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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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教导皇子公主,莫要去危险之地,行危险之事。 容温从不觉得自己有多高贵,却也惜命,避害成本能。 班第身上有“大害”,得避。 她熬了十多年,熬过了宫廷诡谲与皇帝的阴谋算计。不愿在方得自由之时,为了戏台上唱的儿女私情、同生共死,再过那种提心吊胆、费心筹谋的日子。 所以,哪怕她看见了班第把真心捧到面前,甚至偶然间还会为之沉沦。但到最后关头,却一律选择装傻充愣,故意忽视。 有时,独善其身与自私怯弱,本质其实没什么不同。 容温垂头扯了扯唇角。 ——真要说不同,大概是多了层遮羞布。 就在容温发呆的间隙,班第已经纵马,疾风火燎的在小镇上跑了一个来回。 容温听见外面一阵马蹄声。紧接着,班第便掀了帘布阔步进来,把一只大红皮包袱扔在她面前。 容温看他换了身崭新袍服,猜到包袱里是给她的新衣裙。 不过,鉴于班第上次买错东西闹的尴尬,容温确认道,“衣裙?” 班第略一颔首。 容温还是不放心,上次包袱里那条羞煞人的半透明红牡丹肚兜也是‘衣裙’,遂反复确认,“老板娘只是给了你衣裙?” 班第闻言,面上飞快闪过一抹不自在,双眼微不可察往自己胸前扫了一眼。 那个老板娘把店开在青楼边上,能是个什么正经人。 他这一去,老板娘逮着机会便给他推荐‘好物什’。还一脸娇笑的与他说,看容温走姿,便知道是个大姑娘。 如此轻薄,气得他险些拔刀。 老板娘是迎来送往的生意人,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见他面色不妙,赶紧掏了盒什么膏给他。说是能缓解姑娘破瓜的痛楚。 他虽心知与容温莫要纠葛才是真的对她好,最后却鬼使神差的用拔刀的手,把那什么膏接了过来,好生揣在怀里。 大概是冥冥之中认定,他与她——没完! 第40章 蒙古人虽多习惯住毡包帐篷, 但这坐落着科左中旗掌旗札萨克王府及纯禧公主府的花吐古拉镇,明面上以镇为名,实则占地大小与关内普通城池不差什么。 在花吐古拉镇的东南方向,还特地仿造关内城郭, 筑了厚壁巍峨的青石城墙及三扇红漆金铆拱弧大城门。 但平素城墙之上, 极少有兵勇站岗瞭望。 这些从小长在马背上的兵勇, 还是更愿意策马绕着自己的家乡巡视。 说来也巧, 容温与班第并骑进花吐古拉镇时,城墙之上既无兵勇值守,也未曾在镇子外围见到巡逻的卫队。 容温暗自纳罕时,班第的脸已是黑沉一片——显然对兵勇懈怠巡守很是不满。 只见班第下颌紧绷, 一夹马腹, 身下的马儿疾风似的朝纯禧公主府奔去。 大有把容温扔回公主府,便立刻去找人算账的架势。 容温单手虚捂住被风撩起来的发丝, 一双眼灵活的四下张望。 她入蒙古那日, 也是从东南方向城门口进来,直穿过花吐古拉镇的主街,抵达位于街尾的公主府的。 但当时她正在病中,且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碍于‘皇室威严’,她根本没机会好生瞧瞧这处她将要住上许多年头的地方。 ——白顶毡包整齐列在街道两边, 高低不同, 错落有致。一眼望去, 犹如白浪起伏。 街道两侧, 用长杆子在蒙古包前竖着招展幡子的是酒家与香料铺。三五小童绕着长杆,追逐嬉闹。 不远处临时搭出来的木台边上扎着一圈儿五彩小旗。 扮相喜庆的男女踏着胡笳与马头琴奏出的长调乐声,载歌载舞,搏得围观百姓一片叫好声。 街角半蹲的汉人行商,正扯着一口不甚流利的蒙语,比手画脚的与带着小孙子前来易物的牧民谈生意。 花吐古拉镇与容温想象之中,区别甚大。 没有她曾在太后口中听来的血腥杀戮,蛮横抢夺,不通教化。 除了街边的毡包与百姓的衣饰,这里瞧着倒是与关内集镇别无二致。 称不上繁华,但足够热闹、安稳;说话行事确实粗鲁不羁,却未曾见谁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向。 瞧着街边说笑自如的百姓,莫名的,容温想起宝音图的养父母。 ——那一对恩爱敦厚的夫妻,眼角除去和善之外,难免捎带被草原寒暑、游牧迁徙、清贫困境磋磨出来的愁苦。 从苏木山到花吐古拉镇这一路,容温见过的每一位牧民,音容之中都透着与他们相似的苦难缩影。 可住在花吐古拉镇的百姓没有。 他们高声笑闹、欢呼满足、自在顺意。 此处,仿佛是——千里碧色中的桃源。 容温胡思乱想之际,公主府的红墙绿瓦已出现在眼前。 再往前几步,只见公主府角门大开,好些身着短袍的青壮肩扛砖瓦,不断进进出出。 正指挥青壮干活的卫长史闻听马蹄阵阵,下意识回头。 瞧清楚马背上的容温与班第后,不由得一愣。回过神后,忙不迭一溜小跑,殷切上前请安问好,“公主与额驸回来了,公主身子可痊愈了?” 