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四姐不明所以,笑着问:“母亲可是想女儿们了?” “是这样……景庭轩那四位客人明日便要启程回京,老爷同我商量,今晚我们全家为其践行。” 一时间整个屋子静悄悄的,唯有三姐及刘湘婉早就知其原因,遂神色十分淡定,再看四姐听及这个消息,脸色瞬间惨白,端着茶杯的手竟抖了抖。 太太一直窥觑玫儿的脸色,见其神色自然,心底那点念想彻底熄灭,既然她未对曹霁光上心,自己又何必将她推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还是让她一世无忧到老吧! 再看五姐长舒一口气:总算走了,这下她再也不用听姨娘的碎碎念了。 七姐低下头翻看手中丝帕的绘图竟毫不在意。 见此,太太又道:“无论今晚你们有何事都必须过来。” 众姐妹纷纷站起来,福了福身。 回去路上,三姐瞥了眼紧随其后的四妹,打趣她:“六妹,真跟你四姐杠上了?” 刘湘婉翻了个白眼:“我只当被狗咬了一口,狗咬了我,难道我还反咬它一口不成?”心底本还担心三姐因那人离开而继续伤神,如今见她神色舒展,显然对那人已彻底死心,不由低叹:三姐真是没心没肺的货! 三姐拿着丝帕捂嘴偷笑:“怎说话这般低俗,不怕我向她告状?”穿了身少年郎的打扮,说话也平添些许无理。 刘湘婉作男儿状揖礼道:“还妄姑娘宽恕在下一二。” 三姐咳了咳:“还要看你日后表现。” “三姐,今儿不用跟母亲学习管家吗?” “景庭轩那四位要离开,母亲同王mama忙着整理送去京城的东西,哪里有时间管我,遂放我两日假。” “那你可要同我去上课?” 三姐惊吓的后退一步,忙不迭摇头:“好不容易歇息两日,我可不想见到夫子那张严肃的脸。” “既然这般,那我同五姐还有七妹去上课了。”说着三人对她福了福身。 待环廊里只剩四姐一人,她低声道:“也不知他可否注意过我?”眼睛直直望向景庭轩的方向。 “六妹,你这番着装不怕惹夫子生气吗?”同行的五姐忍不住提醒道。 刘湘婉挽着她的胳膊:“无甚,我已想好理由。” “如此便好,万不可再惹夫子生气。”着实怕了夫子惩治人的手段。 七姐关心道:“六姐,昨儿我们离开后,夫子可有又惩罚你。” 刘湘婉笑着说:“并无。” 七姐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刘湘婉似想起什么,转头问:“五姐,夫子罚你抄写的课业完成了吗?” 五姐脸上一僵,讪讪道:“还差一些。”若不是姨娘在她耳边念念叨叨,弄的她静不下心,哪至于今日交不上课业。 待到得学堂,只见秦夫子已然坐在上首,她们三人行礼问安后方轻脚轻手走到座位上。 秦夫子眼神微眯看向六姑娘,训斥道:“女子就该有女子的闺阁教养,这番打扮着实失礼的很。” 刘湘婉对其福了福身:“学生并不是故意为之,还望夫子能够海涵。” “哦?这般说来倒是有其因果,那何为因?何为果?” “昨儿爹爹问学生:可有何法子平息府中之流言蜚语?则为因;我道:虽我身为女子,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虽我之誓言可能人微言轻不甚在意,但今儿少年郎之装扮便是承其誓言,日后夫子之课,学生定谨言慎行,囊萤映雪以示学生之决心,则为果。” “女扮男装与其誓言,二则间有何牵连?” “身为儿郎,便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今日之言行装扮,便是我之决心。” 秦夫子盯了她许久,方缓缓道:“坐下吧!” “谢夫子宽恕!” 秦夫子心中冷哼:倒是生了颗玲珑心,能言善辩的很! 