们不在期间必然叫衙役们多多巡视,包的万无一失。 然后展掌柜的也很是高兴,又亲自送出去一里地,着实宾主尽欢…… 将张同知送走之后,展鸰就知道一家客栈的安全有保障了,一时高兴,就去准备明天的饭去了。 出门之前,总喜欢吃的饱一点。 最近天气暖和,鸡鸭长得也快,但是好多都因为太热不爱下蛋了,大宝还抱怨过几回,说吃的还挺多,这么下去简直要白养活啊。 展鸰一琢磨,决定先杀一批烤了,剩下的看看结果。 要是没觉悟呢,就都进烤炉,入秋之后再采买;若是奋起下蛋了,那就多养些日子。 看,她就是这么民主的人,两条路自由选择,都提前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不过因为天气炎热,原先销量遥遥领先的王牌烤鸭也呈现明显的下滑趋势,被凉皮、果冻和凉面等清新爽口的吃食后来居上,如今销量屈居第四。展鸰就琢磨着弄点新口味。 可巧花开烂漫,不少地方都有新鲜好蜂蜜,她着实买了些,便弄了些鸡鸭做蜜汁烧烤。 头和脖子都做卤味,两只大腿做蜜汁腿,翅膀和剩下的部分刚好是鸡背、鸭背。这样分开来卖,不仅贴合了夏日百姓普遍食量下降的实情,还可以让个人根据自己的口味专门选择,而且从价格上看更便宜,也更容易出手。 因温度高,腌制品容易入味,展鸰只在早上将这些戳了孔的生rou均匀涂抹酱料,腌制到晚上就很入味了。 蜜汁品中非常重要的一味调料是叉烧酱,这个时候自然是没有的,少不得用别的调味品代替。 好在以前展鸰也曾懒得搜罗来着,就用手头现成的东西调和,滋味并不比专业的叉烧酱差,反而很有特色。 月上梢头,郭先生和纪大夫照例在花丛间的空地上点着驱蚊药草下围棋,无奈一方棋艺不佳,战势始终呈现出一面倒的局面…… 月亮羞答答藏在树梢后面,天空中缓缓浮着几片雾似的云彩,风一吹就散了,过一会儿又悄悄聚在一处。 地上虫鸣蝉叫,灯火影绰,十分热闹。 忽然,空气中飘来一阵奇异的香气,甜甜的,咸咸的,有点熟悉,却又带着几分陌生,叫人忍不住停住手头的活儿,凝神细嗅。 纪大夫见状,猛地抬手打乱棋局,忽的站起身来,理直气壮道:“不下了不下了,平局平局,哎呀,展丫头这是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简直要了人命了。” 郭先生回过神后看见的就是乱七八糟的棋盘,登时气个倒仰。 这胖厮哪儿来的脸说平局?! 城里到了夜里关城门,下头的村庄可没有,这会儿正有许多百姓带着孩子过来送捉到的知了猴,闻到这味道就有些拔不动腿。 不多时,小翠儿等几个小丫头就笑吟吟端着个大托盘出来,里头放着好些切成约莫一口大小的红棕色的鸡鸭。那些皮被火光一照都油亮亮的,看着就叫人心中馋虫造了反。 不少孩子的眼睛直接就挪不开了,好些的含着手指偷偷流口水,忍耐力差的立刻就抱着爹娘爷奶的胳膊和腿开始扭,哼哼唧唧的想吃。 “爹,俺想吃rou!” “爷爷,馋煞人了,俺也想吃!” “娘,俺,咱,咱买了知了猴,也买一块吧……” 但凡能走出十几里地来卖知了猴的,哪儿有几个手头宽裕的?还指望着得点铜板家去买些柴米,扯几尺新布哩,何曾奢望过吃rou? 于是一众家长就没几个敢应声的,要么直接生硬地说小孩儿不能吃,要么就狠心捂住孩子的眼睛,还有的十分卑微的去外头棚子下面的茶壶那里倒免费的凉茶喝。 好歹有一家人大约手头略松散些,当爹的回忆了下一家客栈平日里卖烤鸡烤鸭的价钱,又看这些都是小块,简单盘算了下自己手头的铜板,便很小心的询问道:“敢问姑娘,这个是怎么个卖法?” 小翠儿她们才刚将签子往蜜汁鸡鸭上面插好了,听了这话就笑道:“这位老乡,您误会啦。这是咱们掌柜的才琢磨出来的新式吃法,她说也不大确定口味如何,且先切了两只给大家尝尝味儿,好不好吃的只管说,就听听大家的意见,不要钱的。” 众人一听,登时炸开了锅,好些人都不敢相信,口中木然着只是喃喃,“真不要钱?” “不大能吧?”有人就道,“这些少说也得两只鸡鸭,便是你们家最便宜的风干鸡鸭也得将近一百个大钱哩,她竟舍得?”语气中竟颇多怀疑。 s 谁知话音未落,方才还将信将疑的百姓们先就不高兴了,立即调转枪头。 “你这人怎么说话!” “哪儿来的,指定不是俺们小青山村的!” “也不是俺们大柳树庄的!” “人家可是圣人亲口称赞的展仙姑!这样的善举简直车载斗量!光是做的那酒精就救了多少人的性命?那可是功德无量的善举!还有每月的义诊,如今周遭多少百姓都不必城里看病了,直接从这里白拿药,一个大子儿人家都不收的!”一个大娘很是激动的道。她一把年纪了,还说的满脸通红,口水乱飞,显然是动了真气。 那人给这个阵势吓了一跳,就有些讪讪的,不过还是嘴硬道:“大娘您急甚么,俺又不是说恁老人家。” “你倒不如说她,她心里还好受些!”旁边有个三十来岁的嫂子道,“她老人家的孙儿那日险些没了,就是这客栈的纪大夫治好的,人家展掌柜的又送了药,一文钱也不肯收。平时乡亲们但凡有点不好卖的瓜菜、针线的,不拘多少,这一家客栈都收了,当场给钱,省了多少事,十里八乡谁不感激?才刚大家伙不信,是不好意思再受,你这后生倒好,偏这样诋毁起来,俺们听了可不依!” “就是!”周围又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很有些人情绪激动,“谁说一家客栈和展仙姑的坏话,就是跟咱们乡亲们过不去,谁也不饶他!” 光是这几个月客栈里收购知了猴吧,连带着孩子都能挣钱了,如今好些人口多又勤快的家里,都挣了一二两银子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好事!且两个掌柜的都发话了,只要客栈不倒,日后年年都收,试问谁听了这话不感激? 有银子就能活下去,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穿,病了直接过来瞧病,娃娃大了还能送来识字做活,细想想,这里建起来的一家客栈,直接或间接的救活了多少人家?人家却从来不求什么回报,如今竟还有人说风凉话? 又有人追着问那厮究竟是哪里来的,势要追究到底。 那人不曾想自己酸溜溜一句话竟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早就吓瘫了,哪里还敢应?只是缩着脖子不敢出声。 到底藏不住,有人从后头挤进来,就着道边的火把看了一回,立即大声喊道:“俺认得他,俺是小王村的,他是村东头做豆腐的老王头的表侄儿,前几日才投奔来的!” 众人嗡嗡议论出声,看向那老王头表侄儿的表情不免十分鄙夷。 “怪不得,原来是外头来的,难怪这样没见识!” “呸,打量人家都跟他们那儿似的抠搜么?” “我就瞧不上这样的,自己想什么就罢了,偏以为人家也跟他似的……” “老王头儿俺认识,怪厚道的一个人,怎的弄个表侄儿这样不争气?” “不都说了是表侄儿么,隔了多远的亲戚……” 当下就有人说要找老王头说道说道,言明这么弄不成。管他是不是外来的,既然如今在咱们沂源府讨生活,合该入乡随俗,这么红口白牙冤枉人哪儿成!这不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么!回头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叫外人以为他们沂源府的人这么忘恩负义哩! 老王头儿的表侄儿早就臊的不行,哪里还能等到排队卖知了猴,很快便面红耳赤的捂着脸跑了,看得人直摇头。 那大娘就道:“这个后生不中用,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不知者不怪,哪怕你当众跟个错儿哩,乡亲们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偏他嘴硬,啧啧。” 众人也没料到那后生竟这般行事,也有些傻眼,回神后议论一回也就不做理会。 稍后展鸰出来,见众人都满脸喜色的吃rou,一个个舔嘴抹舌十分满足,便笑着问大家感想。 众人都异口同声的说好,好极了! 如今糖尚属奢侈品,许多人还喜欢往茶水里加糖和其他作料熬制茶汤,故而男女老少少有不爱甜的,这蜜汁系列咸甜可口,正合了大家的脾胃。 其实展鸰自己也尝过,郭先生和纪大夫他们都一致好评通过,自然是滋味儿不错的。