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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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起来,嬴晏是第一次在肃国公府里遇见谢时。兄弟二人院子离得颇远,昔日时,她出入肃国公府的时辰多在傍晚,恰逢用膳时刻。 谢时落在嬴晏手上的香囊,心中了然,原来是给他二弟送香囊来了。 俩人不熟稔,寒暄两句后,便告辞离开。 嬴晏朝上善院走去,一路上蹙着细眉,忍不住回想,谢时的容貌到底为何眼熟。 想了半响,嬴晏恍然大悟。 原来七八岁的时候,她在紫宸殿惊鸿一瞥的俊俏少年,是谢时么? 嬴晏记不清了,只记得少年模样长得挺好看,是肃国公谢山如的儿子,幼年的记忆太过模糊,她分不清是谢时还是谢昀。 索性一面之缘,嬴晏并未深想,很快抛之脑后。 * 谢昀在书房。 他眼神冰冷冷地盯着一方文书,周身戾气萦绕,那模样似要将人撕碎。 嬴晏吓了一跳。 “……”她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谢昀撩起眼皮,便瞧见身着鹅黄襦裙的女子立身门口,背映霞光,巴掌大的小脸白皙,眉眼娇美潋滟,如一朵等人采撷的秀美幽兰。 谢昀敛了戾气,眉眼舒展,勾唇一笑,朝她招手,“晏晏,过来。” 见人原本乌云密布的脸颊,倏而化作晴空万里,嬴晏百感交集,要想从天下找出谢昀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当真不容易。 嬴晏从善如流,眉眼弯笑便挪步上前,把香囊举过,“二爷,你要的香囊绣好了。” 一点若有若无的薄荷香,夹杂隐隐约约药香,涌入胸腔。 谢昀接过,不忘眼底含笑纠正她的话:“是晏晏送我。” 嬴晏:“……” 谢昀接过香囊,握在手里触感细腻,他幽深目光落在绣样上,针脚细腻,栩栩如生,青山松柏? 青山十六施,十二尺至泉。 天机杳何为,长寿与松柏。 想要他青山不倒,长命百岁么? 谢昀“唔”了一声,眼眸微闪,而后十分满意地系在了腰间,伸手把嬴晏抱在怀里。 “我甚是喜欢。” 嬴晏温软浅笑,“二爷喜欢就好。”说罢,她小心翼翼觑了一眼桌上文书,回想方才谢昀眉眼阴沉,他话音一转,犹豫问道:“二爷,可有鱼儿佩的消息了?” 至上次谢昀去查鱼儿佩的消息,已经过了一月。 谢昀笑笑,没告诉她消息在云州断了,只安慰道:“还在查。” 嬴晏神色失望,不过很快恢复如常,这才一个月,而三哥已经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八年,她应该耐心点。 谢昀见不得人神色失落,扯了扯她垂在胸前的辫子,幽凉蛊惑的声音得寸进尺,“一个香囊没得换戴,不如再绣一个?” 嬴晏回神儿,简直被人厚颜无耻所震惊。 香囊一物向来只有赠送,没有讨要一说,这位爷要了一次便罢,还想要第二次? 不过嬴晏知道谢昀不好拒绝,眼眸滴溜溜一转,举了手指指到他面前,声音娇软可怜:“二爷,为了给你绣这个香囊,我手指不止被针扎了多少次,若再绣一个,手指都要没了。” 谢昀瞧她夸张神色,无声轻嗤,没马上搭腔,垂眸落在她指头上。 白皙若玉,纤如笋尖。 “扎手指了?”谢昀慵懒笑,神色宠溺,拎了她的一只猫爪放到唇边舔舔,“这样还疼么?” 嬴晏懵了一瞬,等反应过来,脸色绯红,差点忍不住一巴掌拍过去。 尤其是感受到他舌尖和牙齿在手指轻卷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又麻又软。 只是谢昀锢着她手,无论如何也拽不出来。 嬴晏脸红如滴血,欲哭无泪,只能任由谢昀一根一根吻过。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仿佛如十年那么久。 送过香囊,嬴晏如常读书。 太阳落山的时候,留在了上善院用了晚膳,彼时夜幕已经降临,嬴晏索性留宿肃国公府。 第二日一早,嬴晏回府邸。 一入门便瞧见了一众宦官,以陈文遇为首,似在等她。 嬴晏神色意外,很快敛了情绪,得体而疏离笑问:“陈公公怎么来了?” 陈文遇落在她行色匆匆的脸颊,便知是刚从肃国公府回来,她白皙小脸微粉,如桃花一般诱人。 她和谢昀做过什么? 陈文遇不显地捏了捏手指,眼底情绪愈发阴冷,还有些许痛苦,紧接着便是席卷而来的疯狂占有,面上却是如常笑道:“咱家奉陛下之命,前来宣读圣旨。” 圣旨?父皇好端端怎么想起了她? 嬴晏诧异,不明所以朝陈文遇看去,目光落在他的眼睛时,蓦地怔愣。 