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节
岑南王这时也不再与她藏掖,坦言道,“皇上早防着我这一手,你儿子孙子与你兄长两个儿子都在他手,他们不敢。” “是啊,他们不敢。”赖云烟垂眼看着冒着烟的茶壶,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们不敢,她敢,所以他们便都让她成孤家寡人了。 “要是本王成事了,他们便还是你的亲人?”话到此时,岑南王也回味了过来。 赖云烟抬头微笑,迎上了岑南王看向她的怜悯眼神。 ** “奴婢曾听您说过,只有那心宽之人才有余力慈悲。”冬雨手上针往前轻轻一戳,挑破赖云烟足下血泡。 赖云烟半身椅在桌上拿笔绘图,闻言漫不经心道,“你就当我心宽。” 冬雨抿嘴,捧着她的脚挑泡,她已哭到眼中无泪了。 主仆各忙各的事半晌,就闻一道脚步声急急向洞中跑来,不一会,秋虹扶着洞口气喘吁吁地道,“夫人,老爷来了。” 赖云烟愣了一下,随继问,“到哪了?” “第一个山道口子。” 赖云烟绷紧的腰随继就放松下来了,看着摊得满洞的纸册道,“过来收好。” 说着,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直身盘腿收起了案桌上的图纸,嘴里吩咐冬雨道,“把东西先收好。” 冬雨知道她不想让老爷看到这些保命的东西,便依言放下了针,与秋虹一道收起了纸册。 还好余暇甚多,收好洞中紧要的东西,赖云烟穿戴好,魏瑾泓才到山腰。 等她炉上的水烧开,魏瑾泓到了。 冬雨迎了他进来,赖云烟抬头便笑道了一句,“稀客。” 魏瑾泓温和地笑了笑,待他走后,赖云烟看到了他往后束的长发两鬓斑白,俊朗儒雅的魏大人看似老了不少。 “坐。”赖云烟浅扬了下手。 魏瑾泓颔首,坐在了她对面。 “喝杯清茶罢。”赖云烟倒好热茶,放至他面前。 魏瑾泓看着她微带疲态的脸,举起杯子喝了一口,“今日带了一些你常用之物来。” “多谢。” 魏瑾泓笑了笑。 过了一会,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放到了赖云烟面前。 是世朝之信,赖云烟打开,看完把信放回了信封中。 魏瑾泓看着桌上洁白的玉手,相继看向她的脸,见她嘴边笑容清冷,他淡淡道,“等他到了,可要见他?” “他们夫妻还恩爱如初?” 魏瑾泓看着对面看不出喜怒的老妻,轻点了一下头。 “他来了,张口要拜见我,我不见就是我的错了,我还不想我儿子恨我。”赖云烟说完,觉得自己语气不对,便顿住了话。 皇帝嫁了司家一个公主,现在天子,司魏是一家了。 “他要见,就见罢。”赖云烟笑了笑,她都习惯了听他们那么多的不得不奈何,临到儿子了,也得给他个机会。 “好。”魏瑾泓说罢就起了身,见到赖云烟要起,他摇了头,“不要送了。” 他走后,赖云烟呆坐发怔。 一会,冬雨匆匆进来,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 赖云烟听了回过了神,皱眉朝冬雨问,“什么?” “老爷抬来的箱子里,有近百把长剑藏于棉帛之下。”冬雨再道了一次。 这次算是听明白了,赖云烟不禁哑然失笑。 这是怎么了,魏大人也舍得对她雪中送炭一次了? ☆、174 度过一次深山的严寒,迎来开春,赖云烟有一小半年没下过山了,途中时至宣朝过年间岑南王来送过一次物什,再来竟是找不到他们所在之地了。 他们所在之地数座山群相同,在摆了迷魂卦阵之后,本要细细打量才分辩出的居住之地更是让人分辨不出。 魏瑾泓亲自来了一趟请人,过了两天,在几座山全部找遍后找不人,下面又来人请他回去后,终决定离去。 赖云烟得了外面儿郎的讯,知道是皇帝他们要来了,在半路候了魏大人。 魏瑾泓看到她那一刻怔愣了一下,连带跟着他的下人们也看着突然从小路冒出来的夫人都愣了。 等赖云烟走到魏瑾泓身边,他们才回过神来,忙不迭行礼。 “搬地方了?”她挽着跟着他的手臂走得甚快,一会沉默不语的魏瑾泓开了口。 “以后找我,到这块现个身就好,该出现时我会出现的。”赖云烟拍拍他的手臂,笑着道。 她今天身穿了一身紫蓝的华袍,头戴金冠,挽着魏瑾泓的手臂就像行走在玉阶彤庭中,而不是留有残雪的荒野外。 “知道了。”魏瑾泓走了几步,回了一句就回了头,等着青松牵来了马,扶她坐了上去。 “你也上来吧。”赖云烟朝他伸了手。 魏瑾泓搭上她的手,一跃而上。 赖云烟坐在他身前,这时回过头,看他发中银丝尽露,不由伸手朝前拂去,微微一笑,“君韶光甚往。” 他们往昔再有众多龌龊,在她眼里,他的风华还是不减。 