她不过是看外头乡亲们大半夜为这几十文钱奔波,感叹生活不易,便叫人挑了两只最肥的剁了,借着试吃尝味儿的由头分出来罢了。 这些百姓都十分淳朴,别人待他们好一分,他们便恨不得还十分,若不这么说,必然不肯下口的。 当天晚上,展鹤也吃了小半个鸭腿,结果第二天就哭着醒来,直说自己做梦梦见牙齿都掉光了。 展鸰等人实在忍不住,趴在饭桌上笑了个痛快,小孩儿气坏了,于是接下来都没说一句话。 众人笑了一回,又熟练的哄回来,展鸰和席桐收拾了下,拎了一只蜜汁烤鸡、一只蜜汁烤鸭去城里看潘老板。 两边也有日子没见了,眼瞅着他们就要远行,还是提前来瞧瞧吧。 潘老板瞧着精神倒还好,正巧两个公子潘方和潘圆也都在,两边都见了礼,又坐下说话。 中间不免提到昨日刚被实施剐刑的杨老汉父子俩,众人都唏嘘了一回。 潘老板就感慨道:“年初我还同他见过一回,实在瞧不出来,前几日刚得信儿时还着实吓着了。” 因不少人知道杨老汉曾在一家客栈学画,潘圆也问候了一回。 展鸰和席桐对视一眼,都没敢把实情说出来。 如今外界只知道杨老汉曾在一家客栈学画,还都同情他们哩,却无人知道一家客栈的两位掌柜的便是协助破案的重要成员…… 潘方就唏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好比我熟悉的一个朋友,死活不肯纳妾,多少人都说他们夫妻举案齐眉,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专一之人,真是羡慕还羡慕不来。谁知去年就给夫人娘家人砸了铺子,你们道是怎么了?感情他在外头还偷偷养了两房小妾,儿子都那么大了,亏他家里瞒得死死的,竟都不知道!” 潘掌柜重重的哼了一声,当即教训儿子道:“男子汉大丈夫,讲究做事光明磊落,娶妻便娶妻,纳妾便纳妾,好不好的也不许藏着掖着,你在外头应酬多,更有三教九流之辈,你需得洁身自好,万不可学他们!” 潘家两兄弟当即站起身来,垂首听训,连道不敢。 席桐就笑,“两位公子皆是磊落之辈,断不会有此举,潘掌柜嘱咐了也是白嘱咐。” 潘掌柜还没说什么,潘方先就笑了,“是极是极,席兄实在是我的知音!媳妇一个就够了,若是再多,我着实应付不来,还不如多算几本帐、多做几笔买卖来的实在!” 他是个出了名的钱痴和怕老婆,故而一说这话,众人就都笑了,便又坐下吃茶。 听说他们要去海边,潘圆就有些腼腆的问道:“若是方便,不知可否帮个忙?” 潘掌柜就责怪道:“大热天的,人家辛苦走一遭,你却叫人带东西,着实不像话。” 又对展鸰和席桐致歉,“小儿无状,见笑了,且不必当真。” 展鸰笑道:“不妨事,其实我们也是去耍,且说来听听,若是不费事,我们且帮了也不值当什么。” 潘圆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两位掌柜也是知道的,咱们两家的食客多有串联,月初我听有几个食客说起来,曾在一家客栈听了什么海兽的故事,说的神乎其神。可巧给内子听见了,我也觉得十分有趣,就想着,若是果然能得一见,或是见个一张半张画儿的过过瘾就好了……” 他与妻子新婚燕尔,感情甚是浓厚,有这个想法倒也很正常。 展鸰听后大笑,“我还当是什么,这个不难!” 看潘圆那么郑重那么为难,她还以为是影视作品中常见的千里寻亲之类的高难度活计呢,没想到竟是这么点儿小事。 潘圆听后大喜,连声道谢。 展鸰摆摆手,“只是这海兽之多,难以计数,便如陆上一般,成千上万,我们这回去可不一定见到什么,便只画见到的,或是熟悉的,旁的并不敢乱来。” “自然自然!一张足矣!”潘圆满口答应,欢喜不已。 从潘家酒楼回来的路上,展鸰和席桐难免说起此事,就觉得这也是条新路。 既然要画,何不多画些?回来之后请木匠刻成版、印成书,大家或是当做科普,或是当做画本看了,一来解闷儿,二来若是有心人看了,也好多个了解…… 席桐听她侃侃而谈,只是笑。 展鸰给他看的莫名其妙脸红,“你笑什么?” 席桐凑过去亲了她一下,“我笑你想的周道,以后咱们孩子的启蒙读物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