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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是为了孩子, 刚值完夜班回家又打算去银行给参加夏令营的儿子兑换美元的费恒顿时感觉再累也值得。 早晨九点多, 家里很是清静, 妻子江翘一早去了公司,儿子费星野也按照他的安排去参加口语培训班,只剩下费清砚和请来看护他的保姆阿姨。 费恒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带上了钱包, 路过客厅的时候正好看见独自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费力地读着报的费清砚。 家里人忙,连正在放假中的费星野每天都有不少事,只有晚上回家后他们才能和费清砚说上几句话。这些天来, 费清砚待在家安心休养, 很少外出, 平时不是在读书看报就是在下棋。只有白天上门做家务的小保姆能和他说说话。 从他的方向看过去, 费清砚正好在看一个欧洲旅行团的报名信息。 费恒的心蓦地受到了触动, 这些年因为心里对过去的疙瘩, 他不顾妻子的规劝, 冷漠无视着父亲。他从没有带父亲去任何一个地方游玩,更别提像对儿子这样给父亲报一个出国旅行团。 费恒走了过去,在费清砚身边坐了下来, 顺势打量着他手上报纸上的信息。欧洲双人豪华十国两周游惊爆价2万3千元,确实比儿子费星野去的那个美国夏令营便宜多了。 “爸,我给你报一个单人游,到时候您也去国外看看怎么样?” 听到费恒的声音,费清砚转过头,他折起报纸,摘下老花镜,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想去,就是看看。” 费清砚一贯节俭,对家里花销如此,对他自己更如此。费恒以为他是舍不得花钱:“都是一家人,爸和我客气什么,我要和江翘说,她肯定比我还支持,家里也有这个钱。” 费清砚又推拒了几次,没想到费恒打定主意认为他是心疼钱,因而更加不容他拒绝。 费清砚最后无奈道:“不是的。” “嗯?” “爸……就是难过。”费清砚放下那份写着双人豪华游的报纸,深深地叹息,“你mama不能和我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 当年,他们第一次出去旅游,没想到成了最后一次。想到mama的死,费恒沉默噤声。 费清砚短暂地停顿,心头也有挥之不去的惆怅,他叹完气,继续道:“爸也难过,那时候你出国留学,听你妈说你在国外生活,虽然拿了全额奖学金,但其它费用花销不少,你一边读书一边打零工维持生计,有时候连饭都吃不起。” 从考上大学之后,费恒就没找家里拿过生活费,甚至有时候还会补助家里,他的钱来得也并不容易。 “可是爸没用,帮不到你,能帮到的时候,也没有帮过你什么。” “从你小时候就是,阿恒你不需要别人的督促,就能争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个时候我是老师,每天cao心班上的学生,忙得团团转,根本顾不上你。看见你那么争气,爸很欣慰,也更松懈了对你的关心,甚至没有管过你。” “对不起,阿恒,即便是那么独立自强的你,肯定也很想要爸爸的关心和照顾,可是爸却因为你太优秀,干脆不管你。” 也许懂事不哭的小孩内心比会哭的小孩更为敏感,只是他们太懂事从来不说出来,所以才让人忽略。可当他们长大后,他们比小时候哭过的小孩对曾经那些片段记得更深刻。 费恒依旧沉默着,费清砚突然抛出一句话:“阿恒,你为星野安排好的那一切,其实是你自己想要的人生是吗?” 费恒是一个与费清砚截然不同的爸爸,哪怕再累再忙,他对费星野也是事事亲为。费星野从小到大这十几年里,费恒面面俱到,替他安排好一切,甚至包括对未来的规划。在钱财方面,费恒更是毫不吝惜,会让儿子费星野接受到最昂贵最顶尖的课程培训。 这些东西,是费恒自己曾经想要得到却没得到的,从前他希望爸爸能关心他的学业和生活,让他可以不顾忌金钱压力接受高等教育,更想要爸爸亲自引领着他前进。 可是他没有得到,于是当他有了机会之后,他把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人生施加在儿子费星野身上。他甚至走向了和他爸费清砚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极端,为儿子安排好一切,还觉得自己是为儿子好。 “爸对你很愧疚,不只是为以前对你的疏忽,更是因为对你现在加在星野身上的举动感到抱歉。” “可是,阿恒,你想要的人生未必也是星野他所期盼的人生。” 孩子不是家长的附属物,有的父母以为他们把自己的意志加在孩子身上,自作主张替他们做好安排的举动是为孩子好,可究竟什么是“好”只有孩子自己说了算。 从前因为父子关系僵化,费清砚没机会和费恒谈谈费星野的教育问题,如今有了机会也该和费恒好好谈论一下。 “爸,你说的我明白了,我尽量改,”长久沉默过后,费恒回答,语气里有淡淡无奈,“然而,你也知道如果我现在不严厉管他,星野上高中以后是个什么样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上老路。” 费恒说的是重启人生前的费星野。费清砚既然是和他一起从一年多以后回来的,肯定也知道他们原本的人生。 他从小乖到大的儿子,因为家里出事没人管,上了高中以后不仅成绩一落千丈,而且学会了打架,有时候甚至比他还晚回家。想到那样的儿子,费恒就感到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