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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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藏之敛去神色,声音冷淡道:“让留京的人摸清宫里到底有什么安排,防卫司的人把禁军给我盯紧了!一有动静,立即跟调去码头的精兵围住宫城,若是有人先一步到青京城门,就占领内宫等候援军。” “赵玦你先回京,盯着方归和杨奉先。” “属下领命。” 于振一听这个,当即发问:“都督,我呢?” 程藏之定睛看他,心中思量难定,却已有头绪。他道:“你再等几日,等摸清杨奉先的目的,自有你用武之处。” 闻言,于振可惜的叹息。 交代完毕,程藏之握着那卷画作离开。 于振见状,道:“这画是谁啊?居然让跟颜尚书分房好几天的都督主动上门了?” 赵玦亦然不解,“难道颜尚书……还有藏着的情人?” “……”于振望了天色,虽是正午,却有些天阴,“这天阴的有道理啊……” 赵玦无言的看他一眼,而后径自离去,整备行囊上京。 房门吱呀一声敞开,又吱呀一声紧闭。程藏之目色阴沉,扫过颜岁愿身前的桌案,丹青凝干。他阔步走上前,沉着脸将书案扫尽。 嗓音灌铅若千钧重,“你既然知道我以前是何模样,也知道我如今较之从前收敛几何,你若再逼我,我能做到什么地步你也要清楚。” 言罢,将手中的工笔画轻放别处小几。颜岁愿敛目,见他向自己行来,终是阖目被程藏之按在空荡的书案,“尽随你愿。” 程藏之腕骨一僵,缓刻间还是毫不犹豫的践行所欲。他额心抵在颜岁愿肩头,哑着声道:“我这个人,也困不住你吗?”不知是难过还是无情质问,“你就真的不为任何所困?不为任何所动吗?” ——世上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是很苦的。 ——世上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是难以忍耐的。 ——我这个人,只要不死,什么都困不住我,挡不住我。 明明什么都得到了,颜岁愿如今可以任他为所欲为,可以亲吻可以拥抱却就是困不住。 “程藏之,”颜岁愿忽然松懈身骨,“我已经被囚困十年了,你想做我余生的牢笼吗?还是说,你想我这一生都困在别人的期许中,永远活在别人的期望里。” 程藏之沉默许久,终是未有继续下去。他拥着颜岁愿,缓声,“我舍不得。我宁愿自己沾上颜氏的鲜血,也不愿你沾。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日后活在自责中。你已经为此吃了十年的苦,若再让你余生煎熬,一想及此…我心就疼的厉害。” 亡故在远世陈年的血亲用‘天地君亲’将颜岁愿困死,用天下太平门庭赫奕将颜岁愿扼杀,所有士子苛求的大爱是颜岁愿满身创口的罪魁祸首。古人云,忠孝两难全,颜岁愿你竟是两全忠孝十年!他更怕颜岁愿口中那个他无法得知的把柄,从这世上带走颜岁愿。 颜岁愿却是道:“本就不煎熬,所有的抉择本就明了。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比以往更清楚。” “……”程藏之沉默许久,还是固执如旧,“我不会让你见颜庭。你等我,等定下大局,我提颜庭的稽首来见你。” “你……”颜岁愿本想开口说,你来不及的。却顿口,还是让程藏之从自己人手里得知消息的好。 又是一番无果的交谈。