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谢如冰刚下车,却发现自家门前除了张mama,还站着一人,正是郭慕梅。她一身大红色的披风,在纷扬大雪中很是明艳。 “你可回来了。这是枢密使府上的马车?”郭慕梅迎上来,望了一眼远去的马车,问道。 谢如冰点头,道:“郭jiejie,你怎么来了?这么大雪的天气。” 郭慕梅有些苦恼道:“我不知你前些日子生病,今日听说了,就过来看看你。看样子,你好了不少。张mama说你去立户?枢密使大人陪你去立好了?” “已经办好了。刚好在大街上遇到陆侍卫去办事,他就送我一程。”谢如冰一点也不希望别人知道陆安澜在车上。 说话间,她引着郭慕梅进了屋子,屋里烧着炭火,很是暖和。 二郎正端坐在临窗的案几上练字,腰板笔直,有模有样的。 郭慕梅去看了他的字,称赞了他一回,又指点了一下用力。 二郎仍旧练字,谢如冰招待郭慕梅喝茶,问道:“郭jiejie,上回说请你过来教几位小姐习字,石夫人也觉得是个好主意。想着每十日请你过来一趟,你觉得可好?” 郭慕梅应下,又感谢谢如冰。 谢如冰笑得眉目弯弯,道:“若非jiejie,我又怎么能知道石府闺学呢。” 郭慕梅这才说到今日过来的正题。 “眼看天气严寒,金明池也结了冰。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冰嬉节。我想着你若无事,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正在写字的二郎,听到冰嬉二字,忍不住看了过来。他再怎么听话,终究是个孩子,爱玩还是天性。 “若非郭jiejie提醒,我险些忘记了。”谢如冰苦笑道,这段时日先是生病,再是立户之事,差点儿心力憔悴。 往年冰嬉节,谢明时自会带上二郎出门。二郎向来乖巧,冰嬉节小小愿望,谢如冰还是想着尽量满足他。但转念一想,又问道:“郭jiejie,我如今身份敏感,你恐怕也不方便与我往来太多。” 郭慕梅笑道:“meimei,昨日冬至,宫里晚宴,圣上不知何故问起了石大人闺学之事。得知你在此处做夫子,还称赞了石大人开设闺学是好事。” 武德帝知道谢明时之女在石家闺学任夫子,却依然称赞石家闺学,这至少表明武德帝对谢如冰并没有迁怒。 谢如冰一怔,半晌方道:“圣上圣明,宽仁以待。”心中却是不解,武德帝为何如此表态。不过,无论如何,这对于她姐弟而言都是好事,当下便答应与郭慕梅同行。 郭慕梅刚走,石邈就过来了。可巧,说的也是冰嬉节之事。谢如冰提到已经先答应了郭慕梅,石邈便笑道:“无妨,到时候大家都凑在一起就是了,热闹。” 很快,就到了冰嬉节这一日。 天公作美,一扫这几日的阴霾。玉儿几个头一回参加,兴奋得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便是一向老成的二郎,也翘首以待。 陆安澜送来的衣裳暖和又轻便。二郎穿了一件领口和袖口镶了毛边的棉袍,又带了暖帽,活脱脱一个小团子。谢如冰抱着他,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颊。 玉儿几个看着,二郎有些不好意思,别扭地想从谢如冰怀里挣扎了出来。 谢如冰笑道:“二郎这是大人了,那以后jiejie都不抱了。” 二郎一听,立刻停了挣扎,rou乎乎的小手紧紧扒住谢如冰的脖子,道:“二郎要抱抱!” 一旁看着的石邈、郭慕梅都笑了。 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地往金明池而去。金明池在京城东面,连接大运河,夏有荷花香,冬有白雪落,是京城的一处胜地。 每年金明池冰封后,便是冰嬉节。 届时,上午有朝廷各部官兵比试表演跑冰夺旗、冰球、冰上射箭等,下午则京城各杂戏班的杂戏、女伎班的冰上舞,莫不精彩绝伦。 