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很努力，又不服输。

    长得好看，又不会恃美逞凶。

    他忽然想起那天中午他们被困在无道里，她怯生生地把自己的小手交给他，任他牵着走。

    他本就心猿意马，一想到黑暗中她那双大眼睛，湿漉漉的，透着不知所措，他胸腔里一颗心更加不受控制地跳动。

    这时，一片和谐的直播间里忽然涌出几个喷子：

    【这位jiejie也是实名搞笑，她连个正经作品都没有，就敢给其他的编剧老师打分？】

    【我刚才就想说了，太狂妄了吧？梁静茹给她的勇气？】

    【就是啊，典型的外行指导内行。】

    段绪眸色微沉，伸手拨通座机内线，打给门外的特助：“让公关部负责人上来一趟。”

    两分钟以后，四十多岁的大叔连跑带颠地出现在门口：“段总，您叫我？”

    段绪把屏幕转过去给他看：“把你手底下小孩都叫上，给我查一个团队，端了他们的服务器。”

    程萝从七点半，一直看到晚上十一点多。她没管直播间的弹幕，看得特别专注，到十一点半时，手里只剩十几个剧本了，明天下午一点是截止时间，她肯定能看完。

    她索性撂下东西，准备洗澡睡觉。

    等洗完了，她再回到直播间，才发现大家在热烈讨论着关于什么“炸号”“清屏”之类的事情：

    【黑程萝的几个喷子刚炸号，李玉瑕那边弹幕就被清了一半，你们品，你们细品。】

    【真的醉了啊，是李玉瑕还是节目组，为什么要打压新人？】

    【在座的各位喷子都会拍电影吗？不会的话为什么天天在豆瓣给人家打分？】

    这时，节目组主持人居然蹦出来了，在屏幕前念了一段广告词之后，说：“由于咱们的节目太火爆，刚才网站稍稍崩了一下。经过程序员小哥的全力抢救，现在已经恢复正常，感谢大家的支持与理解！”

    【这么巧，崩的都是李玉瑕的粉丝、程萝的喷子？】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狗头.jpg】

    程萝这会儿看明白了：刚才她去洗澡的时候，大概有李玉瑕的粉丝跳过来黑她瞎打分。结果有人把他们的号全炸了，紧接着，节目组跟弹幕网站一同背下了这口大锅。

    谁会这么好心，出手帮她？

    程萝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有答案了。然而……这个答案有点离谱。他那么忙，总不会大半夜还盯着她的直播间看吧。

    说什么因为喜欢她而心跳加速，肯定就是说着玩玩而已。

    程萝对着摄像头笑了笑，说：“今天我就看到这啦，明天上午收尾。我给剧本打分是为了让自己更直观地选择更适合我、我更能驾驭的剧本。我不会把我打的分数发出来，对各位编剧老师品头论足。也请有心人不要对我的工作方法品头论足。最后，谢谢今晚帮我的人，晚安。”

    段绪看着她走进卧室，也阖上自己的笔记本。

    晚安。

    第二天，程萝早早就起来了。她一边啃早餐，一边打开电脑，趁这个空闲看看弹幕。

    这一晚上，直播间里有好多的修仙党，弹幕基本就没断过：

    【等程萝小jiejie起床！】

    【只要我熬得足够久，就能再看到她！】

    【1号那位居然真的一晚上没起床哈哈哈哈，从昨晚上七八点钟吃完饭睡到现在！】

    【1号好佛系啊哈哈哈，想看他今天起来之后会怎样！】

    【啊啊啊啊啊，小jiejie上线了！！！】

    【节目组不让刷礼物，手动给小jiejie刷666666666666666】

    【小jiejie太勤劳了，其实只剩十几个了，居然这么早就起来！】

    程萝关掉弹幕，朝着摄像头摆摆手：“大家早上好，今天上午我来收尾。”

