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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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京剿匪,来回折腾了一个月,办得妥当彻底,交了个漂亮的差。回京时已是深冬,漫天飞雪,暖园本就雅致如画,在这纷飞雪景中更是银装素裹,美的不可方物。 赵安辰身披雪缎狐裘,眉目含笑地站在缘室阶上,看着明笑阳正和女使小厮玩得欢腾,打雪仗堆雪人。 赵安辰性情宁和好静,但却十分喜欢看明笑阳闹腾。明笑阳堆了两个大雪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眉开眼笑,指着雪人笑道:“赵逸!瞧,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像不像?哈哈哈!” 赵安辰笑着点头道:“嗯。” 明笑阳疯够了,笑嘻嘻地走过来道:“渴了,喝水,嘿嘿。”跟着赵安辰走进缘室。 缘室内炭火温暖,明笑阳搓了搓玩雪冷得通红的手,在火盆旁烤了烤围案坐好,乖乖地等着赵安辰给他倒煮好的茶。白猫望月悠闲地走过来,往明笑阳腿上一趴,惬意得很。 明笑阳捧着热茶道:“赵逸,你看望月是不是胖了?看上去好大一坨,毛茸茸的真可爱。” 赵安辰看着望月的大眼睛微微一笑:“是挺可爱的,像你一样。” 明笑阳道:“喂,赵逸,你说话真是越来越那个了,你是这样的人吗?我哪里可爱了?” 赵安辰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明笑阳昂了昂头道:“我明笑阳英俊神武,威风凛凛真男人!怎么能是可爱呢,望月才可爱。”说着又撸了两把,望月舒服地发出咕噜咕噜声,用头蹭了蹭明笑阳的手,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赵安辰笑了一声:“呵,一模一样。” 明笑阳道:“跟你商量个事呗。” 赵安辰道:“说。” 明笑阳眨巴着眼睛卖萌:“冬夜寒凉,我睡觉前喝两口百香醉,就喝两口,暖暖身子,我保证不喝醉,不非礼你,我不睡隔间了好不好,让我跟你睡呗,暖和。” 赵安辰:“……” 明笑阳小声撒娇道:“我冷……”他才不冷,只是看见赵安辰就犯膏药病了。 赵安辰无奈道:“嗯,不能喝醉。” 明笑阳高兴地答应着:“是!遵命!嘿嘿。” 深夜寒风阵阵,雪尤不停,街上生意打烊,百姓归家入眠。长街之上寥寥无人,一个带着面具,身着黑衣皮甲围着黑裘的女子,摇摇晃晃向前奔走,不时回头张望,身上手臂上都是伤,黑夜之中就算血滴在地上也很快会被风雪覆盖,或许正因如此才能侥幸逃得一命。 女子见一幽深纵巷,漆黑不清,转身逃了进去,跌跌撞撞,逃到了清韵坊后院墙外,飞身进去躲到清音坊老板居住的二层小楼下面。夜深人静,灯火朦胧,清韵坊中早已四下无人,黑衣女子见这居处楼下大门紧闭,不好发出声音,又咬着牙飞身上了二楼,一把推开窗子翻了进去。 “谁?”屋中女子一声轻问,语气淡定不慌不忙。 “还能是谁,我受伤了,快帮我处理伤口。”黑衣女子小声说道,声音里透着隐忍。“八敏,你这清韵坊果真好用得很,父王明智啊,哼。”语气不甘略带嘲讽。 “伤成这样,谁干的?” “大宋皇城司,该死的沈轩,每次任务对上皇城司都艰难无比。”黑衣女子咬牙忍着疼痛,恨恨地说道。 “完成任务了?” “没有,中了埋伏。” “你回去又要被父王责罚了。” “你……多久没回去了?” “上个月回去过一次。” “……”想问什么又没能开口,生生憋了回去。 耶律八敏缓缓说道:“父王说下个月会派青璃来宋……帮你。” “呵,是吗?帮我吗?监视我吧?他跟着我,你甘心?” “你我在父王眼里命如草芥,尚不如普通百姓,没人会在乎我是如何想的。” “八敏,你想过吗,为什么别的公主郡主都在享受荣华富贵,过舒坦日子。