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这下班里的女生不高兴了，爱冒头的几个怼他们：“看你们那德性，真丢脸。” 和高中不同，初中大概是最敏感也最容易引起性别纷争的时候，动辄划分阵营，吵得不可开交。 等到上午放学，有关迟昭的小道消息已经满天飞。不光是在学生中。迟昭收作业去办公室时遇到从小相识的长辈，对着她感叹一番长成大姑娘之类的话，引起其他老师的赞同。毕竟迟昭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下午。 逃了整个上午大扫除的程尘姗姗来迟。他开学前一天晚上去网吧打游戏到天亮，被程mama揪回去补了个觉，现在才来。 程尘浑身散发着“没睡醒心情不好”的低气压，班里跟他关系不错的男生都没敢和他开玩笑。同桌林玲不在，他踢开她的椅子进去，刚一靠在椅子上，王宜到他后排来。 “程哥。” 程尘喝了口可乐，爱答不理地嗯了一声。 王宜笑嘻嘻的，不怀好意：“你看门口是谁。” 程尘顺着他的话往门口瞥了一眼，第一眼没认出来，刚一收回视线想起什么，再看过去，差点被呛到。 程尘：“咳咳咳……” 咳精神了。 班里几乎一大半人的目光也都有意无意集中在门口的迟昭身上。 咳了半天，程尘才问：“……这谁？” 程尘和其他男生有一点不同，他并不是很喜欢讨论女生外貌，这可能跟他看不出差别有关。林玲是一班班花，在年级都颇得佳名，和他同桌这么久，程尘对她的印象也仅限于一双比普通人大些的眼睛，搞不懂这哪里就比其他人好看了。 但是迟昭不一样。 门口的女生照常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发梢微卷的长发扎成蓬松的高马尾，个头好像比寒假前高了点，身材纤细高挑，永远顶着一副漠不关心的冷淡表情，却和记忆中的模样对不上号。 “……靠。”程尘只说了一个字。 王宜贱兮兮地笑起来，故意拆他台：“咱们班长，看不出来吗？” “不是。”程尘心情复杂，“这黑妞怎么变白了？” “上学期就没那么黑了好么？别老拿旧眼光看人。” 程尘对迟早的印象确实还停留在初一入学，黑黑瘦瘦的小班长，不苟言笑，神情却出奇地坚定，仿佛除了学习再没什么能够撼动她。 如今整个变了一人。 迟昭回座位，程尘的目光一路尾随她而至，近到身边了还没移开。 他的视线实在太明目张胆，迟昭想忽略都难：“有事？” “没，没事。” 迟昭回到自己座位。 王宜憋笑都快憋出内伤，在程尘身后压低声音说了句：“宁也会结巴啊。” 程尘：“……滚。” * 迟昭变漂亮一事足够成为年级里轰动一时的谈资。 尽管当事人对此并没有多大的热情，但丝毫不妨碍看客们的热闹。好事之徒比比皆是，甚至有人传出“初二一班迟昭也不比林玲差，不懂林玲为什么是校花”之类的言论。 其实有这样的传言，当然不仅仅是迟昭的缘故，还因为林玲早先在年级名声太大，明里暗里不满她的人甚多。林玲同样是二十五小出身，长得漂亮，家境优渥，成绩不及迟昭，但也一直在班级前十徘徊。在学习优秀长得好看的女生这一梯队里，她当之无愧拔得头筹。除此之外林玲还很受上一年级学长学姐的喜爱，曾经有讲林玲坏话的外班女生因此遭到过学姐警告，据说这是因为她有个堂哥在校外混得很好，拜托了校内相识的人照看她。 真真假假的传闻多了，林玲在学生眼中的形象俨然变成像公主一样备受宠爱。一班中与男生以程尘为首相对，女生则大多追捧林玲。 现在这样的平衡无形中被打破了。 “她到底是怎么变好看的？”女生洗完手，倚在水池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听说隔壁班的胖子给她写了情书。” “胖子不是喜欢林玲吗？” “年级里还有胖子没有喜欢过的女生吗？” “也是哦。”徐小雅递给对方一片纸巾，“我听说每天吃一片vc，整个人会变白诶。” “真的吗？” 眼看着话题渐渐跑偏，林玲将水龙头一下开到最大，哗的一声遮蔽了两人八卦的声音。 徐小雅看了看心情显而易见不算好的林玲，朝着身边的同班女生耸耸肩。 女生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没了外人，徐小雅看向自己闺蜜：“表现得太明显了。” 林玲一直都不喜欢迟昭，这是班里女生心照不宣的秘密。除了因为程尘，还因为迟昭是为数不多不喜欢和她们抱团的人。 如果将一班形容为领地，迟昭在她们眼中自然而然成了不受欢迎的入侵者。 林玲笑吟吟地抬头：“你也觉得她好看吗？” 徐小雅一愣：“……我觉得还好吧。” 林玲合上水龙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下没有丝毫犹豫：“当然是你了。” “真的吗？” “真的。” 林玲的心情并没有因而得到好转。