程藏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不敢与颜岁愿亲近,连颜岁愿的话他都不敢入耳。他怕自己陷入颜岁愿的温柔乡,一至色令智昏就松口允他。 是以,两个人隔一墙不见。直至几日后青京传来新消息。 暗卫将薄帖呈给程藏之,展信后,程藏之身形一晃当即又将新置桌案掌碎。 “颜岁愿!”程藏之怒目切齿,眸中烈火熊熊,“真是疯了!” 疾步比风要迅速,抬脚踹开房门。程藏之顿步在几步之外,与凭窗而坐的颜岁愿目光对峙。 “你是在算计我,还是逼死自己?”程藏之难以置信薄帖所书,“禁军统领方归是颜庭的人,杨奉先听你命助卫氏弑君,届时杨奉先怂恿方归先控制宫廷,借卫氏弑君幽李湮于宗正寺。而后以内侍常的身份发诏书,告知天下十道颜庄之子颜岁愿勾结禁军谋反,颜庭则与方归里应外合演一出大义灭亲,再由李湮禅位颜庭。果真是好算计啊,颜尚书!” 颜岁愿满面平静,丝毫不惊诧。本就是与杨奉先的交易。 “难怪你说我在这里逗留难成大业。”程藏之恍然大悟,“你所谓颜庭的把柄,是不是十年前颜庭就在筹谋谋反篡位?难怪你在朝从不手下留情,是怕那些人将来成为颜庭的爪牙,难怪安行蓄轻易死在锁龙井,安承柄只怕是十年前就与颜庭勾结!兖州三族之事,皆是颜庭动摇朝纲的伎俩!而山谷所谓邪教,不过是动摇民心的延续,更是引你送死的诱饵,也是激怒你为双亲叔兄血仇去送死的毒计!” 程藏之扯出一抹冷笑,凄苦无比,“这把柄,果真是我掘尽你家祖坟都揆度不到的。”敞开天窗说亮话之后,他更不敢靠近颜岁愿,“十年前,真正谋逆的是颜氏族人。”谁人能想到世代忠良的颜氏会谋逆? 颜岁愿缓缓站起身,山温水软尽在他意态行举间,无限温柔,“所以,你应当明白我非去不可的理由。” 你能想象我这三年来面对你的殷勤,你的情意,你的固执,是如何心焉如割了吗? 他言语之柔,骨血都融,“程藏之,你既要利用我,为什么要半途而废?”他愿舍了此身此心,无怨无悔。 ——我在等你杀我。 “你是木头脑袋吗?!”程藏之目不转睛凝视颜岁愿,“你是姓颜,但你不是颜庭的儿子,纵你是颜庭的儿子,难道做儿子的还能管得到做老子的?!你非要用大宁律疏连诛十族吗?!” ——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 ——谋反之罪,万恶第一,五刑不足,株连十族。 这都是颜岁愿写给自己一族的。大宁律疏所不容的情,不是颜岁愿对程藏之纵容,而是颜氏诛连十族的谋逆隐情。 颜岁愿未有如他一般愤慨,平静如旧,这是他十年如一日的功课。他道:“我父亲…终究是为了旁人掩盖了真相,致程门与数万将士一身污名。父债子偿,辩无可辩。” 程藏之怒火攻心,“那你自己呢?你这十年呢?十年冤屈与隐忍还不够,如今还要赔上身后名吗?你的委屈谁抚慰?颜岁愿,你可以不替我想想,但你能不能替自己打算打算?”声色越发苦涩,“你难道要我看着你日后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你要我看着你尝尽我尝过苦,还要看着你尝我尝不到苦吗?!” 颜岁愿垂眸,浓密冗长的睫羽下彻,遮去眸中情愫,“你若真有登极一日,此身是荣是辱,史书尽由你掌笔。” 程藏之登时掩面惨淡笑出声,往日冶丽都显得苍白。吐字如钉,“颜岁愿,你当真是狠。”骤然撤手,一瞬至颜岁愿身前,将人拥入怀,“你就是料准了我动了真心,舍不得你。” 面颊深埋颜岁愿颈窝,眼角guntang落红融泯在颜岁愿颈侧,贪婪地嗅他独有的振灵香息。 颜岁愿抚上他脊背,声色仍旧柔可融骨血,“程藏之,我一定等到你昌繁盛世成真那一日。” 