你我却要自幼备受折磨,被父王当工具一样做着各种危险的任务,日日刀口舔血,朝不保夕?” “想过,又如何?” “呵,不如何,九鹤是父王侧妃所生,同样和其他郡主一样,尊贵安稳。以前我就想,是不是因为娘这个正位王妃死得早,我们就被如此对待。真幼稚,如今看来父王是恨娘的,所以也恨我们。” “娘死后,爹没有再立王妃,二十多年了,他们的恩怨,谁会知道呢。父王是辽的北院大王,他不拿我们当女儿,我们能如何?”处理好耶律七歌的背伤,开始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耶律七歌手臂上的血划过手腕上的凤凰胎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如果没有原因,只因偏私而已,我会杀了父王。” 耶律八敏的手突然停了一下,又继续包扎。耶律七歌回过头看着和自己相貌一模一样的meimei笑道:“呵,八敏,我,也恨你。” 耶律八敏依然不说话,默默帮耶律七歌上药包扎。 七歌道:“这段时间我在你这里养伤。”换了套新衣服,重新穿好,带上护腕将腕处的胎记遮去。 八敏道:“嗯。” 转眼半月已过,耶律七歌的伤也好了,坐在二层小楼的窗口上,听着前院清韵坊里传来若有若无的琴乐声。清澈的眼睛看着墙外街上人来人往,轻笑道:“他们的日子真好。” 看了一会儿发现街上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七歌从窗台上下来,脱下一身束腕束腰的武人装扮,换上了一身华贵的女儿锦袍。 八敏推门进来道:“七歌,青璃来了。” 七歌道:“哦?是吗?这么快就到了?那我是不是要给你们腾地方,去外面住了?” 八敏眉头轻蹙:“胡说什么?” 七歌笑道:“哈哈,有什么可害羞的,你们都是清纯的正经人,只要不成亲便是守身如玉的金童玉女,只有我是个不可救药的荡|妇。走了。” 八敏道:“他得跟着你行事,你需见他一面才行啊。” 七歌道:“是呀,我这不是正要去见吗?” 八敏道:“你们都不必出去,都住在清韵坊。” 七歌道:“知道了,我开玩笑的,何必当真。我这个辽谍者首领见他一面,算是他报道了,一会我就去你清韵坊听曲子,看见哪个英俊的便带回房中快活快活,你就当没看见吧。上次任务失败,要找的东西被皇城司看管,再无得手可能,我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什么任务,就在你这混吃等死了。” 八敏一声叹息:“唉……”看着七歌下楼的背影无可奈何。 七歌刚到楼下就看见青璃走过来,青璃左脸带着银雕面具,一身黑衣腰挂长剑,走到七歌面前一礼:“郡主。” 七歌面无表情道:“嗯,不出任务你就不必跟着我,自己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最好不要在我眼前出现,看见你我就浑身不舒服。”说完向前院的清韵坊走去。 七歌和八敏是对双胞胎姐妹,都是辽硕王的女儿,虽说相貌一样,但是气质神态却完全不同,所以并不会有熟悉的人将她们二人认错。八敏从容平静,目光柔和。七歌却是桀骜不驯,眼神傲然。 青璃在屋内坐下。八敏微笑着轻拍他的手,轻声道:“她就是那样,你别放在心上。” 青璃道:“不会。” 八敏道:“青璃你知道我娘的事吗?据说是生我们时难产去世,后来父王严令王府内外再不允许当着我和七歌的面提起娘,你可知道些什么吗?” 青璃道:“我不知道。我入王府时你们已经三岁了。我也只有六岁,并不知道什么。” 八敏道:“那,有没有听旁人或者是下人们议论到我娘的事呢?” 青璃道:“也没有。” 八敏点点头:“嗯。” 暖园。 “赵逸!赵澈来信了,嘿嘿~!”明笑阳笑嘻嘻地走进三生阁。却见赵安辰好像突然藏起了什么。 明笑阳好奇地问:“什么?什么东西啊,给我看看。” 赵安辰道:“没什么,只是一本书,刚好不想看了,放起来。信上说什么?” 