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薛清说了句话没得到回应，转头发现许晓雅睡了，他悄悄的将暖气开大了些，再没说话。 夜色很浓，月光本该很亮，却被城市的灯光所掩盖，还记得小时候天空很蓝，也没有雾霾，月光就能照亮一片大地。 那时候的行人，凭借着那月光，一路行走，从不会迷失方向。 时间虽然有些晚，城市人的夜生活却刚刚开始，道路上虽不似高峰期那般拥堵，也并不空旷，薛清看了看时间，有些着急，过了车辆最多的路口，踩油门的脚便用了些力气，一路绝尘而去。 薛清刚刚停下车，许晓雅就醒了，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车开就睡，车停就醒。 睁开双眼，许晓雅一片清明，那一直因为死亡而带来的压力，此刻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透过昏暗的灯光，她能看到前方黑压压的一大群人，还有人群之后，翻到在地的大客车。 许晓雅记得前方是怎样的一片惨状，支离玻碎的尸体，哭喊着的人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第3章 遇见 许晓雅轻轻叹了口气，为那些人悲伤，也为自己庆幸，然后，她坚定了眼神，她是一名记者，她要为群众，为事实负责。 许晓雅与薛清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但多年来一起工作的默契让他们瞬间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二人动作迅速的解下安全带下了车。 薛清去后备箱拿装备，许晓雅先行进了现场。 车祸现场的人还没来得及疏散，此刻翻倒的大客车旁还有许多人，侥幸没受伤，受轻伤的正在跟家里通电话报平安，还有些躺倒在地上的，昏迷不醒流着血的人，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正在进行急救。 交警们维护着现场的秩序，消防官兵在大客车旁边，搜寻可能幸存的人。 不远处摆放着一排遗体，已经面目全非，看着触目惊心，即便许晓雅有了心理准备，依然难以承受。 许晓雅有些难过，她开始恨自己，若自己醒来就想起这件事，是不是就能阻止它的发生，她别过头，不敢看那些遗体。 其实，许晓雅完全没有必要将责任归咎于自己，她忘记了，事故发生的事件是11点，她醒来的时间是11点20，那时候事故已经发生，她完全阻止不了。 薛清拿着装备走到许晓雅面前，他显然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画面，瞬间红了眼眶。 “怎么这么严重。” 他低声说了一句，但毕竟是工作多年的摄像师，他很快稳定好情绪，将话筒递给许晓雅，摄像机也对准了现场。 许晓雅愣了半晌，方才稳定情绪，然后将自己曾经报道过的事件，又一次说出口。 3月12日11时，bz高速325公里处，一辆载客45人大客车侧翻，现场惨烈，目前死伤人数不明，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许晓雅说完这句话，开始在人群中寻找起来，很快，她看见了凌蓝。凌蓝也看见了她，对着她挥了挥手。 许晓雅奔着凌蓝的方向走过去。 “怎么样？” 虽然许晓雅对事件的前因后果都清楚的很，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问身为交警的凌蓝。 “司机已经身亡，事故原因还不知道，现在能确定的是死亡7人，重伤4人，车里面还困着6人，不知生死。” 许晓雅点了点头，她记得，这次事故，总共死亡11人，当场是死亡9人，到了医院，还有两个重伤不治的。 许晓雅又向一辆救护车走去，前世，她就是在一个医生口中得到的伤员情况。她刚到救护车旁边，正好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男医生从救护车里面出来。 许晓雅赶紧将话筒递到他面前。 “医生您好，请问一下，现在伤员的情况如何？” 男医生显然没有凌蓝那么好说话，他看了许晓雅一眼，没说话，从车上下来，顾自往前走。许晓雅快走两步，拦在他身前，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男医生瞪着许晓雅，语气很凌厉。 “你们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只顾着自己的业绩，若真的为伤员着想，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拦住我的去路。” 男医生说完这句话，将许晓雅递到他嘴边的话筒挡开，向着伤员的方向走去。 许晓雅举着话筒，呆呆的楞在那里，她不是因为男医生的话语生了感触，也不是因为男医生没有按照前世的剧情走。 