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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喻识:“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愫儿非我所杀。我是他的师父,是我将他自幼养大,我不想他来世轮回转生,听到的,是许愫长老被他师父所杀的故事。我自然已十恶不赦,但这件事,你就当我的私心吧。” 喻识一时未说出话来。 许愫身亡的情状又浮现于他眼前。天地间雨声匝地,他心下又叠上一层悲痛,不由觉得可笑:“我师父因你而死,你却要我帮你徒弟报仇。尚掌门,你不觉得欺人太甚了么?” 尚渊只盯着他:“我一向寡颜廉耻,你答应么?” 雨声接连不断,于尘世间拉起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喻识只瞧着瓢泼大雨,怔了许久:“此事原本你不说,我也要去做的。” 尚渊闻言重重松了口气:“我实在没有什么筹码同你做这桩交易,但我又实在放不下愫儿的死。” 他轻轻一哂:“我尸身已被挫骨扬灰,魂体也被此邪术束缚。这个恩情,你若是愿意,我下辈子还你。如果我还有下辈子的话。” “尚掌门慎言。”喻识语气冰冷,“最好不要立此誓。你我之间的恩怨还是就此了结,我无论轮回几世,都不愿再看见你。” 尚渊笑笑,仰头想望望天,却只瞧见一方屋顶。他无奈地收回目光:“事到如今,我也有几分后悔。早知终有一日要搭上愫儿的命,我何苦做这一桩事。” 喻识方才便有些诧异:“你不怪他?” 若不是许愫背叛,私自到曲桑谷见他,后续之事,或许都不会有。 “他心性过于仁善,终究是我这个做师父的,没教好他。” 尚渊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在归墟之中,以金石阵杀了你,加上散灵术苍海玉,最后得到的一切,都是要留给他的,并非给我自己。” 他在喻识略显惊讶的眼神中,笑了笑:“你已经知道苍海玉究竟是做什么的了吧?” 喻识沉默良久,点点头:“渡生人修为。” 尚渊似乎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叹息:“当年除魔之战,我无意间从魔修处,发现了这个上古秘辛。” 他缓缓开口:“那时我察觉,苍海玉并非是石头,而是归墟中的一处净水。我们正道之人,生而□□凡胎,气海是一点一滴累积而来,金丹是一丝一毫炼化出来,满身修为靠得都是自身后天勤勉与感悟。” “仙门总以为,修为是没有办法渡给另一个人的,其实不然。”尚渊笑笑,“当年你修为正盛,气海充沛,不就损耗过大量真气修补长瀛的金丹?造化灵气凝聚而来的修为,自然可贯通世间。” “只是需要媒介。”喻识低声接口。 尚渊鬓发花白,眉目深沉:“苍海玉,就是那个媒介。传言此物可‘聚灵体、复rou身’,也是依靠修为之力。若有人将真气渡于其中,苍海玉便能以数倍,渡至另一人体内。那时我心想,此物若能加以利用,何愁不能得通天之法?” 喻识于鲛人一族宗祠中所见壁画内容,今夜全都由尚渊之口所证实。 rou身妄图通天之法,自然需要代价。苍海玉,这个存在于上古传说中,可使活人长生、使死人转生之物,不是没有代价的。 它一旦为人知晓,便只不过是,打开世间欲念的一扇门。 喻识想起许愫当夜之言:“所以,你打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留下我。” 尚渊似乎并未显露出如何的抱歉,坦然承认:“这个局,自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便定下了。” “鲛人于幻境中融入的散灵术,能聚拢幻境中的修为。我原本的计划是,将这些修为渡入苍海玉,全部补给愫儿,可惜,被阿岱打断了。” 这是尚渊今夜,第一次提起喻岱的名字。 传闻中他与这个师弟自幼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喻识于云台之时,最是知道,师父是如何信任尚渊的。 尚渊只淡淡地感喟:“是我忘了,我是有徒弟之人,阿岱也是。我们都长大了,心里装下的人和事,都多了。” 喻识强忍着汹涌而来的悲痛:“师父是觉得,他对不起我。” 喻识于宗祠之中见到那幅壁画,才第一次反应过来,师父在归墟中同他说话的语气,有多与往常不同。 那是歉疚。 师父在自责,自责于当初带了年幼的喻识上山。 尚渊依旧很平静:“嗯,他觉得有愧于你。我师父当年说得不错,我这个师弟,从来对人,都是掏心掏肺地好。” 他叹了口气:“我便没有这样看人的本事与眼光,一心只栽培愫儿,末了还未成功。” 喻识稳住心绪,问出疑惑之事:“你方才说,师父打断了你的计划?” 尚渊略微扯起嘴角:“你或许只看到了幻境中苍海玉的模样。实际上,上念祖师不知自何处捧来的此等神水,真的只剩一捧了。” “阿岱那时生生闯入金石阵,用他一身修为修补你的身体和金丹,还给你换了张脸,全都用尽了。金石阵内杀戮不止,待我再下去查探,苍海玉已然丝毫不剩。” 喻识不由一怔。 尚渊稀松平常地笑笑:“是水么,从古至今,自然都是会干涸的。或许这是天意......” 或许这是天意,来阻止人的贪欲。 喻识将他的后半句话补全,心内一下子松了下来。他在冥冥之中,感到一股庆幸,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