明笑阳瞄了一眼桌旁放着的一块包书的蓝色方布,半信半疑道:“什么书啊,给我看看呗。” 赵安辰道:“就是你最不喜欢看的诸子百家,孔孟老庄,你要温习一下吗?” 明笑阳道:“呵,不必了。” 赵安辰道:“信上说什么?” 明笑阳笑道:“他说沈凌霜很久没有揍他了,还对他很温柔。哈哈哈,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揍他也太残忍了。他还说他们二人感情迅速升温,有望明年抱得美人归,哈哈哈!行!也不枉本公子抛弃面子装一回娘娘腔了!” 赵安辰微笑道:“嗯,是个好事。” 明笑阳见赵安辰面色微红,垂着眼不看他,还眼珠子不自然地转了转,越发怀疑赵安辰定是藏了什么东西。明笑阳搬着椅子蹭到赵安辰身边小声道:“赵逸,我还是不信你刚刚在看孔孟老庄,你到底在干什么,藏了什么啊?给我看看呗,一个被窝睡的交情了,不至于吧你。” 赵安辰从不说谎,可见也是特别不会说谎,情急之下说了一回,还这么快被人看穿了,怎么办?死扛到底道:“你翻吧,翻到什么就是什么。” 明笑阳来了精神:“哦?寻宝啊?好啊!我来喽!”把赵安辰书桌的上上下下,边边角角各个抽屉摸了个遍,当真只有一些没什么意思的书,一撇嘴道:“没劲。至少也让我翻出本春宫啊,竟然啥都没有。” 赵安辰脸还是微红着,垂着眼,不说话。 明笑阳笑道:“我问你啊,感觉你不像是喜欢看春宫的人啊。为什么赵澈会说你喜欢春宫呢?否则我也不会在你生辰时送你一大包了。那架子后面的一包落了灰了也没见你动过。” 赵安辰道:“我三哥是怎么说的?” 明笑阳道:“他说你爱看春宫,拿了他一本,爱不释手,至今未还。” 赵安辰叹了口气道:“那是我在练画,见三哥画功了得,尤其是画人物,笔触线条强于很多名师大家,所以拿了一本回去摹画。与内容无关。” 明笑阳大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我还以为你……哈哈哈,你可以呀赵逸,学画竟然临摹春宫图,口味很重啊。” 赵安辰无奈道:“我三哥也不画别的。” 明笑阳笑道:“哈哈,也是,难为你这个冰清玉洁的人儿了。哈哈哈。” 赵安辰听他这么一说,小声道:“我也不是……” 明笑阳停住了笑声:“嗯?什么?” 赵安辰道:“没什么。” 明笑阳看着赵安辰:“欸?不对呀,你看这些无聊的书为何会脸红啊?” 赵安辰道:“天寒,喝一了些酒。”这句没说谎,确实喝了酒,但并不会如此脸红。 明笑阳道:“哦,这样啊。” 赵安辰抬眼看他:“我觉得来春应该改建一下你我专用的那个浴房。” 明笑阳道:“用吗?还好吧,我觉得已经挺大的了。” 赵安辰微微一笑道:“用,扩建成暖池,你觉得如何?” 明笑阳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呗,我没意见。你怎么想起要改浴房呢?” 赵安辰目光深邃,嘴角诡异一笑,没有回答。 明笑阳见赵安辰怪笑,缓缓说道:“唉……怪了,你为何怎么笑都这么好看呢?哦,对了,再过几天就除夕了,然后是上元节,我想和你一起过,但怕是不成了,你爹定会叫你入宫,我娘也肯定会让我回府……” 赵安辰道:“嗯,我想也会如此。” 明笑阳道:“那好吧,也只能如此了。”说完出去练功了。 赵安辰见明笑阳出去了,微微低头侧过脸朝身后靠墙的书柜底下看去,叫女使去找来装订书册的针和绳,说是要修整藏书。女使应着出去了。 赵安辰拿过一本明笑阳最不爱看的蓝色封皮论语,用刀挑断书梁的绳线,将书一分为二,摆在桌上。 女使送来东西出去了,赵安辰弯下腰,把书架下面那本刚刚被自己情急之下踢进去的书偷偷摸摸地掏出来,撕了封皮撕碎揉成团扔进废纸篓,将剩下的夹在论语中间,重新装订好,放在一旁的抽屉里。 赵安辰忙了半晌,弄完了,安心了,坐在椅子里沉默了一会,又重新把蓝皮“论语”拿出来继续钻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