半响后,只听秦夫子对三人道:“今日我们学诗经‘雅’篇,‘雅’篇包括‘小雅’七十四篇,‘大雅’三十一篇,共一百零五篇,且合称为‘二雅’,对于‘雅’的解释,最早见于‘诗·大序’: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顿了顿眼神看向下方,问道:“你等可明白上述意思?” 昨儿之事既然夫子不提,她们焉能旧话重提,遂三人纷纷点头。 秦夫子挑眉:“五姑娘,你将我上述之言翻译下。” 五姐起身,将夫子之言论译成白话文说与众人听。 “不错!坐下吧!” 五姐缓缓舒了口气,还好没说出错。 秦夫子继续道:“先人将‘雅’译为‘正’,由‘正’联想到‘政’,从为‘政’的角度来解释‘雅’有小大之分别,现在我便授你们‘诗经·小雅之鹿鸣之什’篇。”说着闭上眼睛,缓缓念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你们可懂其意思?” 众人摇头。 秦夫子淡淡道:“这是周王宴会群臣宾客时所作的一首乐歌,其意思:一群鹿儿呦呦叫,在那原野吃艾蒿。我有一批好宾客,弹琴吹笙奏乐调。一吹笙管振簧片,捧筐献礼礼周到。人们待我真友善,指示大道乐遵照;一群鹿儿呦呦叫,在那原野吃蒿草。我有一批好宾客,品德高尚又显耀。示人榜样不轻浮,君子纷纷来仿效。我有美酒香而醇,嘉宾畅饮乐逍遥;一群鹿儿呦呦叫,在那原野吃芩草。我有一批好宾客,弹瑟弹琴奏乐调。弹瑟弹琴奏乐调,快活尽兴同欢笑。我有美酒香而醇,嘉宾心中乐陶陶。”眼神看向三人,眼角微抬:“这回可懂其意?” 三人忙不迭点头。 秦夫子又道:“既然懂了,便将这首诗背下来,明日上课我便考之。” “是。”闻言,三人垂着肩膀,嘴里发苦却不敢有任何怨言。 秦夫子又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你等需凝神静气,该用功时万不可懈怠,日后我将严厉督促你们,虽不指望你等言传身教,但也盼你等成为诗书礼仪周全之闺阁千金。” 第67章 又遇煞星 授业后, 秦夫子并未留她们中一人说话,见此, 三人迫不及待往外走, 直到离学堂有五丈远方停住脚步, 五姐喘着粗气拍着胸脯, 后怕道:“六妹,你胆子也太大了。” “是啊……六姐,刚刚你与夫子对峙时,吓得我身子发颤。”尤其是他们脸上的神色,一人脸如锅底, 一人淡泊如松,对峙之时犹如‘动静’两个极端。 刘湘婉倒是不甚在意, 长呼一口气, 心里暗暗道:如今府中各院主子及夫子已然被她这幅打扮所打发,剩下便是府中奴仆,不过用不了半天, 待景庭轩四人回京消息一出,府中风向定然骤变,到时他们哪还有闲心谈论她的那首打油诗。 “我这也是火中取栗, 好在结果总是尽如人意。”兵家常云, 险中求胜,略胜一筹,说的便是她今日之创举。 三人一同往回走,到得岔路口, 五姐问七姐道:“可是还要去赵姨娘处?” 七姐摇头:“今日有些事情,便不过去了。” 五姐诧异下,但也晓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站在七姐旁边的刘湘婉却道:“本打算同你一去,不过既然你有事,也只能我一人独去。” “那岂不是蒹葭秋水,相失交臂。”七姐捂嘴偷笑。 刘湘婉淡笑道:“言何不是?”三人又打趣一会儿,她方道:“如此,我们便在此分开吧!” 五姐七姐相约而走,刘湘婉则带着招银去了姨娘处。 身后随伺的招银道:“姑娘,您不回去换件衣裳再去姨娘处吗?” 刘湘婉对其转了个圈,啧啧两声:“姨娘还从未看过我女扮男装的俊俏模样,如今这般打扮说不得将来宴哥长大后,便是我这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招银频频捂嘴偷笑:“姑娘说话惯是无理也变成有理。” “听你之言,莫不是在嘲笑我?” 