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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以为,就算是落魄了,所有人都捧高踩低,至少季呈佑会在意他的看法。那时候的叶端瑜完全想不到,季呈佑会拿他家人的安危,来跟他谈条件。 从一开始的动之以情的劝说,见他不为所动,好言好语的话里面,渐渐带上了条件和威胁的意味。 但是这些话不足以动摇叶端瑜。 是,流放会很辛苦,会有危险,但既然是他的父亲做错了事,他身为人子,就该去承担这一切。保护他的家人,也为家人犯下的错误赎罪。 想来他的家人,也绝不会愿意让自己去做娈宠,给他们换回什么优待和照料。 就在叶端瑜第三次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抗拒之后,他在牢里收到了一份小盒子。里面是一个镯子,不怎么值钱,是新婚后不久,叶端瑜的父亲在街上随手买的。他的父亲性格古板刚直,那是他第一次送给自己妻子礼物,大概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送。母亲从来不舍得摘,说到时候要带进墓里去。 现在那个镯子碎了。 叶端瑜看着盒子里的碎镯子,呆坐了很久。 其实也不用他做什么。季呈佑希望的,无非是在宣旨官到来的时候,自己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这件事很简单,他可以做到。 第38章 季呈佑生而受宠, 少有心愿受挫的时候, 这次也一样如愿以偿了。 叶端瑜入了王府。本来就是罪人之子, 破例得赦,倒也多余讲究什么礼节规矩,叶家人流放离京之后, 叶端瑜被一顶小轿抬进了王府。 季呈佑待他没什么不好,除了无时不刻让很多人看着他, 倒是锦衣玉食, 温柔周全,恨不得连饭都亲自喂到他嘴里。全天下都知道, 季呈佑最宝贝叶端瑜。 日子一天天过去, 夜里被紧紧抱着的时候, 叶端瑜偶尔也会恍惚地想, 家人都平平安安的,他也和他的小皇子在一起,事已至此,或许也没必要太意难平。 直到府里有一天挂满了红绸,叶端瑜看着周围人闪躲的视线,才彻底想明白。 这世上没有既当又立的道理,他既然入府为侧君, 换取了季呈佑对他家人的庇护。他们之间早就不是当年的伴读与皇子,也不再是恩爱眷侣, 只不过是妓子和恩客的关系罢了。 若是妓子得了些温存和赏赐, 就自以为和恩客有了什么情分可言, 那可就真是太蠢了。 实在是,太蠢了。 他没有和季呈佑争执,甚至一句也没有提起当初季呈佑的誓言。誓言这种东西,如果发誓的人不当回事,听誓言的人太计较,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包括后面,季呈佑的后院陆陆续续地添人,叶端瑜的心里再没有什么波折。那些被凉水一点点浇灭的炙热,再也燃烧不起来了。 后宅人一多,就太平不起来。叶端瑜不害别人,别人偶尔来害他,他也不怎么在意。他是把自个儿卖了,但也不至于沦落到与后院“争宠”的地步。 叶端瑜一天比一天沉默,季呈佑要他做什么都顺从,但季呈佑却一天比一天焦躁,对他越发看得紧迫,到后面,几乎是找人围住了叶端瑜住的院子,没有季呈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来见他,也不许他轻易迈出院子一步。 但那时候,叶端瑜是不恨季呈佑的。他们之间,说白了是一场交易,谁也没必要太真情实感。 直到叶家一位忠仆,在他随季呈佑出门的时候,想尽办法给他传来了消息。 他的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弟弟,尽数死在了流放途中,无一生还。这几年,季呈佑给他的那些消息口信,全是假的,只是为了辖制他而已。 他的家人在途中病死,被草草掩埋在异乡,不知真正的坟茔在何处,也没有亲人供奉。 叶端瑜想脱离王府,去找他们。如果叶家老宅不愿意让家族的罪人进叶家的祖坟祠堂,至少,他作为他们的儿子,哥哥,要为他们安置埋骨之处,将他们团团圆圆地埋在一起,为他们立碑守孝,年节供奉。 这就是所谓的“逃跑”的真相。 不是别的小甜饼里面你追我逃的欲拒还迎,夫妻情趣,叶端瑜是死了心要走,甚至不惜找上过去对他有其他心思的故人,最终逃了几次,却都被抓了回来。 季呈佑落泪,哀求,解释,承诺会找回叶家人的尸骨,好好厚葬。可这些话,叶端瑜已经一句都不会再相信了。他已经筋疲力竭,没有精力再去和季呈佑纠缠,也不想再和季呈佑纠缠,他只想摆脱这一切。 为人娈宠的不堪,家人俱亡的痛苦。原来身败名裂,以色侍人,最终什么都没换来吗?如果是这样,那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最后支撑他的一点坚持,如今也泯灭了。 如果无论如何都走不了,那就死吧。 就在这时候,一个逃犯被抓捕归案,当年的春闱泄题案再次掀起风波。 那人曾经是叶端瑜父亲最信任的门客,几乎可以说是知交。当年叶父被牵扯进春闱泄题案,正是因为他。他逃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被抓了回来,交代出了更多的内幕和牵扯。 叶父当年的案子有了新的定论。当年的考题并不是从他那里流出去的!当年隐藏在黑暗下,未被发现的势力和内幕,被一一掀开。 大概是为了哄叶端瑜高兴,季呈佑带他去看了最终的判决。 叶端瑜站在茶楼的窗口上,漠然的视线从外面将被行刑的人面上扫过,他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