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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神经质地咬着手指,痛楚渐渐让他混淆模糊的大脑重新冷静下来,他竭力从慌乱与冰凉之中挤出几分近乎冷酷的清明。 周锡不想坐牢,更不想过在牢里过那些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开始回忆自己从前爱看的那些警匪片,按照警匪片里所说的,将地上的玻璃碎片与自己的脚印打扫干净,清扫掉了一切可能给自己留下隐患的东西,然后就匆忙地离去了。 周锡没有去触碰那些血迹。 当他翻过夏北光身子的时候,甚至连注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理智告诉他应该探一探对方的鼻息,看他是否还活着。 如果死了就应该要斩草除根,做得更加彻底一点。 但是周锡没有。 夏北光已经闭上了眼睛,细密乌黑的眼睫颤也不颤一下,嘴唇也不抿起,唇瓣还是殷红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唯有他闭嘴不言不语的时候,周锡才能从这张已经面目全非的脸庞之中看出夏北光从前的一点儿影子。 也只有一点儿而已。 但上帝就是这么不公平,即便有的人也跟着你一起堕落了,他看上去还是很好看,很体面,有种近乎惹人怜惜的脆弱。 这是一株孱弱又漂亮的花,却是用自己的血浇筑的。 周锡想到这里,又倏然生出一种厌恶,一种愤恨。 这怨恨是毒蛇,几年来时时刻刻在噬咬着他的心脏。 但周锡最终也没再对夏北光做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畏惧,又或许是其他的一些什么。 他曾经想过自己的人生不可能更糟糕,然而他想错了,痛苦并没有固定的极限,悲惨也是。 当周锡又一日因为那杀死夏北光的梦魇惊醒,已经是深夜了。 四周是犯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鼾声如雷。 周锡忽然间有点儿羡慕可以睡得这样安好的人。 他睡得不好,自从知晓夏北光果真是叫自己杀死之后就睡得不好。 其实未必没有一点端倪,早在他暗中观察那个起死回生的“夏北光”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对劲。 这个夏北光,脸上虽然也是有笑的,可他的笑不暖,而是冷的。 他眼里藏着轻蔑。 看起来像太阳,其实是森冷的月亮,照不进人心里去。 他很聪明,很狡猾,会与人周旋,知道妥协,也知晓怎么才能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伪装示弱,让大家都以为他是一只无辜的,任人宰割的小羔羊。 他像是从上流社会掉进平民窟的富豪,即便是衣衫褴褛了,也可以靠着一张无所不能的嘴,折腾出千百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招数。 世故圆滑。 永远猜不透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是他最讨厌的商人姿态。 而真正的夏北光,沉默寡言,青涩莽撞,即便被误会也从来不辩解。 他就是懵懂,天真,又赤忱,不圆滑。 不会说那些动听得让人沉浸其中的话,也没有那百般的招数。 他是流了血也不说话,只拉下衣袖,当做没有人知晓。 很笨拙。 就连对一个人好也是。 他是一个内向的人。 周锡睡不着,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有那么了解夏北光,他原以为自己都不记得了。 脑子又酸又胀,让他想起了一切罪恶的源头。 他在知晓夏北光放弃了高考之后简直是又气又恼,揪紧了对方的衣袖,怒骂他。 想要对方能想清楚自己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可夏北光像是灵魂都叫人抽离出来了,全当做没有听见他的话,十分冷淡。 “你能不能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周锡终于忍不住给了少年一拳。 然而挨了这一拳的夏北光也是毫无动静的,低垂着头,并没有太多反应。 他靠着墙滑落下来,一截袖子叫摩擦撩起来,伤痕累累的。 周锡神情蓦然一滞,凝出几分狠厉来:“这是谁做的?” 夏北光像是缓缓地回过神来,抬起头,口吻没什么波澜:“我自己割的。” 周锡的喉咙像是叫人掐住了,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对方一张脸叫他揍得又青又紫,半边脸颊还肿起来,显得很狼狈。可是夏北光什么也没说,他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言细语,若无其事地离开:“那我就先走了。” 他像是察觉不到痛楚,也察觉不到周围的人怪异的目光。 周锡想尽各种办法让对方振作起来,可收效甚微,他不知道夏北光究竟在自己离校这短短一段时间内经历了什么,也曾经试图打听过。但所有人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不肯开口。 甚至望着他的目光也十分复杂。 最终高考过去了,夏北光也没去参加。 周锡彻底死了这条心,他在一天去了夏北光兼职的酒吧。 并不是因为其他。 而是那天是夏北光的生日。 他买来了蛋糕,在酒吧却遇见了不速之客。 从前自己得罪的混混,又缠上了夏北光,他们这次许多人,团团围着,想给夏北光灌酒。 夏北光手脚都叫人束缚着,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带头的那个是当地出了名的一个小头头,见夏北光不安分,愈发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