此处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招银如何听不出姑娘打趣之意,笑嘿嘿的讨饶道:“奴婢哪敢?奴婢对您的钦佩之情犹如万马奔腾。” 刘湘婉顿了半天,扶额长叹:“日后你切莫再用四字成语。”太惊恐了! 行至半路,也不知从哪窜出来一只野猫冲向她们二人,吓得主仆二人抱头尖叫,任谁看见一只通体黝黑,眼睛泛着蓝光的野猫都会吓得浑身发抖。 恰巧这时出现一人,他大手一挥一把抓住黑猫的脖颈,站直身体后俯视抱头瑟瑟发抖的二人,淡淡道:“六meimei别怕,我已抓住这畜生。” 吓得抱头缩颈的主仆二人缓缓抬头,刘湘婉先是看到此人脚席黑色长靴,直至看清他的颜面后愣了愣,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魏廷茂皱着眉头,不虞道:“你怎这幅打扮?” 二人几乎同声出声,又同时转头看向别处。 招银率先扶起尚蹲在地上的姑娘,小声劝解道:“姑娘,魏少爷毕竟出手救了我们,不打招呼未免太过失礼吧!” 却不知沉默不语的刘湘婉正在纠结到底行何礼,是行内宅女子之礼还是行男子揖礼之动作,直至招银在背后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袖,方对其福了福身,算是谢过出手之情。 魏廷茂着实被她这番少年郎的打扮所惊到,遂怪异问:“你这幅打扮是作甚?”倒真像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幸亏是女身,若不然这眉目流转间的天真怕是遮不住满城的绣花帕子。 刘湘婉咳了咳,低声道:“顿悟之道,不足为外人道也。”环绕四周,眼神顿了顿又问:“不知魏大哥怎来此处?” “伯母唤我等前去说话,我见此处风景甚好,便先行一步,谁料……”若不是见你身边之丫鬟有些眼熟,他定然不会过来。 虽如此说,但未免太过凑巧! 刘湘婉趁他说话间,不由细细观他,只见其身着黑色竹文长袍,怀中抱着那只黑色野猫,手还适时的抚摸几下,这光景下一人一兽竟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她,不由反问:“这野猫该不会是您新添的爱宠吧!” 此话一出,魏廷茂便晓得她会错意,遂提起猫脖子上的软rou,拎着它晃了晃:“我要这丑猫作甚!” 刘湘婉见这猫疼的‘喵喵’直叫,忙不迭道:“魏大哥还是抱着它吧!”此猫虽可恨,但当着她的面肆虐它,她确是看不过眼的。 魏廷茂将野猫重新抱回怀里,轻轻抚摸它受惊的小身体,抬眼问道:“六meimei这是要去何处?” “探望姨娘,”刘湘婉眼睛不自觉瞥向他怀中的野猫,沉吟片刻,问道:“此猫魏大哥意欲如何处置?” 魏廷茂嘴唇轻起:“杀之!” “什么!”刘湘婉惊呼一声! 魏廷茂堪堪掩住嘴角的笑意,反问一句:“莫不是你打算将其剥皮抽筋方解恨?” 刘湘婉忙不迭摇头,小心翼翼开口:“上天有好生之德,虽它吓我着实可恨,但也是一条生命,更何况它只是吓我并未伤到我,魏大哥不如将它放了。” 魏廷茂神色怪异的看着她:“杀它与你有何关系。” 刘湘婉眨眨眼睛:“不是因它吓到我,魏大哥才要将其杀之吗?” “六meimei会错意了吧?” “嗯?” “我预杀它,只因它贸然出现驻留我的脚步,且耽误我欣赏府中景致,何其可恨,不杀它难消我心头之气。” 言外之意,并不是因为‘你’之原因杀它。 刘湘婉羞愧的爆红了脸,讪讪道:“是我自以为是了” 不过此人性子怎如此暴虐,怪不得每每见到他总是厌烦的很,与他打交道心底更是畏惧的很,如此暴戾之人,她真是坏了脑袋与他暗暗争锋相对,害怕的不由后腿几步,脸色苍白道:“既然这般,它……便随魏大哥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