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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窈记不起他的名字,甚至不知道那地方在哪,可她的脚步却不自觉迈开,无意识地按着这具身体的记忆,朝一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她推开门,屋里的男人披了件衣袍,试图下床倒水,因为他腿脚受伤,这短短的距离,走起来也十分不易。 “我来帮你吧。”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姚儿?”男人转过脸,似是有些惊讶:“你不是回去了吗?” 头有点疼,无数记忆闪现,涌进来,又流出去,仿佛一条长河咆哮而过,仿佛细沙在指缝间漏下,她根本抓不住。 难道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照料这个人吗? 父亲知道吗?其他人知道吗?为何她没有一点记忆? 她……她该继续负责下去吗? “我……”她捂住头,找到了说辞:“我有东西忘在了这里……” 桌角躺着一块手帕,右下角绣着一串紫藤花,绣工很丑,线脚跑了出来,歪歪扭扭的,像初学者的半成品。 是她绣的吗? 不可能吧,她的绣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而且,她不喜欢紫藤花。 “你是在找这块手帕吗?”那个年轻俊朗的男人指了指:“不介意的话,我和你交换信物怎么样,我想留个纪念。” 他拿出的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不知是被他暧昧的话语,还是被他阔绰的出手所震惊,苏窈掌心和脸颊双双发烫。过了好久,她细若蚊蝇的声音才在屋中响起:“好、好的。” “我明天就要走了。” “诶?” 她有点失落,为何自己与他相处的一点一滴,在记忆里成了模糊一片?她甚至还没开始了解他,他就要走了。 “姚儿。”男人温暖的手放在她脸侧,guntang的呼吸靠近过来:“三天后,我们成婚吧。” 苏窈的眼睛,蓦地睁大。 等等,她是不是真的,遗忘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 “这……太快了,我还没做好准备……请容我向父亲禀明……”少女扔下推脱的话,打开门落荒而逃,所以她没有看到屋内的男人挠了挠头,从容泰然的脸上,显出几分憨态:“还害羞呢……明明都已经……” 红霞一路从脸颊遍布耳根,似是想起月色下如胶似漆的旖旎:“本王一定会负责的啊……” 人不会无缘无故失去一段记忆,她必须弄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很巧的是,她正好碰见一群修士路过淮阳,在道观短暂落脚。 这群修士大都是不超过二十的年轻人,衣袖上绣着金丝银线的暗纹,锦衣玉带,气华神流,很是招摇,因而也没有人敢靠近。 苏窈咬了好几下唇,趋步上前。 一个正执书静坐的年轻人转过头,玉冠高束,神姿高彻,纹丝不动地坐在那时,仿佛一幅飘然出尘的水墨图。 不等她开口,年轻人修长的手指虚虚在空中一点,似笑非笑道:“小姑娘,你身上有妖气。” “对,当时……就是这些人帮了窈儿。”淮阳王眯起眼,喃喃道:“本王在京城待的时间不长,所以本王当时没有认出,现在本王知道了,他们是——” “太虚宫。” 江寻鹤目光紧盯着那个年轻人的脸。不光是他,其余人也一眼辨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玄色鹤氅,以金线压边,刺太极双鱼纹,人手一把长剑,剑穗上亦悬有太极八卦图。 洛阳太虚宫,错不了。 而看此人的年纪和气质,恐怕是当时名满天下的少宫主、如今的太虚宫宫主,裴怀棠。 — 丹鼎派太虚宫,无论权势还是地位,都堪称修真界第一门派。 原因无他,门派的开山鼻祖乃是一位皇帝,年轻时文治武功震铄古今,晚年汲汲于追求长生不老,便禅位太子,自己去了洛阳城外九华山,寻找长生之道。 如今业已过了百年,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仿佛永远消失了一般。而太虚宫的下一任宫主,则被传任给了皇帝当时的一位亲随。 因为和皇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门派子弟多为宗室贵胄,就算是普通人,也是天赋异禀的旷世奇才。 九华山紫烟缭绕,璇霄丹阙,高处不胜寒,浑似逍遥太虚仙境。不插手凡间事,不过问尘世人,就连当今圣人想见宫主一面,也得三顾九拜。 这回一下子有这么多人出现在淮阳,要么是为了圣人的委派,要么就是三年一次的“摸骨”,也就是在民间寻找骨骼惊奇之人,收为门下亲传弟子。 淮阳与洛阳相隔迢迢,天高皇帝远,苏窈一介教谕之女,自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约莫是难得出行一回,百无聊赖之余,便心血来潮想伸一回援手,这位太虚宫少宫主好心且阔绰地给了她一张价值千金的符,叮嘱她:“若有妖物靠近,此符便会无火自燃,保你毫发无伤,到时候你再来找我们便是。” 苏窈捧着符,呆呆地问了句:“我要付多少钱?” 向来喜欢将公款当泥沙洒的裴怀棠哈哈一笑:“不要钱。” 苏窈忐忑不安地回了家。 第一天,风平浪静。 第三天,相安无事。 第六天的晚上,她在梦中被火光亮醒。 妖物来了! 她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道黑影从窗户跳了出去。她吓得手脚发麻,浑身冰凉,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过了好久,才软着腿下床关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