    她吃完手里的东西，洗了个手，就又回到桌子旁边，给剩下的剧本打分。

    这些剧本水平参差不齐，大概是为了节目效果的原因，只有少部分是细腻的感情流，大部分都是虐渣打脸的爽文。

    昨晚她在看过的三十多本里，找到了原文里李玉瑕选的那个剧本。这是一个非常偏向于“耳光侠”的设定，讲的是一个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出生的女孩子，一步步摆脱极品父母、极品亲戚，最后过上幸福生活。

    立意非常好，编剧的功底也很扎实，一看就是老手，为了捧李玉瑕特意修出来的作品。女主一路虐渣打脸，把极品亲戚虐了一个遍，甚至打从根里改变了父母重男轻女的想法。

    程萝可以给这个剧本92分。

    她其实昨天就在考虑，要不要试试在节目里跟李玉瑕抢一下这个剧本。但李玉瑕毕竟是内定的冠军，她一上来没什么观众基础，硬抢能抢下来的可能性不高。

    正在她还犹豫的时候，她在剩下的十几本里，发现了又一个瑰宝。然而遗憾的是，原文里对这个故事甚至未着笔墨——大概六个战队，一个都没选它。

    程萝在右上角打了个大大的星号，不再继续往下看了。

    这剧本能看出是新人写的，在很多技巧运用上，并没有老手那么熟练。对节奏的安排也有一些失控。但正因为是新人的作品，它也更有灵气，更容易抓到程萝的那个点。

    她在脑海里给这个剧本打出的成绩是85，但她觉得只要再改改，超过92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索性把其他49个剧本放在一旁，专心拿着这本开始删删改改。

    直播间里沸腾了：

    【啊啊啊啊啊，小jiejie选出来了！】

    【后头的她都没看了，看来是选到了非常心怡的。】

    【恭喜程萝！加油加油！】

    【她真的好努力好专业啊！】

    【真的是刚刚选出来，都没休息，就又开始改剧本。】

    【我突然有努力的动力了！】

    【mama啊她好好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我就觉得像在看热血漫一样】

    九点多，程萝的剧本改完了一个开头，其他几位制片人才陆陆续续起床。

    李玉瑕在卫生间里呆了一个多小时。演员出身的人，起床就是一整套护肤程序，复杂得令人瞠目结舌。

    要是把这精神头用在搞科研上，没准她都能拿诺贝尔奖了。

    其他几位制片人的露面，把观众从程萝的6号直播间分走了一些。但是谁也舍不得把程萝的直播间关掉，去其他直播间也是看一会儿再回来。

    直播间里慢慢热闹起来：

    【哈哈哈哈，你们去看佛系1号了吗，我刚才看他把剧本名字翻了一遍，现在开始抽签了！】

    【对对对，我看他把喜欢的剧本的名字写在橡皮上，在那扔橡皮！】

    【大佛真的太可爱了哈哈哈哈】

    【虽然可爱，然而我觉得他要输啊哈哈哈】

    【战报：2号跟3号都选出来了，4号正在线抓狂呢，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一脸崩溃的样子】