来此地的,多是富贵人家的孩童和年轻的公子小姐。承唐朝风气,此时民风颇为开放,男女同游并不少见,更有不少女子精于骑射马球冰嬉。银装素裹之时,在池面上滑冰嬉戏,在湖边对雪打仗,也别有趣味。 上午官兵的比试,精彩万分。各部官兵锦衣华服、精神抖擞,跑兵夺旗如风似电,行云流水,你争我夺。冰球争夺则是世家公子组成了若干队伍,个个都身姿矫健,引得一旁观看的小姐暗自倾心。 武德帝亲自到场,给最终获胜的官兵以赏赐,这是最高的殊荣。太子、公主并朝廷高官悉数到场。参与的官兵可是卯足了劲儿来表演。 石府在金明池一侧早已搭了帐篷,便于观赏。二郎与玉儿几个,看得开心,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到了晌午,官兵的比试与表演告一段落,武德帝起驾回宫了。官兵一走,诺大的金明池便是自由出入了,一众百姓自可随意玩乐、各处观赏。 二郎和玉儿几个在帐篷里吃了热腾腾的面,就欢呼着跑到池中玩耍。 池面早已结了坚冰,前几日持续大雪,池边又积累了不少大雪。二郎和玉儿跑了好一阵,摔了好几跤,却还是爬起来继续跑,笑声阵阵。 等几人跑回来时,已是小脸红扑扑、气喘吁吁的,后背还出了汗。 “jiejie,我们堆雪人吧!”二郎跑累了,就来揪着谢如冰道。 “好啊。二郎想堆什么?jiejie帮你。”谢如冰道。 “我们堆个红鼻子大雪人,再堆个小黑,哦,不,是小白,好不好?”二郎问道。 “好啊。”谢如冰答道。(城城连载) 一群人便在金明池的一隅,堆起雪人来。 “二郎,我滚了一个小雪球,你看像不像小黑?”玉儿蹲在地上问道。 二郎无暇回答她,而是举着手中的梅花枝,问谢如冰:“jiejie,你看我用梅花给雪人做手,好不好?” “如冰,看我滚了这么大一个雪球,可以做雪人的身子!”石邈滚了一个大雪球,额头出汗,笑着露出白牙道。 一群人忙碌着,完全不曾注意到,在离此地不远的一处楼台上,陆安澜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金明池本就是京城胜地,池边建了好些亭台楼阁,夏季赏荷听风,冬季望梅赏雪,都是乐趣。陆安澜身为枢密使,今日上午随武德帝到场观看比试,无意间看到了谢如冰。 明明隔得那么远,但是却仍是认了出来。 待比试散了,陆安澜本想回府,孰料太子相邀,道:“下午还有杂戏冰舞,都甚是精彩。冬日漫漫,难得一日空闲。不如我们且先去赏梅品茶,等着看下午的表演。” 陆安澜应下了,跟着太子来到这楼上,此处正是梅花最盛之处,红梅白雪,美不胜收,却没想到谢如冰等人就在不远之处。 陆安澜觉得石邈的大白牙真是碍眼。 太子也是意外,竟见到谢如冰等人。红梅树下,玉人如雪,真是赏心悦目。 第15章 摔倒 想到陆安澜曾帮着谢如冰去立户,太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陆安澜一眼。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仿佛未曾看到谢如冰一般。 太子笑道:“不曾想随意走走罢了,竟是遇到谢氏姐弟。安澜,你与她们相熟,不如下去打个招呼?” 由于天下分*裂,各大节度使轮流称帝,大周立国也不过十几年,所以皇子公并没有那么高高在上。本朝太子、公主常常现身市井之中,与臣下子女往来也颇多。 陆安澜掀起眼皮子,淡漠道:“不去了。都是小孩子的游戏,没啥意思。” 那雪人可真丑。 太子微微一笑,却没有再说什么了。 很快,雪人就成形了,胖墩墩的,十分憨态可掬。以梅花作手,很有新意。玉儿几个拍手叫好,恨不得再多摘些梅花插上去。 “不如我们把它变成千手观音,怎样?”二郎奶声奶气地问。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郭慕梅笑道:“咱们这个雪人可是整个金明池最气派的了。” 