容温‘受罚’,被送去苏木山的事,多罗郡王自然不可能对外道也。 索性对外谎称,公主初来乍到,水土不服,身子不适,去了寺庙静养。 “已经大好了。”容温浅笑,随口替多罗郡王遮掩过去,这才朝角门处略挑下颌,“府邸何处需要修缮?” 卫长史闻言,笑意霎时变得苦涩,欲哭无泪的给容温解释了一番。 原来自容温离开后,记吃不记打的端敏长公主见她不在公主府坐镇,气焰又上来了,带着一大群随扈打上门来。连理由都不找,便要打砸公主府,羞辱她。 公主府的奴仆因先前任由端敏长公主上门欺辱的事,被容温敲打过,还罚了月银。如今见端敏长公主又来,新仇旧恨,哪肯再乖顺任欺。 双方奴仆群殴,打塌了公主府好几处地方。甚至连那根比成年男子腰还粗的大殿廊柱,也被挤得摇摇欲坠。如今公主府内,正在查检修缮。 “听郡王爷说,公主要半月之后才回府,奴才便没催工匠赶工。不曾想,公主提前回府了……”卫长史觑了眼角门进进出出的青壮,袖子擦擦额上不存在的细汗,一脸为难道,“还请公主在外稍候,奴才这就去肃清府中来往人丁。” 男女大防——总不能公主回府了,还放任满府青壮工匠乱窜。若是冲撞了公主,岂不是平白污了公主名声。 “好……” “不必。” 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班第冷然开口,扔下两个字后,便一扯缰绳,带着容温打马转向离去。 马儿一路畅通无阻停在了王帐前,容温瞥了眼王帐上高高耸立的耀目金顶,忽然靠近班第,低声谨慎道,“这处的守卫,比之我上次来时,好像松散不少。” 上次她来时,王帐之外随处可见以小队为伍的巡守兵勇。 可今日,他们一路穿过王帐外围那片布防区域,直抵最中心的王帐,中途竟未曾遇上一支巡卫。 整个王帐这一片,人声马嘶,纷纷断绝,像是谁在此摆了出空城计。 来过王帐一次的容温能感知到情形诡异,班第这个亲自布防的台吉,自然早看出了异样。 联想起同样无人巡守的镇外,班第眸瞳微缩。不动声色把容温藏在身后,一手警惕按在刀柄之上,阔步往王帐里去。 “台吉!”班第大手方碰上王帐的金丝银线狩猎图帘布,还未拉开。远处,一道兴奋的大嗓门先传来了。 乌恩其甩着马鞭疾驰而来,不停朝班第与容温招呼挥手。一张黑脸笑得犹如枯木逢春,老来添子,喜滋滋的冲容温与班第喊,“公主!台吉!” 班第与容温对视一眼,默契地从对方眸底发现了疑色与……嫌弃。 两人俱是面无表情,谁也没应乌恩其。由他自顾欢乐,自顾奔腾。 乌恩其大咧咧跳下马,笑龇两排白牙,乐呵呵道,“先前听镇上的人说,仿佛看见台吉带着一个姑娘回来了,属下半个字没信,还好遇见了公主府的长史。嗳——台吉你去了苏木山,公主在庙中,你二人为何会同时……” 班第没心思听他废话,大手一摆,冷声道,“巡守兵勇何在?” “这个时辰,自然是去了达尔罕王府演武场。”乌恩其答得随意,待瞧见班第面色不妙后,才恍然大悟的一拍脑袋,“瞧我,忘了台吉与公主先前不在镇中,不知这几日发生的事。” “这事儿,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三日前,京中以恭亲王为使抵达科尔沁部。一则为安抚遇刺的公主;二则为督促科尔沁部备战。郡王爷以公主在庙中静养为由,阻了恭亲王前去探望公主的意图,恭亲王……” 全是浮散话,半天没个重点,班第耐心被乌恩其耗尽,面无表情把带鞘弯刀往乌恩其脖颈上一架。 乌恩其佯装惶恐,后退半步,小心翼翼拨开刀。不用班第说半个字,已十分自觉表示,“台吉别动怒,方才属下是在开嗓子,这就给您表演个长话短说!” 容温被他这副狗腿样逗得轻笑起来。 乌恩其循声望去,就一眼的功夫,弯刀再次无情抵上他的脖颈。 比弯刀还无情的,是班第那双淡漠的灰眸。 乌恩其跟随班第多年,不说全然了解他,至少是把他性子摸透了四五分。见状,心知班第是真的怒了,再不敢造次。老老实实转回脑袋,严肃回禀。 “恭亲王此行来科尔沁,带了好几车辣乎乎的番椒与会做辣菜的厨子。每日,必在达尔罕王府演武场做好辣锅子,请部落所有兵勇前去共食,连巡守兵勇也得去。” 班第闻言,怒叱一声,“荒唐!” 容温心头也跟着道了一声荒唐。 恭亲王自前些年去云南剿灭反贼吴三桂时,爱上了食西南等地的番椒,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平素日日用番椒饮食宴客便也罢了,竟还千里迢迢把番椒运到蒙古来,让科尔沁部兵勇懈怠守城巡卫这等正事,去共食什么辣锅子。 若是此时别部前来偷袭,以有心算无心。科尔沁部毫不设防,定然损失惨重。 容温蹙眉,不解问道,“恭亲王如此行事,达尔罕王爷与多罗郡王为何会同意?” 这两人都是聪明人,怎会糊涂至此。 提起这话头,乌恩其可谓愤慨,脱口而出道,“还不是让皇帝给逼的!” 容温与班第彼此心知肚明皇帝借由慰问之机,派恭亲王出使科尔沁目的不简单,闻言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