    【隔壁的玉瑕姐也已经在做美容时选好啦！】

    【2号已经开始开电脑看游戏直播了哈哈哈】

    【在直播间里看别人直播，禁止套娃好吗】

    在一片讨论声中，也有被程萝圈粉了的，在弹幕提醒她：

    【小jiejie去卧室改吧，省的又有人说你品头论足了！】

    程萝看见这条弹幕了。她不想引战，也不想被黑子左右，索性没有回答。但说来也怪，一上午，她直播间里再没出现黑子。

    时间截点很快到来，六位制片人回到直播间现场，宣布自己的选择结果。

    幸运的是，六个人居然谁也没跟谁选一样的。

    虽然李玉瑕的剧本是最出挑的，但也因为她的剧本早就内定好了，为了不让别人选走，编导特意给它起了个特别文艺，一看就让人没什么兴趣翻下去的名字。

    而另外四位又都没看完，所以都没选中。

    在跟观众简单解释了一下每个战队的主题跟简介之后，主持人便宣布，六位制片人可以带着自己的团队开始研究剧本、定角，为拍摄做准备了。

    程萝被分配到的导演特别中规中矩，虽然没什么出彩的作品，但选角、执导都能拿个及格分。程萝把自己的想法大致告诉他，剩下的选角、定摄影棚、拍摄安排就都交给他了。

    她把宽敞的客厅让给导演跟总摄影、演员作会议室，自己则带了小编剧到卧室里谈——毕竟她改了人家的剧本，如果大张旗鼓地在直播间点出优缺点，那就真变成品头论足了。

    她选择的这个剧本依旧是个原配虐渣男小三的故事。但这个故事比她之前写的广告剧反转更多一些，人物设定也更丰满。最难得的是，就连里面安排的感情线都是带着爽感一起走的。

    程萝看过很多爽文，大部分作者写出的作品，感情线跟事业线都是分割开来的。有的作者为了刻意追求节奏，会选择两章感情、一章打脸，或者两章打脸一章感情这样推进。甚至有时候，男主就沦为了背景板、工具人。

    能把苏爽结合起来写的宝藏作者很少，她面前这位小编剧严蔷就是一个。

    程萝看到爽文里的感情戏一般都是跳过的。可看严蔷的剧本，她居然从感情戏里读出了爽感。

    真的太难得了。

    她拿着圈改过的版本跟严蔷沟通了一下。严蔷比她只小一岁，又虚心又耐心。很快，两个人就商量出了一个很好的方案。严蔷当场把第一集的修改版弄了出来交给导演，剩下的拿回家再慢慢精修。

    六个战队的第一集短剧很快开拍，为期三天的第一期录制圆满结束，六位制片人也恢复了自由身。

    程萝对拍摄一窍不通，也不愿意过多置喙，只吩咐导演有什么困难一定来找她，便回酒店收拾东西去了。

    她刚刚收拾好，还没来得及走，就接到编导的电话，说第一期的播放反响相当好，居然没靠买就闯进了微博热搜前五。所以节目组想组织几位制片人一块出来吃个小小的庆功宴。

    程萝有心想早点回家看看阿婆，无奈其他五位都要去，她如果驳了节目组面子，之前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她只好换了身礼服去参加。

    庆功宴就定在她们下榻的酒店的中餐厅。程萝出门的时候，正碰到那位名满直播间的1号佛系制片人方嘉平。

    方嘉平看着是个挺年轻的男人，实际比她大了五六岁，是导演专业，做公益广告出身的。他家条件还不错，做导演时经常是自己贴钱，为爱发电。

    看见程萝，他一愣，先跟她打招呼：“程萝，你用一天时间看完了50个剧本啊，超厉害的！我昨晚上还躲在被子里看你直播哈哈哈哈哈。”

    他性格开朗，让人一点距离感都没有。程萝于是也跟他客套：“你的佛系也很圈粉啊，大家都在我直播间里刷你可爱。”

    “可爱个屁啊，我那是，看见那堆字儿头都大了。”方嘉平哈哈直笑：“我就记得上学时刷论坛，刷贴吧，题目都要长长长。所以我就把剧本里题目最长的六个选出来，写橡皮上，丢到哪个是哪个。”

    这位主真是太佛系了。饶是程萝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都觉得有点叹为观止。

    她想了想，说：“现在混娱乐圈的，人设最重要了。你这种天然佛系的人设本来就挺受欢迎的，再加上有点小运气在里头，没准就福至心灵了呢。”

    由于小时候强迫自己锻炼社交能力，程萝一向很会说话。这句“福至心灵”逗得方嘉平合不拢嘴，不住地说：“承让，承让。”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结伴来到包间外头。俩人还没伸手，包间就从里面打开了，节目组副导演站在门口，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你们俩怎么才来啊？这都过点了，还有心思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