漂亮女生最忌讳表现出因外貌产生的优越感，只有越不在意，才越会吸引人，一旦表现出丁点，就会不留余力地激发出旁人最善妒的一面。 “自恋死了，谁觉得她长得好看哦。” 这样的话。 不是没听到过。 林玲从小漂亮到大，对这种人性的弱点了若指掌。她自认向来做的到位。 在女孩子又艳羡又妒忌地说“你皮肤好白”。 要回答“多注意防晒你也能做到哦”； 在说“你的眼睛好漂亮”。 要回“没有啦，你的也很好看啊”。 诸如此类。 也只有在最亲近的朋友面前，才会毫不顾忌地吐槽“我当然知道我好看了，我不好看难道她好看吗？那双死鱼眼我一看到就想吐”。尽管心里话是这样，却一点也不觉得当面推及的赞美就是虚伪，因为那只是“官方的客套啊，没人会当真吧”。 一面维持着表面的漫不经心，一面实则比任何人都要在意，这样小心维系的平静却被迟昭打乱。 听到女生们热烈讨论着班长的改变，要大度地假装相安无事，看到以前追过自己的男生倒戈敌营，也要视若罔闻。 只有嫉妒在心底悄悄滋生，四处蔓延。 “我真的讨厌她。”林玲说道。 徐小雅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玲讲这句话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并不是现在的迟昭，而是早以前，还在初一刚开学。林玲带了父亲出差买回来的零食分给班里女生，很快收拢大半人心，给人留下性格友善没有什么漂亮女生架子的初印象。 直到发到一个黑瘦，其貌不扬的女生面前。尽管女生外表不算出众，却隐隐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在。林玲虽然和她没有交集，却认识她。小学时候的大队委，那时就经常被人诟病“总是冷着一张脸，还真以为自己是谁”之类的话。 “谢谢，我不吃。” “你可以尝一尝，很好吃哦。” “我不喜欢这些。” “但是……” “谢谢。” 女生说完已经转开了头。 林玲愣了片刻，才尴尬地收回自己悬在半空的手。 其实林玲自己也不是很理解当时的心情，难堪，尴尬，羞愤间或有之，都是正常的，只是心底最深处，暗潮涌动中却是躁动不安的恐惧，不明缘由。 后来她在语文课本学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句，才明白为什么。 非我族类。 或吹捧，或不屑，或小心翼翼窥视，无论哪一种反应，归根到底还是介意的。只有迟昭不同，她从一开始就不遵守这样的比较规则，她不信奉外貌，甚至也不信奉成绩，她眼里只有自己的目标，对除此之外的一切不上心也不在意。 她是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人。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感到不安。 没有在意的事情就没有没弱点。心里没有一较高下的观念，就会摧毁他人心中关于“我比你强”的执念。对于这样的人，那些林玲以前惯常使用的小伎俩全都失却了力量。从英语竞赛后，林玲其实就借着自己的影响力有意无意孤立迟昭，有不少女生确实因此不再跟迟昭讲话，但是当事人却全无知觉，甚至到今天都没有“我被孤立了”的觉悟。 一拳打在棉花上。 “我知道你很讨厌她，不过……”徐小雅思虑半晌才开口，“不过人家不在意这些，再怎么样也打击不到她。而且我觉得她也没有做过什么实质性让人厌恶的事，没必要计较啦。” 林玲略挑下眉，眼中郁结着不快：“那程尘呢？” “也不是她让程尘喜欢自己的吧。”徐小雅歪了下头，看见闺蜜神色不好，急忙补救，“如果你真的特别讨厌她，可以，可以试试其他方法。” 林玲没反应过来。 徐小雅只得继续给她解释：“班长那个性格，你就算发动全校女生孤立她也没用，因为她根本就不介意这些，但是——” “但是其他人会介意。” * 体育课。 这节课学的是排球，前半节课体育老师矫正动作，后半节课自由练习。 女生里体育课其实没有明确的分组，大都是初一刚来怎么凑成堆，现在还怎么一起练。但许美静却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被排挤出了队伍。 “我们人满了，你去隔壁那组看看。” “可是……” “不要说闲话了，老师都往咱们这里看了。”女生说着便不再理会她。 和迟昭与林玲都不一样，小话痨是中间的大多数，芸芸众生里普通的一个。她长相一般，成绩吊车尾，人缘中上，没有讨厌她的人，喜欢她的也不多，各方面都只是过得去而已。 然而就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却莫名其妙突然感受到了全世界的恶意和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