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四年
殷玄睁了睁眼,因为醉酒的原因,思绪有半秒的停顿,随海的话从耳边飘了过去,只闻其音,没闻其字。 殷玄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蒙着一层月光的层层宫殿,脚自动自发地往紫金宫挪了去。 失去了理智克制的他,心之所想,就是那个方向。 随海见太子停了一下,又继续往紫金宫的方向走,他连忙又提醒一句,说走错了。 可太子完全没听见,还是固执地往那里去。 随海想拦,但又不敢,只好弃了马车,随着他一块往紫金宫去。 可越接近紫金宫,随海的心就越是往上胆寒一分。 近的看得见紫金宫的那道大门了,随海终究没忍住,一下子拦在殷玄的面前,近乎是哀求的语气说:“殿下,很晚了,太后已经歇下了,就不去向太后跪安了好吗?你明天还得早起上朝,得早些回去休息。” 殷玄顿住,冲他挥了挥手:“你先回东宫去。” 随海说:“殿下不回,奴才哪可能先回呀,奴才要伺候着你。” 殷玄说:“那你就闭嘴。” 这一句话其实说的并不重,含了半丝酒气,有几分沙哑,还有几分棉软。 可过了随海的耳,那就像闷雷。 随海戛然一怔,半句话都不敢说了。 他几乎是闪电般地挪开身子,小心地扶着殷玄,扶着他往紫金宫的大门走。 可殷玄不让他扶,猛的一掸袖,把他掸出老远。 随海从没跟殷玄征战过,没亲身领略过他的武功以及他的可怕。 但伺候的这短短的几天,随海都觉得这位年轻的太子不好伺候,也不好惹。 随海讷讷,想着太子定然是恼了他多次不知死活的多嘴,才这么的掸他,给他警告。 随海垂眸,也不敢再上前,就安静地跟在后面。 殷玄一路走到紫金宫门前,因为很晚了,大门外面已没了看守的人,多数人都去睡觉了。 热闹的大门也告别了白日喧嚣,沉淀出夜晚的静谧来。 殷玄看着那道门,走过去,往门口处一蹲。 蹲着难受,他又直接一挪屁股,直接坐在地上,背靠在门上,头枕在门槛处,双臂交叉叠在两个膝盖上,把脸压了上去。 然后,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睡了。 随海见他这么坐在紫金宫的门前,就这么的睡了,吓了一大跳。 他想上前摇醒他,可不敢。 可他若是不上前摇醒他,让紫金宫的人发现他居然任由着太子这么坐在地上睡了一夜,去告诉了太后,太后还能让他活吗? 不能了呀! 随海哭着一张脸上前,跪在殷玄的对面,小声说:“殿下,你要是困了,咱回去睡行吗?” 殷玄不搭理。 随海真的哭出哭腔来了:“殿下!” 殷玄还是不搭理。 随海双手支地,又往他面前围了一小截,苦口婆心的:“殿下,睡在这里不合适。” 殷玄很烦他的叽叽咕咕,直接一抬手,点中他的哑xue,让他说不出话来。 随海:“……” 殷玄脸不抬,只醉意朦胧地说:“就睡一会儿,你别吵。” 随海泪,奴才倒是不想吵你,可你这么窝在紫金宫门前睡,多有失体统! 随海说不出来话,只能干瞪眼。 可干瞪眼也没用,殷玄看不见。 随海叹气,只得维持着那样跪着的姿势,陪他一块在这紫金宫门前过夜。 好在,殷玄还是知道分寸的,睡到丑时,他自己抬起头,解了随海的xue道,唤起他,回了东宫。 他刚其实没睡,只是解了解酒气。 他那一会儿很想跟她呆在一起。 可他无法跟她在一起,那就呆在她的地方,哪怕只有一个时辰,他也知足了。 回去后殷玄让随海去弄了一碗醒酒汤,喝了,喝了这才歇下。 也就刚眯上眼,就到了上朝的时间,他有些头疼,宿醉加睡眠不足,让他的脸色看不上去很不好看。 因为他昨夜回来的早,故而没人知道他其实在紫金宫门前静坐了一个时辰多。 别人不知道,可随海知道呀。 随海见殷玄的脸色这么不好,很担心他昨夜在外面坐的那一个小时是不是着了凉。 现在刚五月份,白天是暖和了,可晚上还是凉的。 再加上昨夜太子喝了酒,这酒气一散,热气也跟着散了,寒气要是入了体,那脸色肯定不好。 随海伺候完殷玄穿了龙袍,试探地问了一句殷玄是不是不舒服,殷玄摇头说没有后,随海也不好开口说传个御医来看。 随海是觉得这个太子太难伺候了。 但他不言语。 殷玄说完没事儿就出了门,随海只好跟上。 封昌答应了殷玄为他解决掉那三个被太后看中的女子后就积极地去cao办了。 但这事儿并不好办。 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好的,得花时间。 好在,如今不用征战,太后下达了休养生息的政令,如今官员们忙碌的就是治理那些归顺的小国们,当然,小国们早已改为大殷的郡州以内,太后的所有注意力,包括太子和大臣们的所有注意力也全部挪到了治国治民上面,基本不会再有战争,就是有局面的暴动,小战,也用不上封昌这等大将l军,故而,封昌的时间一大把,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办这件事儿。 