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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乔上一世并没有见过钱幼舆本人,此时有些好奇,便随口问道:“钱幼舆是个怎样的人?” 厉鸣悲笑意未褪,道:“他只是我该为陛下除掉的人——也许还是个疯子。仅此而已。” 谢乔便对从未见过的这人没来由地生出些微滑稽的怜悯:那人也算出生高贵,也自视甚高,结果却一次又一次栽到厉鸣悲手上,最值得可怜的地方在,他把厉鸣悲当成必须要打倒的对手和执念,可在厉鸣悲眼里,对方只是个需要除掉的绊脚石和隐患,连对手都算不上。 谢乔的怜悯就如秋日清晨的朝露,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值一提得很,是以刚刚那念头和感慨只在脑子里过了一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慢悠悠抬了头道:“这事既已了了,你还来陆府做甚?” 厉鸣悲弯下身子凑过来,瞧瞧他的脸,道:“嗯,今日你这眼下倒是没有乌青,你和陆怀瑜和好了?” 谢乔瞪他一眼不说话。他跟陆玦根本没有吵架,又哪来的和好。他那些日纠结的只是上一世陆玦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心意。十六岁的陆怀瑜都能从一首欢曲中听出他的情谊,上一世三十岁也更精通音律的陆怀瑜又怎会不能呢? 但是,后来他便想开了: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左右陆玦心里都只有他兄长罢了,哪怕知道了,也只是对他多一分失望和疏远罢了。 厉鸣悲见谢乔瞪着他不回答也不在意,他笑眯眯说道:“乔儿,你既救我一命,我今日可是来报恩的。我明天就去面见陛下,向陛下辞了你的老师,你说如何?” 谢乔被他口中的称呼激得身上一寒,便板着脸道:“你还是莫要这么叫我了,省得我晚上做噩梦。”九岁——不,已过完新年是十岁,十岁小孩子的身体可是很脆弱的。 说完他顿了下又道:“这样当然好了。但是——”,谢乔脸上带了一个假笑,接着道:“你去找我兄长请辞,说理由时只能说你自己才疏学浅教不了我,不许说‘此子愚鲁又眼瞎,不堪我教’。” 被一字不落说中心中念头的厉鸣悲:“……” 沉默一瞬,厉鸣悲还是笑眯眯点了头:“好。我答应你。” 谢乔这才觉得心里畅快不少。 …… 第二日,陆玦下了朝一进院子,连朝服都未换就把谢乔一把抱起来,谢乔那时正蹲在那株腊梅前托着腮想事情,想得连叹好几口气,是以一被抱起来吓了一跳。 “怀瑜哥哥?”谢乔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睛。 陆玦空出一只手,像往常那样掐了把谢乔已经养得圆润白皙的小脸儿,挑了眉笑道:“今日起,我便暂时是你的老师了。” 谢乔心想厉鸣悲这次还算够意思一边伸手环住陆玦脖颈,面上露出一个笑,乌黑的眼珠里有点点碎光:“我愿意让怀瑜哥哥一直教我,我只认怀瑜哥哥做我的老师。” 所以“暂时”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他好不容易才忍了这么几个月,怎么可能只要个“暂时”。上一世他因为身世,到九岁都一字不识,是陆玦握着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耐心教他,从未有过厌烦。这一世他自然也要陆玦将他的耐心、温柔、包容、时间全部倾灌在他身上。 这些都是他的,只能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走。 陆玦被逗得朗声笑了两声,他点点谢乔颊边浅浅的涡旋,戏谑道:“你就这么喜欢我么?” 谢乔一愣,接着便认真点点头,他看着陆玦那双流光溢彩满是笑意的眼睛道:“我就是这么喜欢怀瑜哥哥。”比你想象得到的底线还要喜欢。 陆玦笑得更开怀,他抱着谢乔大步进了书房,朗声道:“那我可一定要好好教你了!” …… 从那日起谢乔便又侵占了陆玦的一部分时间,他自然甚是心满意足,但一边又忍不住为陆玦担心。 算算日子,他兄长现在应该已经与赵家的那位亭瞳姑娘两情相悦了。陆玦现在心里应当很不好过,可他每日下朝进这院子来到他面前时,面上总带着笑——他从未将自己的伤心和难过带到他面前过。 谢乔这样想着,心里便更加心疼,可他现在偏偏只是刚到十岁的孩子,根本没办法点破安慰他。哪怕一天给他吹上二十首小曲,他也没办法真的去治好他心里的伤。 谢乔正想着这些事情烦恼,又过几日,天子的马车便停到了陆府门口。 天子这日来得低调,连马车都只找了普通的,并未用天子仪仗。陆玦抱着谢乔到了门口,天子便掀开车帘,笑眯眯将谢乔接过来,陆玦也跟着上了车。 谢乔一见他兄长面上过于灿烂的笑容,心里便“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他下意识看了陆玦一眼,陆玦对上他的眼神,朝他露出一个笑,接着也不知怎么回事,轻咳了一声。 “怀瑜,身体无碍吧?”天子问道。 陆玦笑了笑摇摇头:“臣无碍,想是染些风寒罢了,不必管它,明日便无事了。” 谢乔看着陆玦的眼神里带上担心,陆玦瞧见了便笑着揉揉他的头,道:“你放心,我无事。” 谢乔想你怎么可能无事,你心里等下只怕要痛死了。 因为他现在已经猜到他兄长要带他们去哪里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谢乔便开口问道:“兄长,你这是带我去哪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