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裁员

    那天早上ra去公司上班，看起来他心情不错。

    只见他戴一顶米色的有檐帽，穿一件灰白格子的棉质衣衫，浅草色的卡几布裤子，redg（红翼）的定制棕色浅帮靴子。这也是他的最爱，他是一个鞋控。

    打扮得清新小资。快30岁的人了，看上去却像校园里的大学生，白净、优雅、俊气。

    ra来美国时间不长。

    今年1月份收到申请批复，f1签到2020年。4月份，公司代办的抽签申请，他幸运地抽中了，i公司很快得到了ra的h1b身份转正材料。

    好事逢双，2018年春天，可爱的leia出生，因2017科幻电影《星球大战原力觉醒》的热映带来的灵感，ra给女儿起名—leia，电影里女主角的名字。

    那天，ra高高兴兴地去上班，晚上快7点了还没有回家。

    q女士吃过晚饭后，把孙女交给薇薇安哄着睡觉，她一个人坐在公寓楼下的长凳上，抬头看看被三棵橡树包围的天空，天空只有一张吃饭的圆桌那么大，但那片圆圆的天空却是墨蓝的。

    都说人人头上一片天，再小，它也是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西边的太阳由耀眼的白色逐渐变成橙色，晚霞越来越绚丽。

    q很想很想自己的家，尤其是在黄昏，她非常脆弱孤单。

    她站了起来，走到公寓前的那条小路上，过了下班的晚高峰，步行的人少了，车辆也越来越稀少。

    公寓与地铁站间有一座立交桥，地铁、高速公路纵横交错。她站在立交桥上，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心里有隐隐的担心。

    ra出了地铁站，看到mamaq站在桥上发呆。他脸色苍白，两眼无神，神情落寞无奈。

    q跟在ra后面上了电梯，一个印度女人抱着孩子跟着进了电梯，她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q，说了句请摁7楼。ra在走神，完全没有听见印度女人在说什么，q在脑子里想了好一会，才意识到seven是7楼。

    开了自家的门，薇薇安不在客厅里。听到声音，她抱着宝宝从房间出来，宝宝居然还没有睡着。

    薇薇安脸色凝重，红着眼眶。

    只见ra拍了拍妻子的肩膀仿佛是在安慰，但又很无力无奈。

    q转身去端出晚饭，虽然满心疑惑，但她什么也没有问。也许是真的，她不敢问，怕又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ra说他吃过晚饭了，q不相信儿子的话，看他嘴唇上都起了皮，不要说吃晚饭，可能水都没有喝。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晚饭还放在桌上，一筷子都没有动。ra在阳台上打电话，来回地踱着步子。阳台与客厅之间有一道很厚重的玻璃门，q听不见儿子在给谁打电话，即使听见，她也一句都听不懂。

    电话一直打到10点半，ra才从阳台上进来，脸色铁青，对q说妈，你快去睡觉吧，我没有事。

    还有3天，q就要回国了。她很想跟儿子多说说话，可是，看儿子那心不在焉的神情，别说聊天，出现在他视野里都让他不喜欢。

    这天，薇薇安与ra在晚饭桌上吵了起来。薇薇安一气之下冲进了卧室，并关上了门。

    q一见情形，跟着站起来，去敲卧室的门，细心地劝“薇薇安，开开门，遇到什么事情了，你们两个好好商量。不能不吃饭，再有什么矛盾，不能不吃饭，这样对身体不好……”

    薇薇安很听劝，出来了，眼泪流了一脸，说“妈，他失业了，我实在是没有扛住。”

    原来q的直觉没有错。5月下旬的某天，在全球拥有几十万员工的哥斯拉航母级公司宣布又一批裁员名单。

    ra在其中，ra所在的项目人员全在其中，无一幸免。

    项目部主管科尔已经离开了i公司，他曾经的部下全部被裁了。

    q在听到儿子被裁员的消息时，顿时崩溃了，本来胃就不好，当即胃里像有发烫的蒸汽井喷一般，高压的热流向喉咙处涌上来，像一股有力的气浪。从此，她的咽喉要道处像杵了一根老孙的金箍棒，锲而不舍的撑在那里，发胀发痒，吐不出吞不进，十分难耐。