但一办就陆陆续续地办了四年。 因为不能让太后发现异样,也不能让别人发现异样,还得让这三个女子嫁的心甘情愿。 前面说了,这三个女子是太后挑选出来的准太子妃以及准太子侧妃人选,她三人定然心里明白。 不单她三人明白,她三人的父母也十分清楚。 或许这三个人并不怎么愿意入宫,嫁给殷玄。 但其实不可能,但凡见过殷玄的姑娘,没一个不愿意嫁的。 三个人想嫁,父母们又极力让她们嫁。 现在是太子妃和太子侧妃,未来就是大殷帝国的皇后和贵妃,如此尊贵的身份,哪个父母傻了不让女儿嫁的? 所以,一来姑娘们愿意嫁,二来当父母的又极力想让她们嫁,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让这三个姑娘“改嫁”,那不是天方夜谭吗? 好在,在这样的情况下,封昌都把那三个姑娘给摆平了。 封昌很自豪。 可身为太子的殷玄却对他如此拖沓的办事效率很是嫌弃。 四年的时间,殷玄成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所有的国家大事基本都移到他手上来了,以前朝中有事情,多数人还是喜欢先征求太后的意见,再来征求他这个太子的意见。 但现在,纵然还有一些大臣习惯性的先去征求太后的意见,再来征求他这个太子的意见,但多数大臣们已经直接向他汇报事情,并听从他的命令了。 其中表现的最为积极的就是陈亥。 于是,陈亥也被殷玄不动声色地定为了自己的心腹大臣。 虽然殷玄并没有分裂聂青婉的意思,也没有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来与太后的势力抗衡,可能有一个大臣,不论对错的听自己的,唯自己马首是瞻,于殷玄而言,也是一件十分值得骄傲的事情。 尤其,越长大,他就越意识到势力的重要性。 最关键的是,他心中住了一个魔鬼。 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吞噬他的魔鬼,而他想要不被吞噬,就只能慢慢的培养自己的势力,以达到与太后抗衡。 假如有一天,他心中的魔鬼冲破了他的理智和克制,做下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儿,他也有足够的能力为自己争取。 殷玄坐在御书房里,单手托颌,看着封昌。 二十岁的男人已经成熟稳重到了令人不敢仰视的程度,眼中的深邃也令人捉磨不透了,浑身血腥的戾气收敛了,变成了满身皇气和贵气,雍容矜贵,卓逸倜凡,俊帅的脸仿佛天地之手造出来的一般。 封昌被他盯着,蹙了蹙眉,啧啧道:“你别这么看我,我不会被你的美色迷惑的。” 殷玄笑:“你也不用跟我打马虎眼,用四年的时间摆平三个女子,你还觉得很厉害,我都不想打击你。” 封昌一噎,上前点着他的龙桌:“嗳嗳嗳,你以为你说的那件事好办呀?那三个姑娘有多难打发你不知道吗?” 殷玄把身子往龙椅背里一靠,侧眸看向旁边的随海。 随海缩着脑袋。 四年前去封昌家,随海是跟着去的。 去了太子也没避讳他,跟封昌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已经在悬在脑袋过活了。 如果他不能尽忠太子,必然会死。 这四年的时间,太子绝口不提那晚的事情,随海就知道,太子其实是在考察他。 随海垂着头,当个隐形人一般站在那里不动。 殷玄又收回视线,冲封昌说:“虽然拖沓,但好在赶得及时,在我二十岁及冠之前,把她三人打发出去了。” 封昌说:“还有十天吧,你就加冠了。” 殷玄说:“嗯,十一天。” 封昌说:“加冠之后,大概就是你的登基之日了。” 登基么。 殷玄捏了捏手,婉婉倒是提过,可他在这种事情上自然是顺着她的,她安排什么时候,他就接受什么时候。 皇上和太子的差别是什么? 可能也没差别。 对他而言,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子,这样的身份都没办法爱她,更没办法娶她。 当了皇上,坐拥江山,主宰天下,他想要谁都能要,可唯独,他要不了她。 那么,这个皇上对他有什么吸引力呢? 没有。 既没吸引力,也就没什么期待。 殷玄淡淡说:“太后还没定日子,不过她以前提过,也是说加冠之后。” 封昌说:“是呀,她还召集大臣们一起商议过,有很多大臣们说就赶在你的加冠之日登基,但太后还没决定,我看啊,不是你加冠之日就是你加冠之日的第二天,你就正式登基为帝了。” 殷玄说:“可能吧。” 见他兴致不大高,封昌笑说:“怎么,当太子当习惯了,不想当皇上?” 殷玄说:“没有啊,谁不想当皇上呢。” 封昌摸着下巴:“可我见你似乎不大高兴。” 