她会楞在那里，是因为她认得这个医生，虽然他没摘口罩，但那个声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在她生命的最后三个月里，她每日都能听到那个声音，如春风般醉人，让人充满着希望。 时隔三年，许晓雅对当初自己在车祸现场采访过的医生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那个人也许是沐朗，也许不是。 许晓雅记得，当初那个医生对自己说的话，虽然不是一字不差，意思却也差不多，绝对不是沐朗刚刚所表达的意思。 事情的发展似乎同从前不一样了，这出乎了许晓雅的预料，她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许晓雅站在救护车旁边，一动不动，她心思百转，这一会的功夫想了许多，可在外人看来，只当她是被那医生说的动了怒，特别是一直站在她旁边的薛清。 薛清拍了拍许晓雅的肩膀，眼神漂了下沐朗。 “这人年纪轻轻的，估计医术一般，不一定知道什么消息，要不咱们再找一个人问问？” 许晓雅摇了摇头，他知道薛清这是在安慰自己，只是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沐朗的医术，她清楚的记得，在自己生命最后的那三个月，沐朗每日都会出现在她的病床前，他看见她从最初的不可置信到最后的平静祥和，他看见她被化疗药物折磨到最狼狈不堪的模样，他甚至是她临死前最后见到的一个人。 许晓雅不怪沐朗没能救了自己，因为他尽力了，许晓雅也不能说沐朗的医术差，虽然医学发展到现在已经进入了一个相对先进的程度，但对于癌症的攻克，显然还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困难。 不过她的人生终究还没到终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又活过来了，但既然死过了一次，更要好好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生命。 夜越来越深，一点点的渗透到人的身体里，许晓雅打了个寒颤，她将衣服裹紧了些，又把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待感觉手有些温度了，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3点了，高速上的人群疏散的差不多了，救护车也只剩下一辆，消防员依然在大客车那边忙着救人，不知道现在救出了几个人。 经历过刚刚沐朗的事件，许晓雅对自己所掌握的信息生出了疑问，她决定去解答下自己的疑惑。 对薛清使了个眼色，许晓雅走到大客车旁边，凌蓝正在做现场照片采集，见她来了，微微一笑。 这笑容有些难看，许晓雅看着她红着的眼眶，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即便坚强如自己，在看到这般场面也会难过，何况凌蓝。 许晓雅轻轻环住凌蓝，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她知道凌蓝的多愁善感，所以在前世，她一直撑着，直到凌蓝走后，才闭上眼睛。 “车里已经出来了5个人，其中一人死亡，据车内人说，里面还有一个小孩。” 凌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许晓雅将她松开，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第4章 医院 许晓雅记得，车里的那个孩子只有6岁，被消防员从里面拽出来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很是凄惨，他的母亲当场死亡，他的父亲昏迷不醒，伤重不治，他们本来是幸福快乐的一家人，如今，一场车祸，支离玻碎。 这样的事，层出不穷，在我们国家，每年因为车祸而死亡的人，不计其数。 许晓雅突然生出了些想法，等回去给老大做个建议，做一期专门的交通安全知识节目，虽然不能杜绝这类事件的发生，但多少应该能起点作用吧。 “出来了。” 一个欢呼声将许晓雅的沉思打断，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消防员已经将那个孩子救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男孩，穿着一件天蓝色的羽绒服，因为突发的事故，刮坏了几个地方，可以看见里面洁白的羽绒。小男孩的脸色很苍白，沾染了些血迹，看着触目惊心，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只有胸口的起伏，告诉人们，他还活着。 这跟记忆中的不一样，许晓雅愣在当场，她为这孩子的生存而庆幸，同时又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很清楚，自己确实是重生在了三年前，可事情的发生与前世似乎又有些不同。 