他料准的从不是程藏之的真心,而是自己的动心。 程藏之抬起脸,看颜岁愿,眸中的沉晦深不见底。眼前这个人,眉睫未落弹指未挥就耗尽他毕生心疼。 “颜岁愿,你分明一切悉知,为什么一个字都不愿跟我言说?只要你说,盛世成空,我亦不悔。” 沉默莞尔,颜岁愿只作他说了句混话。帝王应为河图锦绣而欢喜,应为芸芸众生而悲悯。帝王可以喜怒无常,却不应为一个人大喜大悲。他对程藏之不言喜,程藏之便不会大喜,他对程藏之不言悲,程藏之便不会大悲。 这是他为天下杀身为生民殒命之外,仅可能为之的。颜岁愿,他甘为程藏之满怀盛世成真的第一块基石。 终还是顺遂颜岁愿所愿,程藏之放他去鹿府,自己奔赴青京。 临行前,程藏之找来于振,将数千鹰卫悉数交给他。说:“颜尚书身上有琥珀牙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于振着实一怔,继而道:“见琥珀牙璋,如见都督亲临。” “不对。”程藏之目色生冷,“见颜岁愿胜我亲临。” 于振虽知二人相亲,但毕竟经历秦承挑拨,又为赵玦说破往昔相与目的,本以为二人关系已有裂隙。却不想都督远比他想象更重视颜尚书,他视军命如山,“末将谨遵都督吩咐。” “王勉将军已去鹿府,你到鹿府之后立即与其会师。”虽有天德军入驻鹿府,程藏之仍旧不放心,他转念间又道:“去鹿府的路上,能拖就拖,我定下京中局势便会立即北上鹿府。在我亲至鹿府前,务必不要让颜岁愿与颜庭率部对峙。” 于振虽不全然明白程藏之的用意,但还是郑重道:“末将听命。” 幽暗房舍里,带着枷锁的秦承于数日之后,终于得见一抹浓色。程藏之浓墨的衣角没入视线,几乎是瞬间,一柄沁凉冒着寒气的直刀锋刃抵在他颈脉。 “我给你一个机会。” 秦承无谓呵笑,“程节度使,你觉得我是个惜命的人吗?” 唐刀斜锋偏移数寸,刺入肩胛骨,程藏之毫不费力的转动刀刃。他眸光散漫,不见血色,“谁说要给你生机了,我是给你一个见秦孟氏和刘尧的机会。” 秦承忍着骨缝间金属的冰冷,疼痛抽干全身气力,却还是道:“我可不是程节度使这般多情的人。” “你当然不是。”程藏之舒展的长眉,尽现诡丽与狠厉,“我是给你一个见秦孟氏和刘尧因你而死的机会。” 秦承霎然惊动,抬头望程藏之的动作引的伤口作痛,他却来不及呼痛,“程藏之,你居然滥杀无辜!颜岁愿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秦孟氏和刘尧是颜岁愿依照《大宁律疏》所判刑,他当初便是知道颜岁愿奉守律法,才将二人牵涉入国子监之案。虽然二人会因颜岁愿法不容情吃苦,但终究不会丧命,而颜岁愿也曾说二人已经回乡。 “大宁都要亡在我手上了,”程藏之越发漫不经心,轻易主宰生死,“何况《大宁律疏》,你猜他们落入谁手中了。” 秦承睁大眼,心中一点恐惧无限放大,竟盖过骨rou分裂的疼痛。 “他们,都在颜庭手里。你临阵倒戈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回颜庭军帐。”程藏之看秦承的目光,越发玩味,“这世上,敢算计我的人,除了颜岁愿剩下的人不仅要自己生不如死,亲近之人亦然。” “务必让他活到鹿府。” 程藏之给守着秦承的鹰卫下死令。 秦承抽着气,身子不停的晃动,已然有疯癫之势。 ※※※※※※※※※※※※※※※※※※※※ 结局前常规cao作——经历一场风雨见彩虹。 扛不住,就快上车撤人!!! 折腾完甜的铁律不改,量力而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