二郎听得这句话,突然扑进了谢如冰的怀里,道:“爹爹去年也说要给我堆最气派的雪人!” 本来欢乐的气氛突然一滞,郭慕梅很是赧然,道:“meimei,我不知道这事。太抱歉了。” 谢如冰抱着二郎,一面对郭慕梅道:“不怪jiejie。”说着,走去哄二郎:“我们就做一个千手观音好不好?今年jiejie陪你做,等过几年,爹爹就回来了。” “真的吗?爹爹还会回来?”二郎可怜巴巴地看着谢如冰。 “当然。到时候我们做一个好气派的雪人欢迎他!”谢如冰用力点头道。 二郎这才从她怀里钻出来,拉着玉儿,去折梅花枝。 谁知,二郎刚刚折了梅花回来,还没来得及给雪人插上,忽然远远来了一队威风凛凛的禁卫军。当头一个头领对着石邈行了个虚礼,道:“石三爷,一会崇华公主要在此处赏花冰舞,可得麻烦您先让一让。” 石邈不由得回头看了眼站在雪人旁边的二郎,道:“我这就避让。不过,可否保留这雪人?孩子们花了不少心思做成的。” “应该可以。这是在湖边了,对湖面上的表演,没有影响。” 于是,众人退开了。禁卫军又将附近的几户人家都清退出去,将其中一块区域围了起来,每隔一两丈便有卫兵把守。不多时,一群内侍和宫女先来到了。 当头一个正是林公公,他环顾四周后,看到雪人,皱了皱眉,道:“怎的有雪人在此?要不要清场了。” 领队的女官却是王姑姑,她笑道:“不必在意,既然在湖边,无甚关系。且等公主到了再说。”她看雪人憨态可掬,又见二郎几个孩子站在远处死死盯着,神色紧张,不忍破坏。 谢如冰此刻站在湖边雪地里,每一分钟都难熬。她半点也不想跟崇华公主打照面,奈何二郎极爱雪人,不肯离去。她拢拢身上的披风,微微侧了身,站在众人背后。 很快,崇华公主的仪仗就到了。华丽的八人大轿,堪堪停在了谢如冰他们不远的地方。 崇华公主缓缓下了轿子,她一身红衣,在冰天雪地中很是惊艳。 有宫女搬了暖凳来,崇华坐下,又有宫女取来冰鞋,蹲着给崇华穿鞋。 她双眼落在那雪人身上,柳眉微蹙,问道:“怎么有雪人在此?” 王姑姑道:“大约是那些孩子堆的,在一旁守着呢。” 崇华双眼看向二郎几个,见他们眼巴巴地看着雪人,忽而笑了。 她起身,路过雪人之时,拍了拍雪人的头后,却忽然发力,一挥手,便将插在雪人身上的梅花全部打落了,对林公公道:“小林子,把这东西给毁了!” 林公公屁颠屁颠跑过来,嘴里喊着“好咧”,抬起脚来,几脚就把雪人给踢毁了。 崇华心情舒畅,扬长而去,滑入湖面,如火一般,在冰上舞。 二郎却早已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引得众人注目。谢如冰忙将二郎抱起,哄他。 二郎本就思念父亲,好容易刚被雪人转移了注意力,岂料雪人又毁得面目全非,十分伤心,哭得抽噎起来。 玉儿珍儿见得二郎哭,也跟着呜呜呜哭了起来。 林公公听到哭声,过来训斥道:“又是你们几个,还不快走!等会公主听到了,可要降罪!” 石邈看着林公公趾高气扬的样子,恨不能上前揍他一顿。可左右都有禁卫军,无可奈何。 谢如冰紧抿着唇,看了眼正在湖面上跑冰的崇华,又看了看茂盛的梅林,当即对石邈道:“算了,我们去看梅花。” 当下,抱着二郎,往梅林方向而去。 欺人太甚。她抱着二郎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太子站在楼上看着,不由得心中叹气。自家妹子心仪陆安澜,他当然知道。岂知会叫陆安澜遇上她这般飞扬跋扈、蛮不讲理的时候? 不可再出差错了,当即叫人去告知崇华,陆安澜在此。崇华的前一任夫君上个月病重去世,她自京城匆匆到胶东去见了最后一面,守过了头七,就又回京城了。 陆安澜看着谢如冰默默离开的样子,再看崇华,心中不悦。这个崇华,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一而再再而三,是该教训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