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春病
是夜，外滩，黄浦江边，雨虽然停了，春雨仍旧微带着些许寒意 阵阵江风吹乱了发，傅宁只身孤影，立在江边，微微躬着身体，傅彦要他闭门思过，他却直接出了傅公馆的门，身上的疼痛仍在，他却似浑然不觉，默默的看着江上星星点点的渔火灯光。 “宁少？”一声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 傅宁此时还有些头晕目眩，转过身还没有看清楚来人，便两眼一黑直直栽了下去。 “宁少！”一个高大的身影迅速走到傅宁的身侧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谢钧？”这是傅宁晕倒前最后的一个意识。 来人正是羽春阁掌柜谢钧，原是早晨在码头受了些牵连受了点小伤，可是下午又闲不住回了柜上。 谢钧做的是茶馆生意，这茶馆是个什么场所？小到家常里短，大到时事论政，什么人都有。 到了黄昏时分，傅宁做的那些个惊天动地的事情，便已经成了茶馆里热议的话题。 谢钧听了这些个事，又想到早晨在码上的那一幕，不知为何，心下烦乱，打了烊之后，竟是延着霞飞路竟一直走到了黄浦江边。远远的看到江边有一人身型熟悉，刚走近一看，不是傅宁是谁？ 这一声唤刚开口，便看到傅宁整个人往前栽，顾不得手上有伤，连忙将人一把接入怀中，未曾想扶着傅宁后背的手有些粘腻，鼻尖还隐隐传来丝丝血腥味，定晴一看，手上沾的竟是鲜血，怀中人苍白了面孔，看得谢钧一阵心慌。 谢钧听着怀里的人呢喃了一句什么，听得不是很仔细，错开自己受伤的手，轻轻抱起怀里的人，心底那种熟悉的感觉不断的涌出。 傅宁……你到底是谁？ 谢公馆 傅宁昏昏沉沉的趴在二楼的房里，背上的伤口裸露在外面，伤痕青紫交错，有些已经绽开皮rou，鲜血渗出，看着颇有些触目惊心，傅宁偏着头俯卧，额头上敷着一块湿毛巾，意识仍然浑沌，脸上泛着不一般的潮红，嘴唇却是已被高温烧到泛着青紫。 谢钧请杜洪睿帮忙叫来了杜家的私人医生，刚刚看到傅宁伤处的时候，医生也吓了一跳，幸好仔细看了看，皆是皮外伤痛，便开了药先让敷上，嘱咐谢钧夜里要多观察，若是有呕血等其他症状便要去医院仔细瞧一瞧了。 “谢先生，我刚给伤者服了剂退烧的药，但是刚刚号脉的时候，这年青人的体质看上去不是太好……”医生出了房，和谢钧一边下楼一边说道。 谢钧：“怎么个不好法？” “他胸口肺部的位置有一处伤疤，不知道是不是陈年旧伤，且气虚体弱之症明显。” “旧伤？” “对，是枪伤。” “枪伤？”谢钧愣了一下“他大概什么时候会醒？” “这个不好说，得看他自己，从脉象上看，还算平稳，可是，他总是昏昏沉沉的说些胡话。” 谢钧眉头微皱：“知道了，今晚麻烦您了，还请明天再看一下。” “您气了，明天早晨我再过来。” 送完大夫出门，翟欧铃端着一盆水从厨房出来：“这烧得厉害，夜里怕是得不停的换毛巾。” 谢钧接过水：“你早些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 翟欧铃：“不通知傅家么？怎么说也是傅九爷的义子。” 谢钧顿了一下：“他这个样子跑出来，也不知道傅家什么情况，先不说了，等人明天清醒了再说。” 言罢端着水上了楼，翟欧铃站在楼下，默默的注视着谢钧上楼，心里总有些难以名状的感受，好像谢钧对这位傅家少爷，有些过于上心了。 谢钧拧好了湿毛巾，换下了傅宁额上原先的那块，那大夫说得不假，傅宁一直在昏昏沉沉的说着什么胡话，可是声音太小又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你……到底……是谁……” 谢钧注视着傅宁的脸颊，好看的清眸此刻正紧闭着，原本淡绯色的嘴唇现在因为高烧而泛着青紫，口中喃喃自语，昏迷中眉头紧蹙，像是正在经历一件十分纠心的事情。 谢钧又伸手取下他头上的毛巾，放入床边的盆中的冷水中轻轻洗净，又小心翼翼的放回了他的头上，额上的高温，让谢钧的心中不禁又是一紧。 从在玉丽皇遇到他的那一刻开始，为什么总是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总是想要破茧而出，说不出的感觉，说不上的难受。 太像了，这张脸，细看之下，和商宁无异…… 可是，他那手起刀落的狠绝，他那冷静熟练的手法，又不可能是他的清晏…… 赵怀秋亲口告诉他，商宁已经死在了商家宅院的桂花树下，是赵怀秋亲手将商宁和自己的父亲下了葬。 鬼使神差的，本来放在毛巾的那只手，竟顺着傅宁的脸颊轻轻抚摸而下 傅宁……你真的叫傅宁？ 傅宁忽然自昏睡中呻吟出声，想是背上的疼痛让他晕都无法晕得安身，谢钧堪堪的收回了手，自嘲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想法。 谢奉渊，你的清晏，早就已经走了…… 次日清晨，天空依然灰暗，空气依然潮湿，谢钧站在卧房的窗前，将窗户开了小半扇，好让房间的闷浊的空气得已流通，回头看看床上躺着的人儿，昨夜的药应该是起了作用，到了下半夜，胡话说得也少了，人也是沉沉睡去，只是自己，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清晨的凉风，让一夜未眠有些浑沌的头脑变得清醒起来，一声轻微的呢喃轻声入耳：“水……” 谢钧轻轻走到床边，床的人一夜高烧，嘴唇都已经裂，脸已经退去高热的潮红，泛出病中的苍白，口中微微呢喃的唤着：“水……” 谢钧取过一块干净的方巾，从床头的杯中倒出些许凉水浸湿，一点点沾在人儿干裂的唇上，细心且温柔，却让刚刚推门进来的翟欧铃呆在门前。 谢钧的这份温情，翟欧铃从未见过，床上躺的这个男人，到底和他有着什么关系？ “什么事……”谢钧抬头看到翟欧铃呆呆的站在门口。 “啊……”翟欧铃这才反应过来“哦，早餐好了，我想过来换你下去吃一点，另外大夫也到了，在下面配药，过会儿他再上来诊脉。” “我现在不饿，你让大夫先上来吧”谢钧放下手中的毛巾，站起手，搂了搂袖口，又抬头看了一眼翟欧铃“怎么了？” “哦……没什么。”翟欧铃回过神，急忙转身下了楼。 谢钧转过身，又在床边坐下，低着头，看着傅宁紧闭的双眼…… 突然，那双清水明眸的主人，睫毛如蝶翼扑闪一般，渐渐的，缓缓的，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