    她流着眼泪红着鼻尖控诉道果然是资本主义社会，只讲利润不讲人情。早上上班还好好的，下午宣布裁员名单，规定三个月后卷铺盖走人。人海茫茫，走人？走得了吗？一时半会的上哪里去？凡事总要有一个理由。这还让人过日子吗？这日子怎么过？

    无奈，痛苦，末路一般。

    她明白了为什么ra急于南下加州找工作，她明白了他为什么没日没夜地在网上打比赛。

    也明白了为什么薇薇安在身体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就让丈夫全力以赴去求职，让他睡在客厅里，不受小女儿的哭闹干扰，全力支持他去加州面试，家里的一切她承担下来。

    可是得到的是什么？

    美国啊，你对这对小夫妻未免太苛求了！你粉碎了他们的梦想。

    他们还不够努力，不够上进吗？不够有才华吗？

    ra在4月初的时候抽中了签，接下来排队等，就可以向着绿卡的路上靠了。可是，随着裁员事件的发生，4月份h1b中签的好运宣布终止。

    重新找工作并不是太难，但在极短的时间内敲定一个满意的工作，那就是世界级难题。眼下正是夏季，几乎没有公司有招人的计划。秋冬季才是公司大量招人的时候。

    被裁员后，如果找不到新工作，只有两个多月的合法居留期。流逝的分分钟都仿佛在催命。

    “怎么办？”q愁到睡不着觉，整宿失眠，头发脱落，更年期症状加剧。

    痛苦的是，她还要尽量保持平静，不要让负面情绪影响那个关键的当事人，他才是漩涡的中心，惊涛骇浪首先淹没的是他，ra。

    命运是要拿他开玩笑还是要考验他？

    “总要给一个理由。”q念叨着这句台词，若有所失。但是她又不敢当着儿子的面唠叨，再说她的确不是一个爱唠叨的人，只是这件事已超出她承受的心理范畴，她真的感到度日如年、欲哭无泪。

    薇薇安轻声说“妈，美国公司裁员当然有理由，在没有利润的项目上，除了放弃项目进行大规模裁员，还会有什么新招？断崖式裁员在美国司空见惯。即使一个赢利的项目，决策层也会看项目的前景，没有出路的项目会被果断终止，参与项目的员工都得裁掉。”

    道理是这样的，但项目怎么就不行了呢，不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吗？上马一个新项目是如此草率的吗？再说，项目正在进行，确切的说才进行了一年多，怎么就没有资金跟进？平时被公司当作宝贝的那些满世界飞的业务员，西装革履的，口吐莲花的，怎么就推销不出去自家的产品呢？

    “妈，看你瘦成这样，你回去，爸要有多心疼。不要太cao心，脚下总有路的……”

    薇薇安的安慰像轻风拂面。她是一个坚强、善解人意的好女人。

    ra是个很孝顺的人，看着老妈的状态，心如刀割。他耐心地说“在美国跳槽不一定唱衰，还可能意味着找到新的工作，加薪升职也是有的。老妈，别担心。”

    说这话的时候还是5月底，q与留在国内的老伴一点也没有犹豫，当即决定q不要回国，继续留在美国，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分担就多一份力量，家里有他呢。

    q的老伴在国内，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两家的老人都在85 的年龄，要工作，又要照顾老人，也是苦无分身之术。

    6月初，q记得那是她继续留在美国的一周，老伴在微信里录音留言说“一宿一宿地醒着。”他喃喃地说“我太舍不得儿子了，儿子太苦了，呜呜呜……”好一番呜咽。

    q与老伴宠爱儿子是出了名的，曾经舍不得他出国遭罪，但儿子执意要出国。

    唉，想想他一个博士生，在国内留校任教是一句话的事，偏偏要去美国遭罪。

    前途茫茫，出路在哪里？

    ra在网上给mama办了在美国的延期申请。

    第二天，ra在家里整理简历，又要到处投简历了。当初从学校毕业，为了找一份实习工作，他一下子投出去近300份简历。

    ra有过短暂的失落期，但迅速地振足了起来，比起毕业那年找工作，现在，他有了一些人脉，有了求职经验，也更加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