魏瑾泓为她温软的话差愣了一下,那放在她腰间的手收拢了一下。 他万万没有想到,她这时这刻竟温柔至此。 赖云烟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 想来像他们这样的人,如若自己都不对自己好一点,宽容一点,连带他们自己都会像别人一样认为他们活该。 “你也是。”魏瑾泓闻言抬头往天看了一眼,掩了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伸手在她发鬓轻轻地碰了一碰。 赖云烟回过头,垂眼浅笑,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手指。 过后,她转回头,什么都未再说,但腰间搂着她的腰却紧了许多。 ** 等数百艘船往港口缓缓而进时,海边吹来漫漫的风,吹乱了人的衣角发梢。 “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 “皇上驾到……” 一声比一声还高昂的喊声喊至九声,岸边所有的人纷纷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层高的船顶,身着金袍的皇帝撼然不动,等到船近,他缓缓下了船,在所有的人的跪拜中下了船,才伸出一手挥出冗长的袖子,“平身。” “平身。” 太监尖利的噪子在浑厚吹着的海风显得尤为突兀,但让跪着请安的人站了起来。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又往前一跪,带着他后边的魏氏夫妇又不得不跪了下来。 “儿臣叩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跪了又跪,赖云烟紧跟着魏瑾泓对这一双帝后再行了一次礼。 “吾儿,请起。”皇帝扶了太子起来,朝他一笑,眼睛往后看来,“魏卿。” “见过皇上。”魏瑾泓没再跪,行了揖礼。 赖云烟跟在他身后欠身。 皇帝打量了几眼紫袍金冠,风华绝不逊于在宣京时的夫妇俩,再看了看肤色就像黑炭的太子,眼睛顺带扫过端庄大方的皇后,最后落在了魏夫人的脸上。 “魏夫人……” “见过皇上。”赖云烟垂头欠身。 眼前的这两人其实都老了,但一身的华贵气度却比当年还甚,皇帝心想,太子年幼,压不住眼前的这两人也不是不可解。 “都起,去见家人罢。”皇帝颔首,迎上了正笑着看向他的岑南王,“皇弟……” “爹,娘……”那厢紧随皇帝船后的船上已领着一干人等下了船,人未到声已近。 赖云烟看着那怀中抱着小娃的儿子朝他们走来,袖中的手一抖,有些惊惶地抓了身边之人的手,朝他看去。 相比她的失措,魏瑾泓脸色淡淡,站在风中巍然不动,在看过她一眼之后再朝前看去,那黑色的眼眸静得就像刚刚没有动过。 赖云烟便也微笑了起来,看着魏世朝领着家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等他们越近,司氏一族也站于他身后时,她脸上的笑未变,但眼神却已然冷静了下来。 多年未见,一时之间,她竟欣喜于到有些慌然,可到底万千情感还是斗不过现实这道藩篱。 “见过公主。”在眉梢之间有几分疲惫的年轻贵公子说话之前,那尤如立于悬崖之地也不惊不诧,有松柏之态的年长者不急不缓举了手,作了揖。 只一话,让奔于其前的人顿了足,带着狂喜的脸也慢慢止了意。 他身后的人因此全静了。 魏世朝眼带茫然看着眼前行礼的父亲,他从来未曾想过,打破平静的竟是他的父亲。 他看着他的父亲,再看向母亲时,看到她眼角眉梢的温意,和嘴角的笑意,他一下子就回过了神,心暂且也安了一半。 还好,母亲未变。 “孩儿见过父亲,母亲。”哪怕父亲那一句“拜见公主”止了魏世朝陡见他们的狂喜,但这时的魏世朝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想念之情,说话之间嘴不禁抖动。 “瘦了许多……”赖云烟在心里叹了口气,眼带怜爱,上前一步推住了他的手。 “娘,这是上佑。”见着母亲,心中急切的魏世朝急急地孩子举起,要把儿子交给他的祖母抱。 可小儿身在生地,又见生人,见抱着他,安抚他的爹要把他给别人,“哇”地一声哭了。 “佑儿,莫哭。”魏司氏在后面小声地急叫,那声音竟掩过了这时司氏夫妇拜见魏瑾泓的声音。 “抱到身后去罢,莫惊了老夫人。”冬雨这时上前一步,朝他们欠了欠身,冷冰冰地道。 “冬雨……”魏世朝再也不复刚才的狂喜,看着冬雨的眼睛有些怔愣。