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节
身后那东西追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像匍匐在山道上的蜈蚣。 乔晚喊道:“上来!” 方凌青一手搭上车辕,翻身上了灵车,怀里的断臂差点从衣襟里滑出来,吓得方凌青伸手一捞。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抢了一架灵车,翻身跳了上去。 灵车左冲右突,冲破了送葬队伍,冲了出去! 夜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方凌青趴在车上,惊魂未定地喘了一声,再次摸上了怀里那条断臂。 还好,还在,孟师兄的胳膊还在。 王如意捂住被风吹得狂放不羁的头发,战战兢兢地问:“我——们——要——去——哪儿?!” 乔晚目不斜视直视前方,紧紧地握住了缰绳,身上被风吹得僵硬如冰,脸颊rou被风吹得抖个不停。 “下——山——” 灵车横冲直撞,义无反顾地朝着山下冲去。 方凌青被颠得七荤八素,扶着棺材板儿,眼往前一瞥。 车轮一半儿悬空在山道上。 方凌青差点儿又被吓得一个哆嗦:“看路看路看路!” 身后,那东西追得越来越快,草丛中传来一阵“沙沙”轻响,方凌青头发顿时炸开了,有好几次,甚至能感觉到后背微凉的触感。 不仅如此,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多出了一辆空荡荡的灵车,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飞速驶来。 微微咬紧了牙,方凌青坐直了点儿,喘了口气,哆哆嗦嗦地念诗。 青年嗓音清润。 书声琅琅,浩然正气爆发出一束耀眼的光柱,冲破了长夜。 这光柱打在后面儿却是不痛不痒,方凌青偷偷往后看了一眼,一愣。 草丛中的那玩意儿消失了? 但后面那空无一人的灵车突然朝着他们这边儿撞了过来! 骏马嘶鸣,车轮高高扬起,半个车身都被顶飞上了天,只剩下半边轮子还在运作。 颠得方凌青怀里那半截胳膊也顺势飞上了天。 方凌青:“师兄!!” 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虽然是抓住了这半截胳膊,人也从灵车上滚落,重重摔在了路面上。 脊背传来一阵火辣辣地疼,来不及察看伤势,身后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方凌青猛然回看。 那辆诡异的空无一人的灵车,毫无缓冲之势,朝着自己压了过来! 就在青年即将被碾成rou泥的那一瞬间,王如意眼疾手快地一甩长发,抄起方凌青往车上一丢。 “少女”脆生生道:“坐稳了!” 抱着孟沧浪胳膊的方凌青:…… 灵车过了前面一个坎儿,又是一个颠簸,怀里的断臂飞起了小半截距离。 方凌青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接。 孟师兄这断臂回头是要拿着去接上的,他绝不能让孟沧浪胳膊交代在这儿! 乔晚勒紧了缰绳,把控住方向。 身后那辆灵车拖着副棺材,车上明明空无一人,却好像有人在驾驶一般,挤入了左边儿的山道。 山道下面就是悬崖峭壁,狭窄的山道挤入了两辆灵车顿时拥挤不堪。 乔晚抽空往左边看了一眼,扬鞭拍马,车尾一个倒转,朝左边儿猛甩了过去! 车身剧烈相撞,左边灵车避让不及,车身悬空,一头栽下了悬崖。 惯性导致身下的灵车也险些跟着一块儿“殉情”。 乔晚用尽力气往回拉,灵车一个惊险的漂移,车轮“刺拉——”摩擦着陡峭的山路,轮下几乎擦出了点儿红色的火花。 王如意把自己栓在马车上,还特地绑了个乖巧精致的蝴蝶结,坐得稳稳当当。 独留方凌青扒着棺材,泪流满面。 崇德古苑“礼”字辈的弟子,方家嫡子,头一次体验到了某个遥远时空中“灵车漂移”这种惊险刺激的极限运动。 乔晚调转车头,朝着鬼市的方向不要命地继续深入。 一到鬼市入口,方凌青、乔晚和王如意果断弃车而逃。 没了束缚,灵车一头冲向繁闹的长街,一连撞到了十多个花灯架子,灯火拥挤地倒了一地,车驾四分五裂。