抬了抬眉,殷玄没什么情绪地说:“我是在想,依太后的脾性,我前脚登基,后脚她就会给我塞个皇后,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妃子,当太子的时候,大臣们不会过多的干预这件事情,可当了皇上,大臣们也会掺和,到时候我想推都推不了。” 封昌非常不理解他的这话,更加不明白他的苦闷。 封昌问:“你为什么会想推呢?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你是皇上,娶皇后,纳妃子,这本就是你该做的事情,而且,你都二十岁了,身边却连个女人都没有,太后虽然没说,可太后心里肯定着急呢,你不要只想你自己,你也得为太后想一想,二十岁的太子了,身边还没个女子伺候,太后会顶着压力的。” 说着,正准备张口问他一句:“你难道就没想过女人?二十岁了,不可能没慾望。” 可眼神瞥到一边的随海,他就没直接问。 封昌在二十岁的时候就想过女人了,所以他二十三岁就娶妻了。 征战的时候他没功夫想那些,可等休养生息了,他没娶正妻,他也还是需要女人来排解的。 这是正常的身体需求,他就不信殷玄二十岁了,没这方面的需求。 封昌冲殷玄使了个眼神,让他把随海遣出去。 虽然不知道封昌想做什么,但殷玄还是把随海遣了出去。 等御书房里只有封昌和殷玄了,封昌这才直言讳地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殷玄一听,俊脸瞬间一红。 他轻微的,甚至是有些羞涩的别开了脸。 晚上有没有想过女人? 老早就想过了。 曾经有一晚,他甚至…… 想到那一晚自己罪恶的心思,殷玄缓缓吸气,感觉呼吸都紧了。 他有多想婉婉,只有他自己知道。 四年的时间,他的心魔如入了骨髓一般折磨着他。 可同时,又甜蜜着他。 殷玄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每天去向她请安,每天去陪她吃饭,看着她,短暂地陪着她,于他而言,是多么的快乐。 可夜深人静了,这种快乐就转化成了无尽的痛苦。 他曾经无数个黑夜里想,她为什么要是太后,她如果不是太后就好了。 后来这个思想也成了心魔。 两个心魔,两道地狱之门,成了他再也摆脱不掉的枷锁。 封昌见殷玄罕见地红了脸,一下子蹦跳了起来,咦了半天,哈哈大笑说:“你心里有喜欢的姑娘了,是不是?” 殷玄低咳一声,说道:“没有。” 封昌说:“你可别想诓我,你多大,我多大,你想诓也诓不住我,说说,是哪家姑娘?你既有喜欢的姑娘了,怎么不向太后提?你提了,太后肯定会同意你娶的,当然,我更相信,你看上的姑娘,一定配得上你,你不用担心太后会棒打鸳鸯。” 他又凑上前,十分八卦地问:“哪家姑娘,叫什么?那姑娘喜欢你吗?你们有没有……” 他毫不知羞地甩两字:“亲过?” 殷玄的俊脸一下子胀红。 有没有亲过? 当然亲过。 在丰丘,她照顾他的一个晚上,他就偷亲了她。 那是真真正的正的亲。 后来,在梦里,他亲过她好多次。 不单亲过,还…… 殷玄忽的一下子站起身,瞪着封昌:“不跟你说了,我回宫休息一会儿。” 封昌拦住他:“跟我害什么羞,不用害羞,我是过来人,我成过亲的,可以传授你追姑娘的经验。” 说着,一顿,又笑道:“不过,你应该用不上这些经验,你这脸一摆,你这身份一摆,哪家姑娘不乐意跟你呀。我就好奇,你看上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你快说说,不然我一整天都会心神不宁。” 殷玄不可能跟封昌说他心里爱着的姑娘是谁,只摇头说:“没有,我没有喜欢的姑娘,我只是,晚上幻想过。” 说完,立马推开封昌,走了。 他回到自己的宫里,把自己关在屋里,哀声叹气。 晚上他就梦到了聂青婉,在他怀l里l娇l喘。 那长长的黑发裹着玲珑的身子,轻颤,双眼淌着蜜一样的光,像水雾一般缠上他的心。 那一刻的殷玄几乎疯了,是的,他疯了,他魔了,他将她押在身l下l狠l狠的蹂l躏。 极尽一个男人的强悍占l有着她。 那是一个多么酣畅淋漓的夜,对殷玄而言,这一夜多么的美妙。 可梦中的世界有多美,醒来的世界就有多残酷。 当他睁开眼,伸手摸向床边,没有摸到梦中女子的身子,摸到的只是一片冰冷的就铺后,他发汤的身子也跟着一冷,火l热的心也跟着骤然生寒。 他躺在那里,睁眼看着头顶的龙帐,身体还浸透着层层的欢乐,可眼睛已经湿润了。 夜很黑,周遭很静,他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而随着这些呼吸声而起的,是他再也无法克制的,想要得到她的心。 婉婉,我该怎么办。 殷玄将脸蒙进被子,一个人在黑夜里沉浮着他的纠葛。 心魔与理智,自这夜起,也在他的世界天秤里开始两相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