除非是平行空间！ 许晓雅想起自己从前看过的关于平行空间理论的书，如果说，因为她的重生，历史将会出现许多改变，或者说，在自己之前，就有人重生过，改变了历史，很多事情自然就与自己记忆中相悖，如此便能说的通了。 既然自己现在所处便是从前世界的平行空间，很多事与从前都不尽相同，那么也许三年以后的自己，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想到这些，许晓雅有些高兴，但显然，这种时间，地点，不是个该高兴的好时候。 一个人将许晓雅重重的推开，许晓雅一个趔趄，刚想说什么，就看见那个身影已经向前跑去，走到了那个孩子身边。 那是一个坚实挺拔，充满着无尽希望的背影，也是在许晓雅人生最后的三个月，每天都能够看到的一个背影。 “呼吸微弱，颅内有损伤，脏器有衰竭现象，必须马上去医院。” 沐朗说了几句话，然后抱起了那个孩子，跑上了最后的那一辆救护车，在路过许晓雅的时候，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那眼神很凌厉，让许晓雅刚刚有点暖意的身躯，突地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走，去医院。” 许晓雅当机立断，跟凌蓝打了个招呼，叫上薛清，一溜烟的跑到了车上。 “又得一宿了！” 薛清看了看表，哀嚎了一声，动作却没落下。 薛清开车本来不快，又不像救护车那般可以无视交通规则，到医院的时候，哪里还能看见沐朗跟小男孩的身影。 风灵医院是离事故现场最近的医院，交通事故的绝大多数患者都送到了这里，此刻大厅里没有因为时间是凌晨而静下来，反而到处充满了嘈杂声。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行色匆匆，赶着救人。许多的伤者家属站在大厅中，有人哭喊，有人欣慰，还有人在大声的叫骂着，几个身着警服的人在维持着现场秩序，但显然是徒劳的。 许晓雅看见一个护士被一个伤者家属拽住，询问着什么，护士有些着急，说了两句便要走，但那家属情绪有些激动，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那个护士。 那护士的年纪不大，应该是刚参加工作不久，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着急，竟哭了起来。 许晓雅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人群堵在了外面。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站到了大厅中央，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大声喊了一句。 “请大家安静下。”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朝着那人看去，就连那个拽着护士不放的伤者家属，也松开了手，专注的看着大厅中央的男人。 “对于此次重大交通事故，我表示深深的遗憾，现在，我们政府的各级部门，都在积极配合医院，对伤者进行抢救，大家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政府说，稍后，我们会有专门人员负责，也请大家能够遵守秩序，保持医院的良好环境，以便伤者的抢救工作能够顺利进行。” 中年男人说完话，嘈杂声继续响起，但很快便被人维持好了秩序。 许晓雅瞅准了一个空隙挤了进去，她本来清瘦，很容易就挤到了医院里面，但薛清就没他那么幸运了，只能跟着人群左右移动。 许晓雅不等他，很快便摸到了电梯口，熟练的按下数字8。 风灵医院很大，一般人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但那不是许晓雅，她前世曾在这医院住了整整三个月，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 八楼，那是许晓雅曾经住过的楼层，也是沐朗负责的楼层，许晓雅不知道自己为何偏偏选择了这层楼，也许是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也许只是那三个月来的习惯所成。 电梯很快便到了八层，许晓雅匆忙的出来，迈向走廊的脚却突然顿住，那弥漫着的消毒水味道，顺着她的鼻子进入她的身体，好似生了滕蔓般，纠缠生长，一点点蔓延开来，让她恐惧绝望。 前世的许晓雅从未对别人说过，她对死亡的恐惧，即便是对着凌蓝，她也是一副积极乐观的样子。 可是，谁又能真的不怕死呢，许晓雅自然不会例外。 许晓雅看着曾经无数次走过的走廊，闭上了眼睛，她在心中做了许多的假设，无数遍的鼓舞自己，她重生了，她还活着，她可以一直健健康康的活着。 许晓雅猛的睁开眼，一步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