四散的车轮突然变成了两三个正在戏火的小孩儿,嘻嘻地笑着跑了。 乔晚屏声静气,大气也不敢喘,顺手抄起地上散落的油布,撕成两半,给方凌青和自己一人一半罩住,慢慢往后退。 退到一半,脚后跟好像撞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乔晚喉口一涩,飞快转过头看了一眼。 是个凳子。 不知不觉间,他们几个已经退到了一间小吃摊上。 就在这时,正在料理吃食的摊主,似乎察觉到了这边儿的动静,抬起了头朝这儿看了过来。 方凌青下意识捂紧了怀里孟沧浪的胳膊。 摊主是个笑意盈盈的女人,女人走上前,笑道:“几位客官也是来吃饭的?” “怎么不坐?” 女人轻声道:“我们这儿的rou碗可香了。几位客官坐罢,我给你们盛一碗来尝尝。” 说着,女人就婷婷袅袅地转过身,走回了那口大锅前。 大锅正咕咕嘟嘟冒着热气,女人娴熟地拿起漏勺,捞起了锅里煮的泛白的rou块。 经验告诉乔晚,这里面煮的东西可能不太正常,但脚尖刚一转,身后大快朵颐,吃得酣畅淋漓的“食客”们似有所觉般地纷纷扭头,眼睛静静地对准了这边儿的方向。 乔晚暗暗咬牙。 这时候女人已经端着个瓷白大碗走了过来。 碗面泛着惨白。 将浇了酱汁的rou块放在桌上,女人柔柔笑道:“吃罢。这天太冷,吃点儿东西暖暖身子。” 这碗里的东西明摆着就不对劲。 乔晚和方凌青坐在桌上,谁都没动。 女人目光紧紧地落在两人身上:“客人怎么不动筷子?是店里的菜不合胃口吗?” 在女人的注视下,乔晚摸上了筷子。 女人一眨不眨的,死一般的眼神,这才有了点儿细微的闪动。 目光落在碗里。 rou块被切得整整齐齐的,在色泽浓郁纯白的汤汁中起起伏伏。 突然间,乔晚目光一凝,心脏好像瞬间停止了跳动。 这上下沉浮的rou块间,有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淡蓝色的衣角,被沸水煮烂了,依稀还能辨认得出衣角上的水波纹样。 她只看到过孟沧浪穿过这种纹样的衣服。 这一瞬间,乔晚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喉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胃里一阵翻涌。 女人催促道:“客官?” 乔晚搁下筷子,一个暴起,掀翻了面前的桌子! guntang的rou汁不偏不倚,正好泼到了女人脸上,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方凌青惊道:“陆道友?!” 乔晚只给了个简略地回答:“跑!” 她不信这里面装的是孟沧浪,虽然和这位“沧浪剑”接触不多,但乔晚却莫名相信,这著名的“君子剑”,下场绝对不会是一碗被端上了桌的rou。 女人惨叫着,迅猛地追了上去。 纵高跃低地跳上了屋顶,刚往前跑出一段路,乔晚一个急刹车,迅速趴在了瓦面上。 方凌青:“怎么了?” 乔晚目光示意前面儿。 屋檐下面,站着几个染血的修士。 那是善道书院的?! 乔晚果断把王如意头摁在瓦片上,和方凌青悄悄躲了起来。 这是以郁行之为首的一行善道书院弟子,脸色个个都不大好看,被一帮纸人团团围住,处境堪忧。 郁行之横剑挡在前面,脸色惨白,一只手捂着断了半截的胳膊,喘着粗气,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些不能称之为人的“人”。 不止胳膊,青年的大腿似乎也被什么东西给啃了一口,隐约能看见点儿白森森的骨头渣子,左边儿脸缺了一块儿,露出鲜红的肌rou组织,整个人就像是一块儿烂rou。 乔晚几乎一眼就看见了郁行之身前的魂香,已经灭了。 青年右半张俊美姣好的脸上,露出点儿不要命的阴狠,粗声粗气地厉喝道:“往回跑,回去找长老求援,别管我。” 站他身后的几个善道弟子,闻言立刻哭了出来。 “郁师兄!” “师兄!我们不走!” “师兄!” “还不快走?!”郁行之霍然扭头,怒喝道:“难不成你们想全陪我折在这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