她知道谢时为何面熟了。 原来不是幼时惊鸿一瞥,而是因为,谢时的眼睛,与陈文遇的眼睛,如出一辙。 作者有话要说: 第 六 章提过一句。 “她对谢昀又或者是谢时的印象,还停留在幼时,约莫她七八岁的时候,在紫宸殿殿前惊鸿一瞥的俊俏少年,似乎……模样长得挺好看?” 第62章 不过除了眼睛, 乍一看去, 陈文遇与谢时的容貌一点儿也不像。 嬴晏没再深想,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 一双眼睛相似,不足为奇。 盯着陈文遇手中明黄圣旨, 嬴晏心底倏地腾起不好的预感,莫非父皇仍对她不满?只是瞧陈文遇神色, 又不似坏消息。 嬴晏压下心中忐忑, 恭候圣谕。 陈文遇缓缓展开轴卷,“十四皇女嬴晏,天佑善福, 特命其去白云观, 请玄真大师出关下山,为朕之大熙传授大道,作法祈福。” 嬴晏愕然,不想此等差事竟落到自己头上。 她对白云观的玄真大师有所耳闻,据说玄真是名方士,远从天竺而来,生得仙风道骨,如今已经活了一百五十又三年,能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 嬴晏接过圣旨:“儿臣领旨。” 陈文遇淡笑:“此次请玄真大师出关下山, 我与殿下一同前去。” 嬴晏抿唇,父皇派遣身边宠信的宦官一同前去,合情合理, 并不意外。只是她与陈公公间相处,略感尴尬难言。 嬴晏理好情绪,把圣旨递给素秋,浅笑有礼:“有劳陈公公了。” 陈文遇眼底掠过诡谲光色,面上如常清俊,颔首笑道:“白云观乃清苦修道之地,此去为表诚心,不宜宝马雕车,仆从跟随,还请殿下简单收拾行李,即刻启程。” “即刻启程?”嬴晏神色微怔了下,鹅黄薄衫袖口下,细白手指捏了捏,父皇竟如此着急? 陈文遇颔首一笑,“车马已经备好,今天日落之前,便能至白云观。” 隐没在暗处的陵山与陵玉互视一眼,一人悄无声息离开,前去太宁宫紫宸殿,知会谢昀。 嬴晏不疑有它,父皇虽贪图享乐,做事却一向雷厉风行,十分果断,何况长生不老丹药的诱惑,怕是父皇恨不得亲自前去白云观。 然而父皇乃是真龙天子,一向刚愎,端着帝王架子,万万不会纡尊降贵。 “好。”嬴晏应下,又吩咐云桃看座上茶,“还请陈公公稍等片刻。” 说罢,嬴晏转身入了屋室,收拾行李。 此去白云观不知要几天,嬴晏犹豫要不要遣人告知谢昀一声,转念一想,前去白云观请玄真大师也是一件不小的公事,他应当知道消息,便心中作罢。 再出来时,她已经换了一身月白素雅的交领襦裙,青丝简单挽了一个髻,簪子换了一只素雅錾银簪。因为女扮男装,嬴晏白皙小耳如玉,没穿耳洞,未戴耳坠。 至于行李,女衫和男衫各备了三套,余下则是平日用物。 陈文遇落在她身上,不着痕迹停了片刻。 他的晏晏,无论衣着华贵又或素雅,皆是明艳动人。 外边备了一辆朴素榉木马车,十分不打眼,很是常见,拉车的骏马三匹,却是名贵难得的千里宝马。 嬴晏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看来父皇的确心急。 她踩着杌凳,提裙上了马车,掀开帘子,才发现里面另有天地。 马车内十分宽敞,地上铺着四合如意天华锦纹绒毯,中间置一张紫檀木桌,瓜果点心一应俱全。车窗上悬挂上好绉纱,灿烈的光线滤过,打入马车内,变得十分柔和。 嬴晏刚刚坐稳,只见车帘重新掀开。 见到来人的一刻,嬴晏脊背紧绷,但很快松下。 马车只此一辆,陈公公身为司礼监次首、东厂督主,手里握着实权,深得帝宠,断没有坐在外面赶马车的道理。 嬴晏如此想,不着痕迹地往另一边坐了坐。 陈文遇没错过她戒备神色,眼底情绪黝暗几分,微微抬起手腕,拎起一只银质茶壶,倒了一杯牛乳茶。 这是从戎狄传至中原的喝法,里面多加盐巴,只是晏晏一向喜甜,他在里面加了桂花蜜糖。 陈文遇端着白玉小碗递给嬴晏,又推了一碟点心过去,笑道:“我亲手煮的牛乳茶,还有茯苓饼,里面加了你喜欢的桂花蜜糖。” 嬴晏盯着淡褐色的牛奶茶和那碟皮薄色白的茯苓饼,微微怔神。 昔日在昭台宫时,陈公公很照顾她膳食口味,常做茯苓饼,咬上一口能甜到心坎,亦是煮的一手好牛乳茶,只是牛乳珍贵,仅供应御膳,故而鲜少能用。 瞧人神色,陈文遇便知她在追忆往事,如往常一般,他把白玉小碗塞到了她手里,“许久没做过了,殿下尝尝手艺可有退步。” 说话的功夫,外边车夫已经驾起马车,车轮辘辘朝白云观而去。 嬴晏回神儿,敛去那些记忆,接过后小碗放置桌上一角,没用,只道:“陈公公何必如此麻烦,这些东西,差下人准备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